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普通人的力量同樣不可忽視啊。”

    斯蒂文耐心地說，“這不是你的錯?！?/br>
    “我們現(xiàn)在怎么做？”

    喬恩被適才的那一幕弄得有點兒傻了，一時都不知該說什么。

    “呃……先回家？”

    斯蒂文想了想說，“接下來不涉及神明的問題，咱們也不好插手了?！?/br>
    “你說得對?！眴潭鼽c點頭。

    他伸手牽住斯蒂文，沿著街道往前走，但走著走著，還是忍不住說：“那個……阿托斯大人家的凱絲，我很久以前見過的……她來格雷福斯大人家里見艾蓮娜夫人，一頭卷卷的頭發(fā)，很乖巧、秀氣的女孩，見人會笑，說話很禮貌客氣……”

    “她長大了?！彼沟傥恼f。

    “……長大了?！眴潭鲊@了一口氣。

    兩個人手牽著手，沿著街道漸漸走遠，不再關(guān)注此時已經(jīng)亂成一鍋粥的王宮。

    當晚，劇烈運動，且情緒起伏不定的凱絲，終究沒能繼續(xù)安穩(wěn)地養(yǎng)胎，肚子里的孩子早產(chǎn)了。

    陰云聚集，天空下起一場傾盆大雨。

    秩序之神的大祭司雷蒙德聲稱，這是天上的神祗在為王后和王子的死亡哀悼。

    然而，縱欲狂歡之神的女祭司薩曼珊夫人卻說，這是兇兆。

    另一位神之子西奧多更是肆無忌憚地在產(chǎn)房外大喊大叫，說凱絲肚子里的孩子將為這個國家?guī)頌碾y。

    在所有人都圍著凱絲和她肚子里的孩子鬧成一片的時候……

    沒人在意的棺材里，秩序之神的神龕中爬出了密密麻麻、一隊又一隊的神蟻，它們整齊有序地向前、向前、不斷地向前，直到爬進萊奧尼的棺材中，如一道道黑色的洪流，將曾經(jīng)的黑夜之子淹沒。

    第191章

    那一晚, 凱絲的臉色非常蒼白。

    因為是頭生子，也因為是早產(chǎn)兒，孩子在她的肚子里反復掙扎, 眷戀母體，遲遲不愿出來。

    一位幫忙接生的女祭司便出去配了一碗藥水，遞到了她的嘴邊：“這個可以減輕疼痛?！?/br>
    凱絲這會兒已經(jīng)說不出話來，只聽到可以止痛，就急忙喝了下去，入口卻微微一驚：“……罌粟汁。”

    “對, 但只是少量?！?/br>
    女祭司輕輕地安撫著：“別擔心, 別擔心。”

    可能是第一次接觸的緣故，凱絲很快就露出一種恍恍惚惚的表情。

    接著，她陷入了幻覺之中, 往昔清醒的頭腦開始變得模糊, 黑暗漸漸遮住了眼睛，隱隱聽到, 房間里似乎有人在輕輕地喘息著……

    “是誰？誰在那？”

    她以為自己在大喊，可對于屋子里的人來說，那只是微不可聞地呢喃。

    已經(jīng)死去的王后，蒼白著臉, 靜靜地站在了床頭。

    她凝視著凱絲，用慣常的語氣慢慢說：“傻女孩, 你為什么那么著急？你只學會了排除異己, 卻還沒來得及和我學習如何穩(wěn)定和掌控一個國家。你做不到的, 跟我走吧, 我可以慢慢教你?！?/br>
    “走開！”

    凱絲說，“我不需要你教, 我不要再依靠別人，我會靠自己的力量……”

    王后露出了嘲諷的笑容：“你從來都沒有認清過自己，凱絲。”

    幻覺中的她如生前一般，還是那么喜歡戳人痛腳：“阿托斯馬里諾是個好人，他希望你成為一個自立自強的女孩?？赡銐焊霾坏?，因為不管時間如何變幻，你始終是那個坐在父親床頭，眼睜睜看著父親死去，在父親的遺言中恐懼、顫抖，試圖尋找依靠、內(nèi)心深處毫無安全感的傻女孩?！?/br>
    “你以為獲得權(quán)勢就能得到徹底的安寧了嗎？”

    “并不會，你只會日日夜夜為‘坐穩(wěn)這個位子’而煩惱、擔憂，一生不得平靜?！?/br>
    “跟我走吧，凱絲?！?/br>
    “跟我走吧，離開這個讓你恐懼的世界……”

    “滾開！”凱絲說。

    “你終會來到我身邊的，孩子?！蓖鹾筝笭栆恍?，身影漸漸散去。

    “別睡過去！”

    女祭司嚴厲的聲音從遙遠的地方傳來，是命令的語氣：“收腹！快，收腹！”

    難以忍受的劇烈疼痛，仿佛將人活活撕成了兩半。

    可在罌粟汁的作用下，這痛苦和人卻又能隔著一層，凱絲繼續(xù)在黑暗中左右張望……

    然后，萊奧尼的身影也出現(xiàn)在了這間狹小的產(chǎn)房里。

    他飄蕩在半空中，居高臨下地俯視著正在痛苦掙扎的凱絲，表情依舊傲慢、自負、不可一世。

    那雙令凱絲記憶深刻的漆黑雙眼中什么都沒有，像兩個深不見底的黑洞，沒有喜悅、沒有憤怒、空無一物。

    “你是來向我復仇的嗎？”凱絲問。

    萊奧尼輕蔑地望著她，似乎連回答都不屑的樣子。

    “你還是看不起我，可你憑什么看不起我？”

    凱絲忍不住嚷嚷著，“是我殺死你的，萊奧尼！是我！是我！”

    萊奧尼冷笑了一聲，沒有說話，很快就消失了身影。

    凱絲在筋疲力盡中醒來。

    這時已經(jīng)天亮了，她無力地躺在床上，女祭司正彎腰查看，注意到她已經(jīng)清醒過來后，臉上這才浮現(xiàn)出一抹放松的神色：“諸神保佑，你生了一個漂亮的男孩，要看看他嗎？胖胖的，很完美?！?/br>
    凱絲疲憊不堪地抬頭望了望，勉強勾起唇角。

    但她其實什么都沒看到，心里也不知道為什么并沒有感覺到什么喜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