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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趣閣 - 歷史小說 - 禍宦在線閱讀 - 第51節(jié)

第51節(jié)

    皇后聞言半垂下眼瞼,搖搖頭說沒事,聲音一貫都是淡淡的,“許是因?yàn)檠巯聯(lián)Q季的緣故,無妨?!?/br>
    皇帝其實(shí)并不會關(guān)心人,兩句問過了便也不知道再問些什么才好,頷首嗯了聲,就將此事揭過了。

    今歲闔宮前往秋狩前不久,皇帝忽地格外開恩,將軟禁在景元宮一年多的程舒懷放了出來。

    因著皇后往日的關(guān)照,內(nèi)侍省從未缺過景元宮一應(yīng)所需,她也是個心大的,沒有自怨自艾,解除宮禁第二日來?xiàng)鄬m拜見皇后,照樣打扮的光鮮亮麗花枝招展,留到午膳時分,在皇帝跟前露了個臉,冷冷淡淡不上心地模樣,倒是教皇帝另眼相看了幾分。

    過了沒幾日,便聽聞皇帝傳召她去侍寢,誰料那位還是個頗有骨氣的,心里悶著當(dāng)初皇帝踹她一腳的怨氣,愣就是將迎駕的人全都攔在了景元宮門口干晾著,偏不去!

    皇帝被拂了面子自然氣壞了,一氣之下又給程舒懷禁了足,教她待在宮里修身養(yǎng)性去。

    聽聽這話說得就知道那樣的氣性兒當(dāng)不得真,等到秋狩時,皇后也就順?biāo)浦蹖⑺龓狭耍么騽裰G一番,圍場上出盡風(fēng)頭的程婕妤,很快又復(fù)了寵。

    皇帝被程舒懷黏著沒功夫再到皇后跟前來,冷落了這邊倒還覺得過意不去,見天兒地往她這里送東西。

    皇后一應(yīng)都收下了,也沒有別的什么話可說,但扶英看著很氣憤,偷偷在私底下念叨,“還是晏七好,他肯定不會找那么多女人來氣人?!?/br>
    是啊,他好啊,皇后也覺得他好得天上有地下無,但好幾個月了,沒有書信、沒有音訊,她只有在夢里才能看見他。

    年節(jié)上有宮宴,恰逢百官都要入宮赴宴的檔口,皇后終于又一次看見了明儀,但這時候她已經(jīng)不再想在她身上探究什么了,目光在她身上掃一眼,也同看見個物件兒沒什么兩樣。

    反倒是明儀不再似從前那般避著她,主動上前來見禮,呈上來的東西,專門有扶英的一份。

    “夫君前些時候往冀州公干,念著阿英喜歡夜明珠,特地帶回來教我給你的?!?/br>
    扶英一聽見姜赫就癟了嘴,眼睛里紅紅的,但話還是堅(jiān)定地賭氣著,“我早就不喜歡夜明珠了,你把東西還給他吧,我不要。”

    明儀聞言略有不悅,但她怎么會輕易被個小丫頭三言兩語就難倒,面上溫和笑了笑,耐心道:“這是夫君送給你的禮物,他的心意你若是不要,自當(dāng)親自回絕了他,府里你從前住得院子一直都教人打掃著,無論何時我們都希望你能回來住段兒時間?!?/br>
    可那本來就是扶英的家啊,他們才是鳩占鵲巢的那一方不是嗎?

    她言語里自詡承國府女主人的姿態(tài)教皇后聽著極為刺耳,一時沉下臉來,冷聲回絕了個徹底,“阿英是本宮的meimei,也只是本宮的meimei,旁的人,都與她不相干,望你聽明白了?!?/br>
    那廂來人傳話說是宮宴開始時,皇后領(lǐng)著扶英一道在上首落座,抬眼不經(jīng)意往底下一掃,卻就毫不費(fèi)工夫地看到了下頭坐著的姜赫。

    扶英頓時忍不住低垂著腦袋偷偷地抹眼淚,皇后不便再久留了,便想帶著她先回宮,朝皇帝告辭時,他瞧見扶英一張悶得通紅的小臉兒,也覺得挺心疼的,當(dāng)即招來個近侍,吩咐說將放煙花那一茬兒提前,出言留皇后和扶英一起看過了煙花再回去。

    殿中眾人一道往外頭去,帝后并肩站在欄桿前,瞧著不遠(yuǎn)處絢爛的煙花在夜幕中炸出漫天稍縱即逝的星空。

    皇帝側(cè)過臉去,看見皇后眼中的光華流轉(zhuǎn),心中柔情止不住的蔓延開來,兩個人垂落的手臂離得很近,衣料會隨著動作牽動在一起,那一點(diǎn)點(diǎn)動靜,怎么就像是正正牽動在他心上似得。

    他五指捏緊了又松開,松開了又捏緊,躊躇了好一會兒,才緩緩伸過去,在衣袖底下握住了她。

    柔軟的一只手,包裹在手掌里能教整個心都覺得滿滿當(dāng)當(dāng)?shù)?,和握著別人的感覺都不一樣。

    但她立時使力就要抽走,他不答應(yīng),手上還是忍不住蠻橫起來,又怕她覺得自己死不悔改,遂往她那邊挪過去幾步,聲音低低地,“今兒過年,咱們好好兒地行嗎,后面好多人都看著呢。”

    她沒有再那么強(qiáng)烈抵觸,他便也只是規(guī)矩握著一動不動。

    但煙花總有看完的時候,他還是得松開,看著她領(lǐng)著扶英漸漸走遠(yuǎn),直到人影都轉(zhuǎn)進(jìn)宮道里瞧不見了,才收回目光。

    轉(zhuǎn)過身一直到進(jìn)殿里落座,低頭瞧一眼自己的手,還是覺得很高興,自顧自咂摸出一絲甜來,總覺著或許再過不了多久她就可以完全接受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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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七十七章

    年節(jié)上見過姜赫一次之后,扶英心里就生了倒刺, 放著不管是個禍患, 碰一下又直扯得心里火辣辣的疼。

    皇后整日瞧著她悶悶不樂的模樣,也是一般的不好受。

    前往宜華山行宮踏春時, 她兀自去外頭玩兒了一整天,傍晚時回來, 眼睛略微有點(diǎn)腫,想必是見到了不該見的人, 又哭了一場。

    她到皇后跟前牽著衣袖, 囁嚅了半會兒, 才道:“阿姐,我想回府里去住幾天?!?/br>
    皇后倒不覺得意外, 只是平靜望了她片刻,最后提醒她一次, “姜赫不是你的親哥哥, 無論如何你都要記得?!?/br>
    扶英怔怔地, 良久才點(diǎn)了點(diǎn)頭, “我會牢牢記住的?!?/br>
    自宜華山行宮回程時,皇后便教純致陪著她隨姜赫一道回了國公府。

    偌大的棲梧宮又安靜下來, 日子過得乏味,倒是皇帝那頭,大約是對程舒懷的新鮮勁兒又過了,愈發(fā)到這邊兒來得勤快。

    每逢哪日若是無朝中大事要忙,在棲梧宮里必然一待就是一整日, 用過了午膳也不走,想盡法子要與皇后一道對弈、一道聽曲看戲、一道作畫行書。

    他懷著一腔熱忱,恐怕也拿出了畢生所有哄姑娘的溫柔與耐心,更難得克制自己,不蠻橫不強(qiáng)硬,仿佛時刻都在竭盡全力向她證明,自己真的已經(jīng)不是從前那個陰晴不定的暴躁心性了。

    時間長了,皇后的心也不是鐵做的,愧疚蔓延出來,實(shí)在不想再面對他,一日清晨躺在床上出神半會兒,索性便直接稱病臥床不起了。

    消息傳到承乾宮,皇帝覺得很擔(dān)心,當(dāng)即撂下了金鑾殿上的百官匆匆趕過來。

    到了床前便去握她的手,“皇后,我?guī)Я颂t(yī)來給你診脈,你哪里難受就說出來?!?/br>
    皇后皺著眉半會兒,深覺此回真是弄巧成拙了,只好搖搖頭頹然說沒事。

    但那邊章守正已上前來搭脈,三瞧兩瞧也沒瞧出什么病癥,可轉(zhuǎn)念一想,后宮嬪妃稱病爭寵之事倒也不稀奇......

    他抬眼看了看皇后緊蹙的眉頭,無中生出個不大不小的病癥來——?dú)庋獌商?,要她靜心調(diào)養(yǎng),不宜再傷神掛心。

    皇帝聞言仔細(xì)想了下,體貼道:“你怕是累著了,先將闔宮的事務(wù)交給賢妃看顧吧,好好歇著,我往后每日都來陪著你解悶兒。”

    他說到做到,回頭就吩咐人將每日批改的折子都送到了棲梧宮。

    皇后在軟榻上休息,皇帝就在對面批改奏折,瞧著哪里有新鮮事兒了,就停下來同她閑聊幾句。

    一日午后喝過藥,皇后倚在軟枕上昏昏欲睡,忽地聽他在桌案后愉悅笑了聲,稱贊了句:“這個晏清,我果然沒有看錯他!”

    皇后心頭突突跳了好幾下,一霎就睡不著了,睜開眼,克制著心緒,散漫問他:“什么事那么高興?”

    “是西境。”

    皇帝說來很是高興,“去年我頭回聽他說起西境鹽務(wù)之事時就覺得那是個人才,后來西境新政定下來,便派了他前往督查推行,果不其然是找對人了?!?/br>
    “那西境之事現(xiàn)下已了了嗎?”

    皇帝卻又搖頭,“一時半會兒還沒那么快,但現(xiàn)在是個好兆頭,想來距離將新政徹底推行至整個西境也是指日可待了。”

    一時半會兒還回不來......皇后噢了聲,不再問了,兀自又靠回到軟枕上,閉上眼神思便裊裊飄遠(yuǎn)了。

    晏清離開已一年有余,眼下聽著呈上來的奏折,似乎還有下一個年頭需要她繼續(xù)等。

    她在心里嘆氣,當(dāng)初早想到他要走很久,卻沒想到這么久,期間連封書信都沒辦法遞給彼此,當(dāng)真是難熬得很。

    今歲夏末一場雷雨過后,天氣陡然轉(zhuǎn)涼,像是直接略過了金秋一瞬間將人掉進(jìn)了冰窟窿里。

    皇帝夜里不慎受了一場風(fēng)寒,之后竟就如此纏綿病榻,始終不得痊愈。

    他生了病,說不喜歡承乾宮的氣味兒,無論如何教人將一應(yīng)起居都挪到了棲梧宮里,還跟當(dāng)初大婚賴在她這里不走的架勢一樣。

    只那時候是裝病,現(xiàn)在瞧著形容憔悴,沒多長時間人都消瘦了一圈兒,這是真病了。

    恰巧這時候還屋漏偏逢連夜雨,因著天氣一日冷過一日,北境苦寒之地,開始接連不斷爆發(fā)罪奴動亂,一群罪奴聚少成多頗有規(guī)模,沿途往南邊來,燒殺搶掠與土匪無異。

    當(dāng)?shù)毓俑钡綄?shí)在鎮(zhèn)壓不住了才上書稟告此事,路上再一耽誤,消息遞到皇帝跟前時,那頭已然連著侵占了兩座城。

    原道那不過是群烏合之眾,但不料罪奴們放肆將城守的頭顱高懸在城門上,城中更不知是何等慘狀,行事作風(fēng)竟全是亡命之徒才有的暴虐。

    皇帝著實(shí)氣得不輕,撐著病體上金鑾殿與眾臣商議此事之際,便見下首姜赫當(dāng)眾請纓,說愿意前往北境為皇帝平定叛亂。

    他從前也是行伍出身,入國公府之后才被老承國公派到了吏部拿筆桿子,加之此前皇后曾派遣他往北境巡視過,此回北境暴動,他確是個不二人選。

    姜赫領(lǐng)兵去往北境,臨走前倒還記得將扶英又送回宮里。

    皇后在內(nèi)宮門接meimei,眼瞧著姜赫同扶英話別,才頭回相信了,或許他對扶英確實(shí)是真心疼愛的。

    扶英回了棲梧宮,高興的不止皇后,皇帝每日也多了個樂子。

    因他人在病中懨著,眉宇間少了那么幾分銳氣,多了幾分柔和,尋常話說得太多都喘氣不止,扶英日日看著也覺得他挺可憐,閑來無事便會拿著自己從宮外帶的玩意兒去給他解悶兒。

    他們兩個人還真能談到一起,每日東拉西扯自得其樂,皇后倒還落得個清凈。

    年底因著北境戰(zhàn)事未休,西境新政還未完,皇帝身體也不好,便下旨取消了宮宴。

    年節(jié)的晚上,闔宮都松懈下來,主子們早早歇下了,到處都是清清靜靜一片,夜里似乎又落了雪,飄落在樹枝上,傳進(jìn)來陣陣輕微的簌簌聲。

    皇后從夢中醒來,再睡不著。

    她又夢到了晏清,卻是一個渾身傷痕的他,站在面前對著她淺淺的笑著,那笑里卻盡是無比的眷戀與苦澀,仿佛那是他們的最后一面似得。

    躺在床上聽著宮道上三更的梆子敲過,她輾轉(zhuǎn)難眠,遂披了件狐裘大氅兀自走到廊檐下,外頭的雪已落了足足半寸,在燈籠上蓋上薄薄一層雪頂,擋住了半邊光亮。

    粟禾陪著她在廊下站了半會兒,忽見遠(yuǎn)處天邊火光大盛,竟隱約有喧囂聲傳來。

    “是哪里走水了嗎?”

    皇后話音方落,宮門外有人腳步聲急匆匆踩在雪地上,吱吱呀呀由遠(yuǎn)及近,至大門前,不顧禮數(shù)猛地拍了一連串,“求見皇上!立刻求見皇上!姜尚書領(lǐng)兵殺進(jìn)宮城了!”

    姜赫反了。

    棲梧宮里頓時光亮大盛,人都立在院子里一個個惶然憂慮,目光焦急地望著正殿里,等著皇帝的決策。

    前頭韓越帶領(lǐng)禁衛(wèi)浴血奮戰(zhàn)的拼殺聲似乎愈來愈近,聽得久了,簡直就響在耳邊似得,總教人覺得叛軍隨時都會沖進(jìn)來一般。

    皇帝吩咐人搬了把太師椅在廊下,撐著一副病體端然而坐,手持天子寶劍,面上出奇的鎮(zhèn)定,“朕今日便在此處誓與大贏朝共存亡,宮內(nèi)眾人,若有趁亂叛逃作惡者,立斬不赦!”

    傳令的人匆匆前往宮中各處下達(dá)旨意,棲梧宮院子里的雪教來來往往的腳步踩成了污泥,外頭喊殺聲震天,單憑想約莫也是個血流成河的慘狀。

    扶英早哭成了淚人兒,站立不穩(wěn)癱倒在皇后懷里,一聲聲叫著阿姐,一聲聲問為什么?

    為什么口口聲聲說疼愛她的三哥,卻一次次為了權(quán)勢站在她的對立面,他摧毀姜家的時候、帶兵造反的時候,究竟把他們的兄妹情意放到了哪里?

    扶英哭暈了過去,皇后將人交給粟禾帶回到偏殿去安置下,她往皇帝跟前去,垂眸看他半會兒,才問:“皇上可是已料到會有今日?”

    皇帝抬起頭來望向她,伸手去拉她,“你放心,我知道姜赫與你無關(guān),與阿英無關(guān),不會牽連到你們?!?/br>
    “就這樣引狼入室,萬一有任何閃失,皇上不怕嗎?”

    他勉強(qiáng)笑了下,用力握了握她的手,“但是想到就算死也是和你在死一塊兒的,我又覺得沒什么好怕的了?!?/br>
    她聽著蹙眉,又聽他喚了聲,“扶桑......”

    這還是頭回除了“皇后”和連名帶姓的“姜扶?!敝膺@么叫,帶著病音兒倒顯出幾分繾綣的柔情來,“你我成婚到如今快十年了吧,說出來可能你都不相信,我也喜歡你快十年了?!?/br>
    她聽著并不說話,面上神情是一貫的淡漠,看不出是什么心思。

    皇帝也不以為意,仍仰頭望著她,自顧說著,“還記得當(dāng)初你嫌我柔弱,我得空就去學(xué)了弓馬騎射,你說作為帝王不能受制于人,我也一步步走到了今天,只待明晨天一亮,整個大贏朝就再也沒人能夠掣肘于我,我在皇位上坐著,只想身邊母儀天下的皇后是你,你明白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