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5.失重(可能有雷出入,不適請及時退出)
夜色沉沉。 浦東國際機場T2航站樓外。 零星的幾架飛機停在空曠的停機坪上。 執(zhí)勤的工作人員站在扶梯下,這是今晚的最后一次飛行。 22點整。機艙門緩緩關閉。 空姐們穿著達美航空的紅色制服穿梭在旅客之間,做著起飛前最后的一輪提醒。 “可以幫我再拿一條毯子嗎?”一個中年女人向著本次航班唯一的亞洲面孔空姐詢問。 “好的,女士。”宮悅以標準的普通話回答她。 踩著高跟鞋,她調轉方向往后走去。 這是宮悅在達美航空的第九個年頭。 當時和她一起從民航學院畢業(yè)的朋友們大多不在這個行業(yè)了。 要么是嫁入高門,要么是轉行做了自媒體網紅。 都比她混的好。 而她作為當時同一屆專業(yè)成績最優(yōu)秀的人,最早進入第一階的航空公司,最早飛國際航班,卻反而落得最凄慘的下場。想想都不甘心。 這并不是旅游的旺季。 機艙內乘客連四分之一都沒坐滿。 都是因公務出差的中年人,和錢多到可以滿世界飛來飛去玩耍的二代們。 都不是她的理想捕獲對象。 前者太無趣,后者的花樣又多到她害怕。 她已經三十一歲了,不再玩得起。 于是她忽略了那些小二代們直白的注視和想要加微信的請求。 宮悅踩著高跟鞋穿過頭等艙和公務艙,進入她最懶得理睬的經濟艙。 她與迎面走來的白人同事打了個照面,走到倒數第五排,將毛毯遞給剛剛那位乘客。 “女士,您要的毛毯?!彼龓е鵁o可指摘的完美笑容彎下身。 “哎呦謝謝你!” “不客氣,有需要您可以隨時跟我說?!?/br> 這種裝模作樣的語調讓她自己都覺得惡心,轉過身的瞬間,宮悅收斂了笑容,她打了個哈欠。 腳上這雙高跟鞋是上周飛LA時新買的,還不太合腳。 她微微調整了下站姿,沿原路返回,兩只手高高搭在兩邊的行李艙上,確認著是否已經徹底關閉。 晚班的飛機。乘客們都戴上了眼罩,開始準備睡覺。 百無聊賴的晚上。 就是在這一時刻,右手邊靠著舷窗的位置,一個大學生樣子的男生引起了她的注意。 飛國際航班這些年,宮悅已經養(yǎng)成了看人的本事。 是家里富得流油,出國混個文憑就回來繼承家業(yè)的二代,還是家貧,妄想通過念書改變命運的寒門,她一眼就能瞧出來。 留學生中虛榮心爆棚、咬著牙買大牌裝點門面的人不少。但就算是穿著同樣的滿logo的奢牌華服,人的神色騙不了人。 而這個人,她一眼居然沒瞧出來。 衣服倒不是什么牌子,但裝在衣服里的人氣質卻是很上乘,不是普通人家能養(yǎng)出來的孩子。 他眼里沒有東西,一派坦然的平靜。 沒有欲望,也沒有怯。 他長得太好看了,一身黑色派克大衣被他穿出了書卷氣。 “先生,手機請關機哦。我們馬上要起飛了?!彼锨疤嵝阉?。 “請等一下?!?/br> 那個男生并沒有抬頭看她,神情淡漠的,他只是盯著手里的手機。 是微信的聊天界面。 那個屏幕亮了又黑,他修長有勁的手又點上去,又看著它慢慢變黑。他就這樣盯著它,仿佛要把它盯出一個洞。 他在等誰的消息?宮悅在心里揣測。 看他這個年紀,應該是小女朋友吧。 這女孩也夠不識趣的,有這么帥的男友也晾著。 宮悅上下打量著他。 真夠帥的,皮膚白,鼻梁挺,五官長得無可挑剔的。 臉是成熟男人的臉型,這年頭很少見的周正的國字臉,五官又帶著少年人的清爽稚氣。 個子也挺高,看他一雙長腿在空間里受限的樣子就可以看出來,至少也有185。 這樣的男生居然還沒人要? 宮悅望了望四周,最近的一個乘客也在四五排之外。 她湊近了蔣黎,“弟弟啊,不值當的,好女孩兒多的是呢。” 她涂著紅指甲的手輕輕拍拍他的肩,“你又何必,吊死在一棵樹上~” 她嗓音甜甜的,尾音像帶著鉤子。 他抬起頭看她。 很尋常的一眼,平靜無波,卻把她看的莫名害了羞。 “你想和我睡覺嗎。” 他連耳機都沒有摘下,聲音低且磁,莫名讓她小腹一熱。 “你、你瞎說什么呢!” 完全沒預料到他會說這樣的話,她被嚇的往后退了兩步,臉頰不受控制的發(fā)燙。 她居然被一個小自己快十歲的小男生撩了,臊得很。 “我可沒這個意思啊!你不要瞎說?!?/br> “所以要不要?!?/br> 他只是面無表情地看她,語氣是仿佛在說一件很平常的事一樣的平靜。 “要的話,起飛之后在前面的廁所等我?!?/br> 說完這句他就又低下了頭,他盯著那塊黑黑的屏幕,很快地打出幾行字,關上了手機。 錯過這村可就沒這店了。 宮悅望著他閉上眼的俊臉,吐出一個“要”。 也不知道他聽沒聽見,身后就有同事跟過來了,宮悅踩著高跟鞋離開- 超重的感覺很不好。與失重一樣不好。 轟隆隆聲中,蔣黎閉著眼睛,感到整個身體都變輕盈。 飛機帶著他在飛。 刺目的霓虹燈光逐漸不見,他知道自己離開了城市。 他與她分開了。 飄在半空中的時候,他總是想到死。 那年夏天,第一次離開西安飛往上海的時候,他就想要結束生命。 飛機加速降落,他17年來第一次體會到失重。 交大的錄取通知書在他書包里。 是很多人想要的,打開命運的鑰匙。 他之前以為自己也想要。 獲得了,就可以獲得自由。 可他發(fā)現,并不。 這世上沒有可以讓他快樂的東西。 生啊死的,對于他全無意義。 他現在倒是不想死了。 因為他有了一個想要的人。 只是這個人,總是讓他不高興。 電鉆般鉆心的疼痛再次浮上來。 蔣黎扶著胸口。 明明是在起飛啊,他卻感覺到失重。 他看著緊緊抓在手心的手機。 不必再看了。 林安顏始終沒有回他。 他選擇了今晚最晚的航班。他一直在等她。 只要她說一句,只要她說一句…… 哈…… 他給了她時間的。 他給了她十小時。 讓她道歉。讓她認錯。讓她挽留。 是她沒有抓住。 她要得到懲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