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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趣閣 - 歷史小說 - 禍宦在線閱讀 - 第41節(jié)

第41節(jié)

    補(bǔ)身體那是個委婉說法,真正補(bǔ)的那另有其物。

    內(nèi)官之所以不算男人,不就是比正常男人少了個物件嘛,可原本有的東西,硬生生沒了,怎么著都是個遺憾。

    有遺憾就要想法子求圓滿,需求有了,各種各樣的偏方自然也就如雨后春筍一般層出不窮。

    偏方多如牛毛,但最能讓人信服的,怕也就是“吃哪補(bǔ)哪”這一條,但大約是前人親身實(shí)踐證明虎鞭鹿鞭并沒有效用,便也不知誰想出了個歪門邪道,說是小孩兒的腦子是上好的補(bǔ)品,吃了就能重新長出那玩意兒,吃得越多還效用越好!

    這聽起來就不靠譜,但攔不住有些人喪心病狂,這不,周承彥就是那喪心病狂用小孩兒腦子進(jìn)補(bǔ)的人。

    “娘娘......”粟禾面上有些藏不住的怪異,“娘娘怎么突然想起這個事了?”

    皇后只覺得這事喪盡天良,又極盡污穢,談起來太過有失身份。

    她面上也是不好看,沉吟片刻才道:“你明兒出宮去教暗衛(wèi)一面派人繼續(xù)盯著周承彥,一面去仔細(xì)追查他那些“補(bǔ)藥”都是從哪來的,核實(shí)務(wù)必詳盡。”

    粟禾聽著全身都不自覺震了下,大驚失色。

    皇后與晏清的事雖然沒有對著她極力遮掩,但卻絕不代表皇后會允許她在跟前多嘴干涉,但......但那頭現(xiàn)下都準(zhǔn)備去找那等歪門邪道的藥了,她若是一點(diǎn)都不攔著,豈不也是天大的罪過?

    她這頭一時心下忐忑,反復(fù)思量許久,還是覺得勸諫的話也不能說得太明,遂苦口婆心道:“娘娘,奴婢以為那法子實(shí)在都是些無稽之談,周承彥那廝為一己私欲草菅人命,堪稱罪大惡極,當(dāng)將此事公之于眾嚴(yán)懲不貸,也好警示其他有效仿之心者才是,切不能任由這等歪風(fēng)邪氣在宮中暗地里刮起來,否則外頭不知要有多少無辜的孩童遭難。”

    而皇后那頭呢,幸而這會子心中有愁緒,目下沒心神去領(lǐng)會她話中深意,聞言只是點(diǎn)點(diǎn)頭贊同。

    “是要嚴(yán)懲那狗奴才,但是教暗衛(wèi)們先不要打草驚蛇,等掌握了更多的人證物證,再派個不相干的人一舉告到京畿府衙去,馮祎不是號稱“刺頭”嗎,這回就看看他這刺能不能刺到周承彥身上?!?/br>
    粟禾錯愕一霎,原來不是為了尋藥啊......她暗罵自己一聲心懷不正,回過神來忙躬身稱是,但仔細(xì)想想還是擔(dān)憂。

    “如今內(nèi)侍省是周承彥一人坐大,皇上寵信他,馮祎又是皇上的人,只憑這么一件丑事,只怕動不了他吧?”

    皇后輕嗤一聲,“一旦告了,就要外頭的人造勢,將這件事能有多大鬧多大,周承彥是皇帝的人,他做的丑事便壞了皇帝的顏面。一個人因此罵皇帝,那是這人有罪,但若是百姓們都因此罵皇帝,那便是皇帝識人不明,周承彥也就成了皇帝的污點(diǎn),到那時,且看皇帝還保不保他?!?/br>
    她說著又囑咐了句:“切記,外頭需得露面的人必要找干干凈凈的,此事必定只能是周承彥自作孽,而非任何人給他使絆子?!?/br>
    既然要做,就要一舉坐實(shí),更何況皇帝身邊還有個林永壽,周承彥一旦出事,能不能一勞永逸除掉他,就全看林永壽在皇帝跟前吹耳旁風(fēng)的本事了。

    這時辰,刀子應(yīng)該已經(jīng)送到了晏清手上,投石問路,那是她給他的敲門磚,也是他在樞密院站穩(wěn)腳跟的墊腳石。

    兩人正說話,知意從殿外進(jìn)來,人站在外間梁木底下恭敬見了禮,待里頭出聲兒準(zhǔn)了,這才低著頭往里走。

    她行到近前來,福了福身,回稟道:“奴婢已按照娘娘的吩咐將信箋交于了晏清,他看過后說有不明之處,但礙于不能面見娘娘一一請教,所以寫了一封回信,教奴婢呈給娘娘過目,還請娘娘恕罪?!?/br>
    皇后聽著狐疑,暗衛(wèi)稟報事宜向來簡潔明了,那里頭白紙黑字寫得清清楚楚,能有什么他看不明白的?

    她蹙眉,教知意將信箋呈上來,這頭打開來才看了兩行,眉尖微微挑了下,漫出絲絲意外之喜,又極快掩過去,沉聲道:“本宮知曉了,但本宮今日也乏了,待明日寫了回信,你再替本宮跑一趟給他吧?!?/br>
    知意聽著她話里似乎有些不滿,心下為晏清捏把汗,忙頷首應(yīng)了聲是,退了出去。

    待人都走了,軟榻上的人尋了個舒服的姿勢懶懶靠著,單手撐腮,一手拿信,目光落在紙上緩緩移動,看著看著,嘴角便忍不住微微上揚(yáng),輕輕笑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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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六十三章

    崇文堂西窗外有片小池塘,池子里種荷花, 盛夏時節(jié)花開滿池, 隔著入目的粉白花瓣往對面看,那邊是承旨日常處理事務(wù)的值房。

    菱花窗半開著, 早晨清風(fēng)徐來,那一掌寬的縫隙里露出個秀致的側(cè)影。

    晏清在桌案前端坐, 低垂著脖頸,正執(zhí)筆謄寫面前的信箋, 不是別的, 正是兩月前皇后派知意送來的那封。

    當(dāng)初隨信而來的話是教他等待時機(jī), 他無有置否,果不其然一月后, 帝都中便傳沸沸揚(yáng)揚(yáng)傳開了一件大事。

    全國二十六州中的七州百姓,接連越過本州刺史直接入帝都遞送血書訴狀呈冤, 痛訴帝都中有人以入帝都富貴人家謀差事為名在當(dāng)?shù)厥召I十歲孩童, 但被買去的孩童卻一個個盡都慘遭毒手, 起因卻是都中一掌權(quán)閹人需以小兒腦作補(bǔ), 便就如此喪心病狂草菅人命。

    一眾遞狀而來的百姓都是那些孩子的爹娘,痛心疾首之余, 便日日成群結(jié)伙圍在京畿府衙外跪坐張榜伸冤,要求官府查明作惡閹人,將其碎尸萬段。

    京畿府尹馮祎的折子一入樞密院,晏清便知這就是皇后當(dāng)日所說的時機(jī)了。

    因暗衛(wèi)傳遞消息多會在信紙上畫有特殊標(biāo)記,他將信箋稍加修改謄寫完后, 原件便就著桌案邊的燭火點(diǎn)燃,扔進(jìn)了一旁的鐵盆中。

    望著信紙在鐵盆中燃燒,他腦海中思緒打了個岔,算算日子,皇后已經(jīng)有半個月未曾派遣知意送回信過來了......

    原先每三四日同她往來一封書信他都習(xí)慣了,突然收不到回信的第一天,他盼著第二天,收不到的第二天,他盼著第三天,可往后第四五天......第十幾天依然沒有,他只覺得心里被人挖出了個大窟窿,世間萬物除了她,什么都沒法兒填滿了。

    這頭等得抓心撓肝焦急不已,失落過了才想起來找找原因,她怎會無緣無故就不理他呢?

    千想萬想,還真教他挖空心思地找著了癥結(jié)所在,想來是因前些時候往來書信頻繁,他擔(dān)心知意生疑,一回收了信箋便比常時晚了幾日,尋了個自以為妥帖的由頭才回信。

    如此一耽誤,她定然是生氣了,那樣驕傲的人,怎么會愿意等待。

    如今他也嘗到了等待的難熬滋味兒,雖不知她那時是不是也和他一樣感受,但他確實(shí)有些受不住了。

    人吶,心尖兒上一旦有了牽掛,突然空下來那么一陣子,誰能受得了?

    他輕輕嘆一口氣,眼瞧著鐵盆中的信箋燒成了灰燼,這才收回思緒起身,拿著謄錄好的文牘,出了值房直往鄭高班所在的樞星館去了。

    今歲自入了夏,天氣格外悶熱些,棲梧宮常時要在殿中四角都放上冰鑒,殿中央又放置一尊精美大銅扇,銅扇底座連著機(jī)擴(kuò)流泉,扇葉被底座的流水催動,無需人力便能送來徐徐涼風(fēng)。

    皇帝中午下了朝,照例來?xiàng)鄬m用午膳,頂著頭頂炎炎烈日踏進(jìn)正殿里,教殿里的涼風(fēng)一吹,直舒坦到心底里去了。

    再往里走兩步繞過翠竹插屏,便見皇后正斜倚在窗邊的貴妃榻上看書,美人雪膚紅唇,低垂頸項(xiàng),纖細(xì)的肩膀掩在單薄的夏裳之下若隱若現(xiàn),一眼望過去,就能教人挪不開眼。

    皇帝輕咳了聲,緩步到她身旁,見她沒任何反應(yīng),又稍稍彎下腰往那書中看一眼,內(nèi)容瞧著新奇,倒不是他熟知的經(jīng)史子集一類,遂找話問:“皇后這是看的什么書?”

    皇后這才抬起頭來望他一眼,隨手一指旁邊的椅子請他坐下,翻過書的背面示于他看,“不過是個民間的閑言集子,瞧著打發(fā)時間罷了?!?/br>
    皇帝噢了聲,撩袍子在她旁邊落座,倒有了興致,問她里頭都寫了些什么?

    “所謂閑言自然便是流言,百姓茶余飯后都喜歡聊些什么,或有山神鬼怪,或有軼事奇聞,更或是些引人注目的冤屈疑案等等?!彼f著將書籍遞給他,“皇上若是喜歡,不妨也拿去瞧瞧?!?/br>
    皇帝伸手接過來,直接便放到了一邊的桌上,面上笑得有些苦惱,“我何需再看這書中的傳言,眼下不就有現(xiàn)成的冤屈疑案擺在眼前等著處置嘛?!?/br>
    “可是七州百姓血書訴狀伸冤稱有宮中內(nèi)官草菅人命以小兒腦作補(bǔ)之事?”

    皇帝點(diǎn)點(diǎn)頭,這會子倒不避諱朝堂之事了,提起來就生氣,“也不知那說法究竟是從哪里傳出來的,簡直荒謬至極?!?/br>
    聽這意思,竟還不相信此事會是宮中掌權(quán)內(nèi)官所為,畢竟他身邊掌權(quán)的內(nèi)官,無外乎就是林永壽周承彥他們幾個,無論哪一個出了這么大的丑事,到最后不都是他識人不清的過錯嘛。

    但他若是執(zhí)意不認(rèn),屆時底下馮祎難免望風(fēng)而動,這件事拖得越久,周承彥轉(zhuǎn)圜的機(jī)會也就越大,絕不可。

    皇后瞥他一眼,“七州幾十名百姓連名上血書訴狀伸冤,就算是流言怕也不是空xue來風(fēng),到底是不是荒謬總要查了才知道。否則教事情傳開了,人人都知到京畿府衙伸冤原來也無濟(jì)于事,豈不更坐實(shí)了是宮中掌權(quán)之人所為,到那時候,不論是不是內(nèi)官作惡,惡名都只會歸于皇上昏庸不體民苦了?!?/br>
    她說話一向直接,昏庸也不是第一回蹦出來,皇帝聽得稍稍蹙眉,但也不能否認(rèn)她說得有道理,兀自咽下一口氣,煩躁得很。

    “朝堂上為這事兒吵好幾天了,拐彎抹角罵人的折子堆成山看都看不過來,教馮祎查去吧,查出來是誰干得那缺德事,我非剮了他!”

    得了這答復(fù),皇后便不再提起此事了,命人傳膳進(jìn)來,兩個人相對一桌用過膳,又在軟榻上對弈一局,她言稱累了想要小憩,卻沒有留人的意思,皇帝心里失望了會兒,還是起身回了自己的承乾宮。

    下半晌傍晚時日頭西斜,天邊紅彤彤的彩云鋪了滿窗的霞光。

    她命人搬了寬大的貴妃椅在窗邊,躺在椅子里閉目養(yǎng)神,靜靜聽著外頭蟬鳴鳥啼和窗口的風(fēng)吹動珠簾時清脆的樂聲,漸漸入了眠。

    晏清從樞星館出來時才不過正午時分,正事辦妥了,回到值房中便一頭扎進(jìn)了面前成山的文牘中。

    可文牘總有處理完的時候,下半晌晚膳時他抬起頭,看一眼窗外霞光,手指敲在桌面上篤篤響了百十下,怎么都坐不住了,也不想再等回信,就想馬上看到她,碰到她。

    人都總是貪心的,哪怕從前只是遠(yuǎn)遠(yuǎn)看她一眼,抑或是從旁人口中聽說她好就能滿足,可一旦嘗過了擁抱、親吻的滋味兒,那就像是沾染了芙蓉膏的癮君子,這輩子都難再戒掉。

    他與手底下隨筆交代了幾句,聲稱腿傷有些隱隱作痛,沒在樞密院中用晚膳,兀自一個人出了院門便往太醫(yī)院的方向走了。

    臨到岔路口拐了個彎,低著頭,徑直去了棲梧宮。

    棲梧宮從來不接內(nèi)侍省指派來的人,一個個都是當(dāng)初徐良工挑選上來的,算得可靠,他如今接替徐良工為皇后辦事的身份也已經(jīng)是眾人都默認(rèn)的,進(jìn)了宮門便未曾遮遮掩掩故作避諱,坦然行到廊下與粟禾見了禮,便徑直躬身進(jìn)了正殿里。

    這時候她還沒醒,人躺在薄薄一層霞光中,圣潔得像是神龕中的菩薩,半點(diǎn)不容人侵犯。

    他便也放輕步子,從桌邊搬來把椅子放到跟前,瞧她額上略有薄汗,睡得不甚安穩(wěn),便用打濕的帕子輕輕擦一遍,又拿過她手中的團(tuán)扇緩緩送去涼風(fēng)。

    她在睡夢中大約也舒適不少,稍微翻了下身,離他這一側(cè)更近了些。

    待她真正醒過來,已是小半個時辰后了,惺忪睜開雙眸似乎瞧了他一眼,又仿佛沒看見是他,抬手解開了身上的蟬衣,露出大片白皙地肩頸皮膚在他眼前,又閉上了眼,微蹙著眉,嗓音懶懶地略有些不耐,“熱得很......”

    他一怔,忙調(diào)開視線,“娘娘,是我在這里......”

    說著話的時候,他忐忑都得忘了扇風(fēng),她熱得不高興了,睜開眼,朝他伸出一條光潔纖細(xì)的手臂,手掌覆上他一側(cè)臉頰促使他把目光轉(zhuǎn)過來,人安然躺在椅子里直勾勾望上來,“是你怎么了?”

    “我......我在這里娘娘不能解衣裳?!?/br>
    他把話說得一本正經(jīng),可其實(shí)心里一面鼓直擂得震天響,忙又放下團(tuán)扇,伸手過去將她解開的扣子又一顆顆扣好,“熱得話,我給娘娘扇風(fēng)?!?/br>
    那頭涼風(fēng)送過來倒是不熱了,但她覺得無趣,收回手連帶著又翻了個身,只給他個背,“你今日來做什么?”

    他還沒開口先紅了耳朵,話到嘴邊打了個轉(zhuǎn)兒,等真正開口卻換了說辭,“是前些時候娘娘送的消息,我今天早上已交給了林永壽,來告訴娘娘一聲?!?/br>
    她閉著眼嗯了聲,沒再多說一個字。

    晏清默然搖了好一會兒團(tuán)扇,坐在她跟前卻只看得到個背影,心里還揣著事兒,要是就這么回去了總歸是沒辦法睡好覺。

    左思右想,還是俯身過去拉著她肘彎一點(diǎn)點(diǎn)把人翻過來,握住她的手,遲疑道:“其實(shí)我今日過來還有一樁事想和娘娘說。”

    她這才又睜開眼睛,明知故問他什么事。

    “是回信。”他瞧著她,“娘娘為何突然沒有回信了,我一直沒有等到,所以想來問問,娘娘是不是為此前我回信晚了在生我的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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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六十四章

    明明就是為此事來的,偏要轉(zhuǎn)那么大的彎子才問出來!

    兩個人的手交握在一起, 她拇指就輕輕摩挲在他手背那片燒傷的疤痕上, 他也坦然受了。

    皇后好整以暇瞧他半會兒,點(diǎn)頭淡淡嗯了聲, “我生氣了,你又待如何?”

    她嗓音很輕, 慵懶散漫,末梢?guī)┩褶D(zhuǎn)地尾音飄進(jìn)他耳朵里, 莫名生出些嬌嗔的意味, 像是寒冰化開的春水, 在心頭流淌過一來回,盈滿了整個胸腔的溫軟。

    他一霎忍不住低頭輕笑了下, 一雙漂亮的眼睛柔和至極,稍稍一彎便是個含情脈脈的弧度, 裊裊望過來一眼, 簡直是個了不得的禍水!

    但他是個美而不自知的, 話依然答得很鄭重, “我今日是特地來給娘娘賠罪的,此前只是怕信箋傳遞過于頻繁, 易教旁人起疑,并非有意耽擱了時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