慈心眉頭越蹙越緊，沉默片刻，道：“先超度吧。”

    按照常理，凡人死后化作鬼魂，當再入輪回轉世，不該逗留在凡世。像女鬼這種生前慘死、執(zhí)念深重的，當及時超度，化解怨氣，否則易變成兇煞厲鬼，為禍人間。

    女鬼聽了，朝前爬幾步，半跪在慈心腳下：“您能為我恢復原來的容貌嗎？”

    她仰著臉，期期艾艾地望向慈心。臉上血水滴滴嗒嗒落下，濃厚的血腥味撲面而來。

    慈心不避不閃，江言笑卻受不了，連退兩步，與慈心隔開一臂距離，又不敢離太遠，伸出右手勾住慈心的衣角。

    慈心道：“好?！?/br>
    他右手持金環(huán)錫杖，左手豎在胸前，嘴唇微動，默念出一串咒語。金色的光芒從錫杖發(fā)出，籠罩住女鬼，她臉上的血污以rou眼可見的速度被洗凈，翻開的皮rou自動愈合，化作一張光滑的臉。

    這是一個美人。雖然長相庸俗了些，但平心而論，在凡夫俗子中也算拔尖的。

    女鬼似乎感受到面容的變化，伸手一摸，表情空白了一瞬，隨即是欣喜若狂。她猛地撲到慈心腳下，抱住慈心的小腿：“大師，我愿意以身相許！”

    江言笑：“……”

    “……不必。”慈心還在施法，沒法伸手拎開女鬼，“相由心生，你放不下毀容一事，就會幻化成死前的樣子。鬼魂無形，千變?nèi)f化，只要意念足夠強大，就能變回從前的面貌。”

    都說女人愛惜自己的面容，江言笑總算見識到了——連死了執(zhí)念都是“希望成為一只體面貌美的鬼”。

    江言笑敬佩慈心，也可以理解女鬼，但是……抱著他師父撒手不放是怎么回事？

    “額，”江言笑道，“你該放手了吧?！?/br>
    女鬼斷然拒絕：“不！”

    說完還挑釁一般，用臉蹭了蹭慈心的外袍。

    “……”江言笑忍不了了。

    反正女鬼看上去沒那么嚇人了，江言笑大步向前，一把按住女鬼的肩膀，打算把她拽開。沒想到這女鬼藤蔓似的，撒手放開慈心，又順著江言笑纏了上來。

    咒語戛然而止，自己被女鬼抱腿毫無反應的慈心當即斷開往生咒，目光射向被女鬼糾纏的小徒弟。

    他眉頭緊蹙，卻沒有上去幫忙。因為在女鬼的手觸摸到江言笑大腿的剎那，江言笑腿上倏地泛起一陣金光，那女鬼慘叫一聲，蒼白的手寸寸裂開，散發(fā)出焦糊味。

    江言笑看向自己的大腿根：【臥槽！這是我干的？！】

    他還沒搞清楚怎么回事，遠方天邊忽地傳來一陣響。大約是隔得遠，那響聲很輕，聽上去像一個泡泡在耳邊炸開。慈心卻猛地望向地平線——一道濃煙從地表升起，仿佛一道黑色颶風滾滾而上！

    “走！”他沒有管那個女鬼，一把拉住江言笑，跳上一朵憑空出現(xiàn)的云，朝天邊濃煙駛去。

    兩人本在密林邊緣，離最近的遙城不過百里距離。慈心加快速度，花了不到半個時辰到達遙城。

    他們循著濃煙，找到事發(fā)地。從高空俯瞰，焦土綿延，大火還在熊熊燃燒，將整片府邸化為灰燼。

    兩人落下時，見到兩個小廝模樣的人抬著一個男人出來。那男人灰頭土臉，官袍卻是嶄新的，留著一撮小胡子，面目不甚安詳，看上去還略有點猥瑣。

    慈心攔住兩個小廝：“兩位，發(fā)生了什么？！這是誰？”

    小廝吃力的抬著男人：“這是我縣縣令！他的府邸被燒了！”

    慈心：“里面可還有人？”

    “有！”小廝搖搖頭，“怕是都燒成灰了！”

    也是，方才那一場爆炸，絕非普通的火災。按照慈心的判斷，當有符箓助燃，才能造成這么大的破壞。

    談話間，又有幾個小廝從濃煙中竄出。他們也抬著幾個人——不，準確說，已經(jīng)不能稱之為人了。

    這些尸體被燒得面目全非，渾身焦黑，仿佛一塊人形炭。

    江言笑不忍再看，心道這都是什么世道，人命如草芥，說死就死了。

    慈心看他一眼，目露憂色：“子楚，我要進去。你若是適應不了，就去縣里的一善堂等我。”

    “不，”江言笑趕緊表忠心，“師父去哪兒我就去哪兒，我才不怕?！?/br>
    慈心眸中閃過一絲欣慰，與江言笑一同走進被燒焦的縣府。

    剛才在門口，煙熏味與焦糊味便已經(jīng)很刺鼻。走進后更是濃重，江言笑差點喘不過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