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我，母后。”凱絲輕輕地回答。

    然后，她找了個借口，特意端了水杯過來問道：“您在那坐很久了，要喝點兒水嗎？”

    “拿過來吧，只是你身子重，別總做這些雜事?！蓖鹾笠贿呎f，一邊接過凱絲手中的水，輕輕碰了一下唇，“為什么不好好待在屋子里靜養(yǎng)？你的心亂了嗎，凱絲？”

    凱絲抬眼回答：“是的，母后，我很擔心?！?/br>
    “你擔心什么？”王后抬起眼，犀利地看著這個兒媳，“有我在，就沒人能搶走你肚子里孩子的王位?！?/br>
    “可是母后，萊奧尼王子殿下畢竟是黑夜之子……”

    “哈，黑夜女神的神像都已經(jīng)碎了?！?/br>
    “但王子依舊有著常人所難及的力量?！?/br>
    凱絲皺著眉說：“而且，他還有軍隊?！?/br>
    “然后呢？你怕了？”

    王后厲聲問道：“你想認輸了嗎？你要選擇推辭王位，向萊奧尼那個小崽子下跪求饒？再將母子性命交予他的手上，聽憑他的發(fā)落嗎？”

    “不，母后?！?/br>
    凱絲謹慎地回答著：“我從不懼怕與萊奧尼王子殿下為敵。只是我覺得，現(xiàn)在咱們勢單力薄，應該暫時避其鋒芒，盡量不要同他出現(xiàn)爭執(zhí)和沖突，像您之前那樣挑釁，恐怕……”

    “怎么避呢？”

    王后打斷了凱絲的話，直接問了一句，“你同我說說，怎么避呢？”

    接著，不等凱絲回答，她便冷笑了起來：“蠢孩子，萊奧尼是神之子，還參加了這場兩國戰(zhàn)役，取得了戰(zhàn)功。正如你所說的那樣，他有名望、有武力，甚至還有軍隊，我們還能怎么避呢？”

    “好吧，我們避！他要榮耀，我們給他榮耀；他要在朝臣面前展現(xiàn)出自己的存在感，我們給他存在感；然后，他要王位……我們怎么給？真給了，我們又怎么活？”

    “爭奪一樣東西的時候，本就應該寸步不讓，你讓了一步，就會讓第二步，然后，他越來越強，我們越來越弱？到得最后，他不會記你的情，只會搶了就走?！?/br>
    凱絲抿著唇，掙扎了幾秒，終于忍不住地說：“可是母后，我們……我們現(xiàn)在，大概不是萊奧尼殿下的對手啊！”

    “人都會有弱點的，關鍵是要找到它，凱絲?！蓖鹾笠馕渡铋L地說，“哪怕有著神之子的名頭，萊奧尼畢竟還是人，不是神?！?/br>
    “弱點？萊奧尼殿下也有弱點嗎？”凱絲驚訝地睜圓了眼睛。

    “是的，弱點?！蓖鹾蟮穆曇舻统炼鴪远?，“你放寬心，我不會讓他活過今年，我說到做到?！?/br>
    萊奧尼生性高傲，目下無塵，并不在意自己背后，還有著如此多的算計……

    他騎著馬在街道上游蕩，靜靜感受著這一刻的感覺——仿佛一夜之間，所有人都開始對他避如蛇蝎（其實多數(shù)人只是不想摻和王位的爭奪）。

    對此，這位黑夜之子只覺得好笑。

    想想黑夜女神還在的時候，這些人又是怎么奉承自己的？

    “人類就是這么追名逐利、反復無常。”

    他忍不住想：“帕特爾老師，你總是教導我學著去做一個人，可你看看吧！這些人類都是怎樣惡心的嘴臉?！?/br>
    帕特爾老師自然無從回應。

    萊奧尼輕輕地嘆了一口氣，也許是近期遭遇了頗多的人情冷暖，他難得地有了一些心潮起伏，竟然又想起幼年被追殺時的情景，索性拉了拉馬的韁繩，沿著那次被追殺的路線，來了個舊地重游。

    ……馬車被逼停、奴隸和車夫被殺、幼年的自己被抓住毆打、燃燒的馬車、帕特爾老師舍命沖過來。

    然后，沿著路逃跑，奔跑，穿過黑暗、狹窄的小巷……

    行至那個黑暗、狹窄的小巷前，萊奧尼索性跳下了馬。

    他左右看了看，確定是當年逃跑時走過的小巷后，就牽著馬走了進去。

    穿過小巷、沿著街道向前、左拐……

    是了！

    萊奧尼望著那個路邊還健在的簡陋小馬房。

    他在心里想：“是這樣，我當年就躲在這里，一個馬槽里?！?/br>
    太陽朝著西方落下，像一個紅色的大火團。

    空氣中傳來了馬房里那些牲畜們低沉的叫聲，道旁的棕櫚樹颯颯作響。

    萊奧尼悄無聲息地站在樹蔭下，遙遙望著馬房，回想著自己生命中最糟糕的一刻，腦子昏昏沉沉，直到被一陣美妙的聲響喚醒……

    后來，他在軍營中，從博蒙特國王的女奴隸口中，再次聽到了那個聲響。

    雖然乍聽相似，卻和記憶中的美好有著些微的不同。

    女奴隸的歌聲是很美妙，但總感覺缺了點兒什么，不足以如當年那般慰藉自己的靈魂……

    “就像是人在饑餓的時候，總覺得食物更美味一樣?！?/br>
    萊奧尼自言自語：“那段美妙的聲響也許僅僅是我當時身處險境……”

    “我們要買這個馬房嗎？”

    一個聽起來有些熟悉的聲音打斷了萊奧尼的沉思。

    他下意識地抬起頭，望著聲音傳來的方向看了過去，驚訝發(fā)現(xiàn)，是他的‘石像男孩’。

    不！

    那不是他的‘石像男孩’，是別人的。

    想起自取其辱的前事，萊奧尼不高興地抿了抿唇，目光不由自主地移向旁邊尋找。

    果然！

    那個灰眸青年一如既往地站在了‘石像男孩’的身側，寸步不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