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窘促地笑，轉(zhuǎn)眼間，才到佟弗念懷里的貓又跑走了。

    見狀，兩人都有些尷尬。

    夏琚看那只貓又回到坐墊上，問：“還要嗎？我抱過來。”

    她搖搖頭，端起杯子，喝了一口咖啡，舔掉嘴角的奶泡。

    奶泡上的拉花也是貓咪的圖案，夏琚覺得可愛，沒有馬上喝。他想了想，問：“你說，你要出國？”

    “嗯。”提起這個，佟弗念面露遺憾，聲音也變得微弱了，“去英國。我姑姑在那里，她已經(jīng)幫我聯(lián)絡(luò)好學(xué)校了?！?/br>
    聽罷，夏琚的心里咯噔了一聲，不禁問：“這么快？”他頓了頓，“之前沒有聽你說過?！?/br>
    她的表情一僵，從盤子里拿出一塊松餅，說：“前不久才決定的，也沒兩天?！?/br>
    “是因為……”夏琚還是忍不住問，“因為我的關(guān)系嗎？”

    佟弗念的嘴唇用力地抿，沒有回答。

    夏琚想：這姑娘真誠實。

    他思忖片刻，道：“出國挺好的，而且，你有親人在那邊，到了那里，適應(yīng)環(huán)境也適應(yīng)得快一些，不會那么孤單。你的英語又好，肯定沒問題?！?/br>
    佟弗念注視他好一會兒，微笑著點了點頭。她低著眉眼，俄頃遺憾地說：“就是有些舍不得你們?！?/br>
    夏琚聽罷，心頭發(fā)沉。

    “而且……”她的嘴巴微微努了努，猶豫了一下，又用力地?fù)u頭，說，“以后會越來越好的?！?/br>
    雖然她沒有明說，可是夏琚聽出她的擔(dān)憂和鼓勵。他說：“嗯，一定會的?！?/br>
    算起來，佟弗念應(yīng)該是他上高中以后最先認(rèn)識的人。刷一次交通卡，幾毛錢，最終卻換來這么一個好朋友，這真是太值了。為了不讓她走得不放心，夏琚說：“明天，我要和我舅舅去濱城了。我的案子過些天要再審，我得回去。不過，我舅舅說開車回去?！?/br>
    “真的嗎？”佟弗念驚喜得睜大眼睛，“太好了?！?/br>
    看她高興的樣子，夏琚不由得笑了，說：“你都不知道之前發(fā)生過什么事，這么高興干什么？”他想起他們的從前，笑得有些苦澀，“你一直都不知道?！?/br>
    佟弗念聞之愣住。

    夏琚端起杯子，喝了一大口咖啡，把奶泡喝沒了。他想了想，說：“我告訴你吧?！?/br>
    “我四歲開始學(xué)滑冰。”真正要說起時，夏琚驚訝地發(fā)現(xiàn)，原來記憶是那樣的離散，“是我mama帶我去的，在戶外的冰場。我學(xué)得很快，據(jù)她說，一下子就學(xué)會了。隔天她就帶我去了一家俱樂部，讓我在那里的教練面前滑冰。陸濟山也在那家俱樂部訓(xùn)練?！?/br>
    看見佟弗念的表情頓時變得緊張，夏琚不由得想笑，可他又想：是什么讓她緊張？仿佛在她看來，那就是不幸的開始。

    “剛開始的時候，大家對我都挺好。不過，我不知道怎么對其他人好，所以他們很快就不再接近我了。那個時候，我是俱樂部里年紀(jì)最小的。有一件事，我記得很模糊，不知道是真是假——我剛到俱樂部后沒多久，有一個哥哥去南方了。走之前，我偶然遇見他，他笑得很奇怪，說讓我不要太接近陸濟山。直到現(xiàn)在，我也不確定這段記憶是不是真的，只記得小時候我很喜歡看陸濟山滑冰。覺得他滑得就像視頻里那么好。

    “我家很窮。從小，我就不知道我爸爸是誰，不過有個阿姨，她是我mama的朋友，她說我爸爸也是滑花滑的。我媽是賣身的，和網(wǎng)上說的一樣。小時候我不知道那是干什么，只知道家里總是來不認(rèn)識的叔叔伯伯，還有大哥哥。他們來我家以后，我mama和他們進(jìn)房間，關(guān)起門。有幾回，他們沒把門關(guān)好，我從門縫里看進(jìn)去，就看見他們不穿衣服抱在一起，但我不知道那是干什么。后來，不知道俱樂部里的人怎么聽說了我mama的事，對我說，她是妓女，是專門和別人耍流氓賺錢的。其實，到那時我還沒有真正懂得這背后的含義，只知道那些人看我的眼神是瞧不起我、鄙視我，那種眼神……和看不起我窮，是兩回事。我覺得我之所以被他們那么看，都是因為我mama是妓女，所以，我一直不喜歡她……

    “但是，在俱樂部里，雖然所有人都瞧不起我，有兩個人卻例外。我的教練，還有陸濟山。他們不但對我依然很好，而且還要求別人不疏遠(yuǎn)我。我沒上過幼兒園，俱樂部對我而言，有點像幼兒園。不是說，在那里有很多小朋友，而是我只要去那里滑冰，就不用天天待在家里，被街坊鄰居看見，議論我沒有學(xué)上。到了要上小學(xué)的年紀(jì)，我更加擔(dān)心自己是不是真的不能上學(xué)。那個時候，我被選進(jìn)省隊訓(xùn)練，教練和陸濟山去我家游說我mama，想讓我去隊里住。我媽沒同意。我……”夏琚抿了抿唇，“總是不喜歡我媽?！?/br>
    他晃了晃腦袋，繼續(xù)說：“那段時間，我很害怕教練不要我了。還有陸濟山，”他苦笑了一下，“我怕陸濟山再也不對我好，不和我一起訓(xùn)練了。他滑得真的好，是世界級的水平。小時候，我總夢想著，什么時候能像他滑得那么好？因為滑得好，他有津貼、有贊助，他家里的條件很不錯，不過他基本不靠家里。我特別羨慕他，各方面的?！?/br>
    聽到這里，佟弗念的臉上露出了困惑，問：“那為什么……”

    他懊惱地?fù)u頭，說：“因為擔(dān)心不能進(jìn)省隊訓(xùn)練，我的壓力很大。那段時間，總不出成績，還因為這樣被我的教練呵斥了。她很少訓(xùn)我，所以我更加害怕。有一天，我因為沒能完成她要求的動作，又被她罵了。那時離選拔已經(jīng)很近了，我哭著去找陸濟山，問他怎么辦，能不能找到辦法。

    “那天，他安慰我了，讓我不要擔(dān)心，說有他在，我一定可以進(jìn)省隊。當(dāng)時我雖然對這種承諾抱有懷疑，可急病亂投醫(yī)，反而更相信他和信賴他。后來，我真的進(jìn)了省隊。然后，我們有集訓(xùn)。起初一切都是好的，大家一起訓(xùn)練和進(jìn)步，我終于又可以安心滑冰了。而且，在教練的說服下，我媽讓我去上學(xué)。直到有一次?！?/br>
    說到這里，夏琚的呼吸忽然停了下，他稍微思索了兩秒鐘，才想起要怎么呼吸。

    “有一次訓(xùn)練結(jié)束以后，大家都去澡堂子里洗澡。陸濟山說給我搓背，因為一直以來，他和我的關(guān)系最好，對我來說，他是很體貼和愛護我的大哥哥，所以我答應(yīng)了，答應(yīng)的時候，我還說……”夏琚自嘲地笑了笑，“說他幫我搓完，我?guī)退??！?/br>
    他皺眉，繼續(xù)說：“但是，搓著搓著，他的動作變得很輕，而且不再用搓澡布。那種感覺很奇怪，他可能以為我年紀(jì)小，不知道，還說幫我洗……”他迅速地看了一眼眼神閃爍的佟弗念，小聲地說，“下面?！?/br>
    佟弗念恐懼地捂住嘴巴。

    “因為我的性格孤僻，洗澡喜歡在角落里，所以當(dāng)時沒人看見。我很害怕，但更多的是惡心。因為我知道他在做什么。從那以后，我就開始躲著他。”

    “沒有告訴大人嗎？”佟弗念插嘴道。

    “最開始，我覺得丟人，沒說。后來教練和隊里發(fā)現(xiàn)我和他的關(guān)系變差，想改善我們的關(guān)系，把我們安排在同一間宿舍里。教練找我談心，問我有什么問題，我把那件事告訴她，她卻說我誤會了?！毕蔫⑻ь^，看見佟弗念的臉色像吃掉一只蒼蠅那么難看，“陸濟山當(dāng)時是省隊的隊長，配合領(lǐng)導(dǎo)管理我們隊。為了讓我去隊里住，他和教練去了幾趟我家，我mama都沒同意。我原本挺想住隊里，但發(fā)生那件事后，就再也不想了?？墒?，我還是躲不過每次集訓(xù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