第53節(jié)
他有含情脈脈地一雙眼睛,沾染上蒙蒙水汽變成了沉在湖底的星子, 目光化作一雙溫柔的手,包裹在她心上, 無聲無息便軟化了她所有的蠻橫。 她從池邊繞到他身旁, 彎腰偎坐下來, 別扭的語氣:“我不管, 別人碰了你也不行,你只能是我一個人的?!?/br> 晏清聽著揚起嘴角淺淺地笑起來, 笑里有些掩不住的甜,他點頭嗯了聲,“我知道,我是你的,你是......我的?!?/br> 這是她那晚說得話, 他都牢牢記在心里,當(dāng)成養(yǎng)分,在過去分別的一年多時間里,源源不斷地滋養(yǎng)著他心底那片只屬于他們兩個人的秘境。 她聽得尚算滿意,俯下身子從池子里舀起熱水澆在他肩頸上,柔軟的手掌仔仔細細從他鮮紅的耳廓撫到挺括的肩膀、脊背,姿態(tài)幾乎媲美認(rèn)真嚴(yán)謹(jǐn)?shù)慕橙恕?/br> 但晏清從來辦不到心如止水地面對她的觸碰,哪怕未加撩撥,他眼中波瀾也止不住暈開一層又一層,腦海中強烈想念起她的親吻、擁抱,甚至她歡愉時的吟嘆。 他忽然不想再浪費時間清洗了,胸膛里灼灼燃起了火星子,卻又怕她余氣未消不敢貿(mào)然唐突,只好低垂著脖頸兀自望著水面出神。 但她突然在身后出言指使了句,教他轉(zhuǎn)過去面對著她,語調(diào)已經(jīng)不再那般怒氣沖沖,像是已經(jīng)消氣的模樣。 晏清忙收回思緒低低答應(yīng)了聲,緩慢從池子里站起身。 水面漸漸隨著動作沉落到腰間,露出緊實漂亮的上身線條,水珠從胸膛上流淌而過,掩映著四下昏黃的燭火,著實賞心悅目。 她瞧著挑眉,伸手前來在他腰腹上摸了下。 這一下簡直不得了,晏清身體里頓時燒著了火,腦子里來不及想,忍不住伸手抓著她胳膊一把將人拉進了池子里。 她低呼一聲,落進水中撲通一聲響,整個人都撲在他懷里,脊背抵上池壁,他靠過來,眉間蹙起難耐的熱切,問她:“不洗了好不好?” 她聽著忽地嫣嫣笑起來,使壞問他,“不想洗了那你想做什么?” 晏清握著她的手放在自己身上,試探地在她唇上先淺淺親了下,迂回鄭重回了句,“皎皎,我是干凈的,身心都是干凈的?!?/br> 他環(huán)在她腰間的手臂一分分收攏,將她攬向自己,身體貼緊她,無聲地說著:他渴望她,想要她。 她當(dāng)然讀得懂,抬起一只手臂勾住他的脖頸,纖細修長的腿攀上他的腰身,眼波盈盈望上來,無需言語,只瞧一眼就能教人神思繚亂。 晏清低頭覆上她的紅唇,深深地吻,濃烈而炙熱,半點都不愿意分開,手掌撫在她脊背上愈加用力,只隔著衣裳觸碰著她顯然是不夠的。 他有些急切,但動作仍舊溫柔,將兩個人之間的阻礙一件件褪掉,華貴的衣袍飄浮在水面上,像極了盛開的花朵。 肌膚相親,池總波瀾一圈圈蕩漾開來,輕紗帳幔無風(fēng)自舞,此起彼伏的吟嘆聲從水霧氤氳的浴室輾轉(zhuǎn)游移到溫暖的寢間,裊裊飄揚了大半晚,臨至寅時過半方才沉靜下來。 兩個人相擁而眠,他指腹輕撫在她guntang的臉頰上,溫言細語喚了她一聲,“皎皎,不做皇后了好不好?” 她閉著眼,額頭抵在他頸窩上,輕輕蹭了下當(dāng)是點頭了,喃喃回應(yīng),“你帶我走,只要和你在一起,去哪里都可以?!?/br> 他沉沉說了聲好,誓言一般鄭重,“我一定帶你去找到我們自己的家?!?/br> 天亮前,晏清在夜色的掩映下踏出了棲梧宮的大門,沒有回居處,而是徑直去了樞密院值房。 翌日清晨任東昌前來上值,瞧他又在值房熬了整夜面上頗為關(guān)切,出門教月生端來份養(yǎng)胃小米粥和幾碟小菜,問起他嚴(yán)查叛逆一事的進展。 晏清搖了搖頭,“沒有那么快,此事朝中官員涉事者眾多,這些官員背后又相互有數(shù)不清的關(guān)聯(lián),可謂牽一發(fā)動全身,想要徹底摘干凈本就不是件容易事,況且這些日子一再有人下獄,弄得人心惶惶,皇上也似乎不太愿意了,俗話說水至清則無魚,趕盡殺絕不是法子,我這頭得緩緩了。” 任東昌也贊同,“這種得罪人的事要是那么好辦,皇上也不必專門挑你這個新上任四處不靠的來干了。” 他說著又告誡句,“總歸你還是要小心些,朝堂上那些人一個個心眼兒跟篩子似得,千萬別留下任何把柄給他們,萬一他們連起來給你穿小鞋兒可就不好了?!?/br> 晏清嗯了聲,說知道。 承國府抄家那日,晏清是親自帶人去的,京畿衛(wèi)在前開道,浩浩蕩蕩的排頭震動了整個帝都。 年輕的樞密使大人端坐在馬上,周身教冬日的暖陽鍍上了一層金邊,沿途傾慕議論之聲不斷,風(fēng)頭直蓋過了“承國府抄家”這件大事。 他站在承國府大門前,抬頭凝視了頭頂那塊匾額半會兒,提步進去,未有多余停留,徑直往從前去過的那處院子去,取下墻上那副畫收好,隔日尋了機會教人送去了棲梧宮中。 偌大的承國府徹底被抄,緊接著其他諸多涉事官員府上亦是未能幸免,新任樞密使行事之凌厲,教人側(cè)目。 晏清一舉聲名大噪,時不時出宮一趟,總能明里暗里偶然遇上不少朝中同僚,或是寒暄幾句,或是要他過府一敘,示好者皆不在少數(shù)。 梨花開的時節(jié),恰逢方紀(jì)存在郊外舒春園舉行清談會,派人來給晏清在宮外的宅子里送了請?zhí)暦郊o(jì)存為師,自然沒有推辭的。 那日子天氣好,迎著春風(fēng)進了舒春園,小廝在前頭恭敬帶路,直到了麗水湖邊,便可見滿目繁盛的梨花樹下三三兩兩圍坐不少官員,煮茶論詩、辨析時政,甚是風(fēng)雅。 方紀(jì)存位居上首主位,見他到了,起身站在桌案后揖一禮,隨即比手請他落座。 期間有人同他搭話,問起逆臣姜赫作何處置,晏清聽著略為難,執(zhí)起面前的茶盞品一口,道:“眼前承國府眾人雖下了獄,姜赫謀反也是證據(jù)確鑿無可辯駁,但我等辦案官員卻實難處置。” “這又是為何?”有人輕笑了聲,道:“晏兄深受皇上器重,查處逆黨都能快刀斬亂麻,怎會有你都定不下來的案子?” 晏清嘆一口氣,未等開口,便有一旁的同僚接口道:“是因為皇后娘娘吧!” 晏清不語,卻也沒有否認(rèn)。 這也就是默認(rèn)了,姜赫犯得是滿門抄斬甚至夷九族的謀逆大罪,而皇后出自姜家,無論她是否參與謀逆,以此戴罪之身都不可再居國母之位。 一時激起千層浪,皇后是否堪當(dāng)中宮之位之事便就如此又轟轟烈烈燒了起來,借著姜赫謀反的節(jié)骨眼兒上,一時間朝中眾臣主張廢后的折子雪花兒似得飄向了皇帝的案頭。 皇帝人在養(yǎng)病中,每日瞧著那些千篇一律的折子氣得腦仁兒生疼,強撐著病體上一回金鑾殿意圖駁回底下諸人所請廢后一事,卻反倒教底下一眾口若懸河的文官拿教條律法堵了個啞口無言。 下了朝,晏清陪同皇帝往御書房去,才進屋,皇帝氣盛之下狠砸出了一地狼藉,砸完了坐在桌案后大喘氣,罵道:“正教那幫子老東西無法無天了,朕的家事何時也落到他們頭上來管了!” 晏清上前遞上一盞茶請他先息怒,待他平復(fù)了半會兒,才勸解道:“自古帝王無家事,眼下此事越鬧越大,甚至有官員從最初上書請求廢后,變成了要求皇后娘娘和二小姐與姜赫同罪論處以儆效尤,皇上越是庇護娘娘,眾人越會覺得皇上為娘娘所惑,至律法于不顧,群情激奮下,附和者只會更多,皇上這時候同諸位大人硬碰硬恐怕并非上策?!?/br> 他說得這些,皇帝何嘗不知,但這時候若是退了,難不成真的廢了她? 皇帝轉(zhuǎn)念又想起那日曾聽她說,做了這么多年的皇后從沒有一天是心甘情愿的,他對于朝臣的怒氣慢慢消散了些,身子向后靠在椅背里,沉吟片刻問晏清:“你說這世上真的會有女人不想做皇后嗎?” 晏清不知她究竟和皇帝說過些什么,聞言一怔,只裝作不明就里,“皇后母儀天下,該是所有女子此生最向往的位置吧,皇上何處此言?” 皇帝和他就這事說不通,便也不開口了,揮手教他退下,兀自一個人在御書房靜坐到夜幕漸漸四合,晏清再進去添燭火時,見桌案上擺了份圣旨。 其上白紙黑字寫得明白,大意便是廢姜氏女皇后位,降為美人,遷居明露殿。 但其實大贏朝慣例,廢后該貶為最末等采女挪去郊外行宮,而不是降為美人仍舊住在宮中明露殿,且圣旨上也遲遲沒有蓋上大印,就那么擺在桌案上,仿佛一字一句都寫的是躊躇不甘。 皇帝時至如今都還是不肯放她走。 晏清抬眸看了他一眼,微微蹙起眉咬緊了牙關(guān)。 皇帝見他進來了,抬手拿起桌上未完成的圣旨交給他讓收起來,吩咐他派人去傳皇后前來。 作者有話說: 感謝在20200513 00:18:14~20200514 18:14:40期間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營養(yǎng)液的小天使哦~ 感謝投出地雷的小天使:tierra 1個; 感謝灌溉營養(yǎng)液的小天使:疾風(fēng)知勁草 20瓶;41199711 6瓶;理想有一天能 3瓶;! 2瓶;王京、睡在月球上的貓 1瓶; 非常感謝大家對我的支持,我會繼續(xù)努力的! ☆、第八十章 傍晚夜風(fēng)微涼,遠處天際灼燒出一片絢爛的晚霞。 晏清站在御書房外的廊檐下等了約莫一盞茶的功夫, 身后大門打開吱呀一聲, 他回過身,見到了她。 兩個人隱晦地相視一眼, 她眸中的哀致幾乎要滿溢出來,看得他心里一陣疼。 帝后在里頭究竟說了什么, 晏清此時無從得知,這里也不是個說話的地方, 他只能躬身朝她見了禮, 恭送她離開。 廢后之事前后僵持了一個多月, 皇帝這頭從圣旨寫下時就做好了打算,卻為了防著底下那群言官得寸進尺, 愣是拖到交夏時節(jié)才故作勉強同諸位大臣各退了一步。 定下廢姜氏女皇后位,降為美人, 遷居明露殿。 晏清前往棲梧宮宣旨那日, 頭頂上瀲滟晴空碧藍無云, 成群的鳥雀從空中飛過, 入目一切都仿佛是近在咫尺的自由。 旨意宣讀過后,晏清站在大殿中望著她, 眼睛里有明亮的光芒,燦然若驕陽。 扶桑遣退了伺候的婢女,牽著他的手到后院,而后忽然轉(zhuǎn)身重重撞進他懷里,雙臂用力環(huán)在他的腰身上, 低低地嗚咽不斷從他頸窩處傳出來。 在那日見過皇帝之后,她的夢境中便日復(fù)一日出現(xiàn)他滿身傷痕的樣子,就那樣遙遙站在她面前,觸不到摸不著。 她一次又一次從夢中驚醒,恐懼匯聚成無邊的苦海,翻涌著將她淹沒。 “我很害怕,清,皇帝不肯放過我,他不肯放過我......” 若是皇帝肯放手,她今日就該收拾行囊被遣送至郊外行宮,而不是只從囚籠的一處換到另一處了。 晏清不忍心再追問她那日究竟和皇帝談了些什么,他收緊雙臂攬住她,手掌輕拍在她背心,嗓音柔軟而篤定。 “別怕,有我在,我會帶你走,不要怕。” 他低頭親吻她的額發(fā),極盡安撫,一遍又一遍告訴她不要怕,溫?zé)岬捏w溫透過衣料傳遞到她身上,他的懷抱里蘊含著溫柔卻強大的力量,足以撫慰她一顆驚惶不安的心。 無盡的眼淚洇濕了他的領(lǐng)口,良久,她抬起頭望上來,眉間凝滿無奈的哀愁與絕境中的妥協(xié)。 “就算我的一輩子都注定不得自由,但你一定要答應(yīng)我保護好自己,因為同囚禁在這里相比,我更不能接受永遠失去你?!?/br> 哪怕就這樣一直晦暗無光的相愛,也好過生離死別此生不復(fù)相見。 她當(dāng)真是害怕極了,才會連枷鎖都愿意引頸接受,但其實呢,始終留在這里,兩個人的感情便將始終危懸于刀刃之上,并不是長久之法。 晏清抬手輕輕擦拭她臉上的淚痕,還是微笑著點點頭,“你放心,就算是為了你,我也不會教自己有事的,別哭了,安心搬去明露殿,我教人都安排好了,那里偏僻,日后我得空能常去看你?!?/br> 翌日,姜美人移居明露殿,棲梧宮徹底空下來,扶英不足以再仗著jiejie的身份留在宮中,賢妃請見皇帝,恩準(zhǔn)將她遣送回郴州老家。 扶英出宮那日,晏清本想親自去送的,但無奈事務(wù)纏身實在脫不開,只好安排了任東昌帶著親筆信箋和一應(yīng)心意前去,希望扶英不要因為姜赫之事怨怪于他。 而扶英雖然意志消沉,但確實未曾流露出怨恨之意,從任東昌手中接過信箋仔細看了一遍,只簡短說了句:“我知道了。” 馬車從明崇門出宮,沿路過朱雀大道進杏林街,一拐彎兒再走不遠正路過京畿府衙門口,扶英透過車窗看著門前那高懸的匾額許久,忽地出聲叫停了馬車。 她從車窗中喚任東昌,“勞煩中官,可否回稟晏大人,容我最后去看一眼罪人姜赫?!?/br> 昔日活潑得幾乎不知天高地厚的姜家二小姐,如今好似一夕之間便長大了。 任東昌沒有阻攔她,只恭敬請她先下馬車往一旁的茶樓中稍作歇息,回頭便派人前去尋晏清拿出入府衙死牢的令牌了。 侍衛(wèi)拿著令牌回來時,扶英已經(jīng)命人打包好了些許酒菜,任東昌不放心她一個人進去,便提著食盒同她一道入了死牢。 往里頭走一路,總不時能路過些關(guān)著姜家舊人的牢房,呼喊與謾罵不絕于耳,任東昌聽著都皺眉,但走在他前面的那個嬌小的身影,始終目不斜視,連腳步都不曾停下過半分。 衙役帶路到姜赫的牢房前,回頭上上下下將這十幾歲的女孩打量了一遭,一邊開門一邊心中暗自腹誹:嘖嘖,真是夠冷血的! 牢門打開,里面的人受過重刑,爛泥一樣倒在臟污的地上,聽見聲響,艱難抬起頭望過來一眼,看見她忽地笑了下,“阿英,原來你還記得三哥......” 扶英卻已經(jīng)不再會笑得眉眼彎彎撲進他懷里了,甚至不再會為他流眼淚,面上、眼底只有化不開的寒冰。 她轉(zhuǎn)過身教任東昌進來,從他手中拿過食盒,言語平靜:“請中官搭把手,將他扶起來吧?!?/br> 任東昌頷首應(yīng)了聲,提步轉(zhuǎn)到姜赫身側(cè)去,彎下腰架著他兩條胳膊將人扶到墻邊靠坐下來,兀自站起身凝眸盯著他許久,眉間越加疑惑、恍惚,最后才試探著問了句:“敢問......你可知道樊齊是什么人?” 話音一出,扶英不解其意,姜赫卻是陡然一怔,抬起頭看著面前的中官許久,眸中暗涌流轉(zhuǎn),最終冷笑一聲,別過臉去說不知道。 可若是真的不知道,又何需回避他一個無關(guān)緊要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