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蒼白的臉上一絲表情也沒有，就像此刻在他眼前墜入地獄的，僅僅只是一個無關(guān)的路人。

    我愛你啊……

    直到完全墜入地獄，地獄之門在自己眼前關(guān)閉，他才怔怔地回過神來，突然臉上一陣濕冷，愣愣地收回鎖著鎖鏈的手摸了摸自己的臉，他這才后知后覺地發(fā)現(xiàn)，原來自己正在流淚。

    他們都說魘魔是不會哭，沒有心，沒有淚的。

    可這是什么？

    如果魘魔無淚，那我手心里的這是什么？如果魘魔無心，那我為什么會感到如此心痛？如果魘魔無愛，那我又為什么會飛蛾撲火般的愛上他？

    怔怔地向著無盡地獄猩紅色的天空伸出手，他……是會升入天堂的吧……

    他在天堂，而我在地獄，相隔弱水三千，碧落黃泉，從此永不相見。

    不知……他在天堂，是否能偶爾記起曾經(jīng)日日為他翻書逗趣的自己，是否能想起，曾經(jīng)有一個自稱荒靈的魘魔，他給他取名叫阿無，還說希望他能像佛前明鏡一樣，清明如許，不惹塵埃。

    不知，他還能不能記起。

    有一個魘魔，曾經(jīng)深愛著他。

    ☆、蘇錦 番外  業(yè)障三千

    “我叫肖荻, 是個，地縛靈?！?/br>
    像是那時初見，窗外夜色深深流螢飛舞，那個單薄的少年蒼白如玉，坐在窗臺上回頭對他微笑，對他說我叫肖荻，是個地縛靈。

    “肖荻……”

    看到少年漆黑如墨的黑色眼睛, 他愣了一下就滿心激動地向他撲去，“肖荻！肖荻！我喜歡你！我是真的喜歡你！不要走！不要走！肖荻！肖荻！……”

    然而，就在他的指尖剛剛觸碰到他蒼白的身體時, 少年嘴角勾起一絲輕輕的微笑，下一秒，少年的身體就在他眼前化作點點螢火一點一點消散在夜空之中。

    “不！肖荻！你不要走！不要走！我喜歡你！我喜歡你！我是真的……”

    喜歡你啊……

    叫著那人的名字猛地自床上坐起來，蘇錦愣愣地坐在那里, 一滴淚落在手上，順著指縫悄悄滑落。

    下床赤著腳走到窗邊, 伸手拉開厚厚的窗簾，落地窗外華燈初上霓虹閃爍，不再是那條蕭瑟寂寥的老街。

    原來，那個少年早已離開了。

    是真的真的, 永遠(yuǎn)的離開了。

    他還記得第一次見到他的情形，那是他第一天住進(jìn)那座老屋，拿著掃帚走上閣樓準(zhǔn)備打掃的時候，推開門就看到了正坐在窗臺上望著月色發(fā)呆的少年。

    他……真好看……

    沒有想到這破舊的老屋里居然還會有別人, 看到那個少年的瞬間，他手忙腳亂地忘記了反應(yīng)，只能呆愣愣地站在那里，就連手里的掃帚落在地上都沒有發(fā)現(xiàn)，心里怔怔地覺得這個人真可好看，翩翩少年，眉眼如畫。

    就在他傻里傻氣不知所措的時候，少年也發(fā)現(xiàn)了他，跳下窗臺湊到他面前對他一笑，“我叫肖荻，是個地縛靈?！?/br>
    少年的身上帶著微涼的寒意，近在咫尺的黑色眼睛仿佛有著神奇的魔力，讓人只是看他一眼，就能沉溺其中無法自拔。

    這樣的少年，居然是個亡靈？他愣愣地想。

    他和自己以前見過的靈都不一樣，他太過真實，也太過美好，亡靈氣息在他身上似乎是不存在的，如此干凈純粹，與其相信他是一個亡靈，倒不如說是忘記回歸天堂的天使更能讓人信服。

    見自己似乎不太相信，他將手伸到他面前，修長的手指蒼白而透明。

    “不信，你試試?！?/br>
    其實無所謂信與不信，善惡在心，無論是魔鬼還是天使，他都是獨一無二的他。

    但他還是猶疑著伸出了手，試探性地碰了碰他蒼白的指尖——其實他只是想要觸碰到他罷了。

    當(dāng)他的手與少年的指尖交叉著穿過的時候，他心里是有些失落的，少年是這樣好看，看上去又是這樣寂寞，要是能碰得到他就好了，要是能碰得到他，那他就能握緊他的手，最好能夠擁抱他，能夠?qū)⑺加铋g深深的寂寞一一撫平。

    可他碰不到他。

    他是生者，而他是一個亡靈。

    書上說地縛靈都是有著深深怨恨的，怨恨著憎恨著這個世界，被困在一方土地，對闖入之人都懷有深深惡意。

    他也是一樣嗎？

    他實在想不出，這樣蒼白寂寞的少年，怨恨起來會是什么樣子。

    可那少年卻告訴他，他沒有怨恨，所有生前的一切，喜怒哀樂，貪嗔癡怨，都已經(jīng)被他遺忘了，不記得，所以不去怨。

    就算被困于這一方小小的閣樓，也是天命使然，無所欲，無所怨，無所謂。

    看著少年認(rèn)真的黑色眼睛，那一刻他是相信他的。

    相信一個亡靈。

    可他竟不知，他對他的信任，竟然如此脆弱，竟然可以那么輕易地被別人的一句話打破。

    大風(fēng)刮過的天臺上，鐘南看著他，“你身上有惡靈的味道?！?/br>
    惡靈？

    他怔怔地想，我身上怎么會有惡靈的味道？

    自從轉(zhuǎn)學(xué)來到這個陌生的城市，他見過的，接觸過的靈，就只有閣樓里的少年一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