緋夜姬忽然扇動翅膀，發(fā)出了刺耳的啼叫聲。

    天帝皺眉：“怎么了，緋夜姬？”

    海琉光抬頭望著那只迦凌鳥，她的凜冽的目光如同冰冷劍鋒，掠起的寒意令緋夜姬戰(zhàn)栗。

    緋夜姬的聲音忽然卡住了，她用翅膀捂住了自己的頭，悉悉索索地試圖鉆到天帝的王座底下去。

    “膽小的東西。”天帝踢了那鳥一腳，轉(zhuǎn)頭對海琉光道，“好了，琉光，你先下去吧，她好像總是很害怕見到你?！?/br>
    海琉光默默地退出了大殿。

    明羲華在殿外候著，見海琉光出來，迎了上去，用溫和的聲音道：“怎么樣，天帝陛下今天心情不好，他沒有讓你為難吧？”

    海琉光沒有說話，她的目光越過明羲華，望向高高的天空，天空中有飛鳥在翱翔，自由不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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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33章

    是夜, 海琉光來到了曾經(jīng)約定過的海岸邊。

    這個夜晚的星辰是如此璀璨，映入海中, 海與天連成了無垠的星空，包圍住整個世界。

    有人在海岸星空下靜靜地等候她。

    海琉光走近他。他笑了起來，他的笑容比這星空都明亮，那一瞬間, 海琉光忘了問他當日的不辭而別、忘了問他這三個月來的避而不見, 她的心里、眼里滿滿地只有他。

    他向她張開了雙臂，海琉光撲入他的懷抱中，他的氣息依舊溫暖如往昔, 令她沉醉。

    “這種時候, 你怎么會來妙善天都？太危險了。”海琉光低低聲道，“天帝發(fā)現(xiàn)了你, 他要我……殺了你?！?/br>
    “因為想見你，我控制不住自己, 我無法進入無寐海，只有這樣才能讓你知道我來了?！敝煊鹑枷穆曇敉鹑缒剜?，“我的龍王殿下, 你想殺我嗎, 那我把命交給你，你要不要？”

    朱羽燃犀的吻落在海琉光的眼角、臉頰、和嘴唇，那么深、那么密，他吻得她透不過氣來。

    月光最是溫柔，一低頭, 便落入眼中。她的眼眸，是無盡的月光深海。

    在星空下、在海岸上，炙熱的擁抱，他的身軀寬厚而結(jié)實，那火焰般的熱度令她整個人都燃燒了起來，似乎要被焚成灰。

    她難耐地蜷起了腳趾頭，潮水慢慢地涌上來，無聲無息，沾濕了她的腳。

    潮來無聲，海水漸漸地漫過腳踝、大腿、腰際。那水中有星光。

    “燃犀……燃犀……”她叫他的名字，如啜泣、如夢囈。心好疼，她知道自己的心臟已經(jīng)布滿了裂痕，疼到快要死去。她仰起臉，看見滿天星光，愛與疼，原來都是深入骨髓的印記。

    海水漫上了她的臉，月色以及星辰都無法比擬她的美麗，她是夜空下的深海，足以淹沒這世間的一切繁華。朱羽燃犀在水中吻她，那個吻的味道，帶著海水的苦澀與咸。

    遠處有天籟，海風的聲音、潮水的聲音、以及，星子落入海中的聲音。

    在迷迷糊糊中，海琉光感覺到朱羽燃犀從水中將她抱起，他是如此溫柔，如掬起月光。

    他將她抱到一處潔凈的礁石上，重新為她穿上了衣裳。他的手撫摸過她的身體，帶著恰到好處的熱量，令她發(fā)絲和衣裳轉(zhuǎn)眼又干爽了。

    海琉光懶洋洋地靠在朱羽燃犀的胸口，他身上的味道和溫度，蓋過心疼欲裂的苦楚，令她稍微舒服了一點。

    月色西沉去，這一夕即將過往。

    朱羽燃犀慢慢地放開了海琉光，他站了起來，逆著月光，他眼中的神色晦暗不明，他輕輕聲地對她道：“琉光，這是我們最后一次見面了，從今往后，生死陌路，愿你我永不再相逢?！?/br>
    風停駐在海面，而他的溫度依舊殘留在她的發(fā)梢和指尖。

    朱羽燃犀在她身上下了一個禁術(shù)，海琉光忽然發(fā)現(xiàn)自己無法動彈，連聲音都發(fā)不出來，眼前是那熟悉的、眷戀的面容，仿佛在夢里，這是一個可望不可及的夢。全身的血液都凍結(jié)住了，冰冷而僵硬。她只能睜大了眼睛望著朱羽燃犀。

    朱羽燃犀俯下身，他貼近了海琉光，那個姿勢，讓海琉光錯覺他又想吻她。而他，只是用手闔上了她的眼睛。

    “琉光，別這樣看著我，那會令我無法離去。”朱羽燃犀的聲音低沉而沙啞，“我們不能再繼續(xù)下去了，你為龍，我為朱雀，我們生而為敵，逆天而行只會讓彼此都萬劫不復(fù)。和你在一起的時光，每一刻都是偷來的，已經(jīng)夠了，我不能太貪心，以后，我不會再來見你，你也不要來找我，這樣……就好?！?/br>
    海琉光閉著眼睛，什么也看不見，無盡長夜，黑暗把一切覆沒。

    她宛如沉睡，朱羽燃犀甚至不敢觸碰她，星空下的凝望，是最后的溫存，他的嘴唇微動，無聲地對她說：“我愛你?！倍⒉荒苈犚?。

    耳畔傳來羽翼扇動的聲音，漸漸消失在海風中，那是他已離去，不再回首。

    時間隨著潮水慢慢退去，沉入深海。

    不知道過了多久，海琉光終于睜開了眼睛，太陽從海天交接之處升起，陽光燦爛，刺痛了她的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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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無寐海的龍王寢宮內(nèi)，?，樢艉秃Ａ鸸庀鄬Χ?。

    “瑯音，我回來是為了和你道別的，我要走了，我要去找他?！焙Ａ鸸獾哪橆a上有一種異樣的嫣紅，她的眼睛明亮得驚人，仿佛是一團燃燒到極致的火焰，那火焰之下，或許是灰燼。

    ?，樢裘嫒萆下冻隽瞬豢芍眯诺恼痼@，他失聲道：“你在說什么胡話呢，琉光，你去哪里找他，去重明天都嗎？你要背叛浮黎族嗎？你會死的，知道嗎？”

    海琉光的手按在自己的胸口上，她的心臟大約已經(jīng)滿是裂痕，心跳得艱難而遲緩，每一次呼吸都是生與死邊緣的劇痛，死亡的陰影濃重近乎實質(zhì)，而她竭力讓自己的聲音聽過顯得溫和平靜：“對不起，瑯音，原諒我的任性，從今以后，我不再是龍王，我只想做回我自己。”

    ?，樢敉Ａ鸸獾难劬?，那是海、那是蒼穹，是無盡深藍，他忽然清晰地意識到，他將要失去她了。

    他的腦海一片空白，他抓住海琉光的手，徒勞地問她：“所以，你要拋棄你的身份、你的族人、你的故里、拋棄所有的一切、包括我嗎？”

    帶著溫柔的眷戀，海琉光慢慢地擁抱住海瑯音， “我會想你的……很想、很想，真的?！?/br>
    “不要走，琉光，求求你?！焙，樢粽Z無倫次，他一遍又一遍地重復(fù)著同樣的話語，“不要走、不要走！”他用盡全身的力氣抱著海琉光，那么緊地貼在一起，以至于他無法看見海琉光此刻臉上扭曲的痛苦。

    血腥的味道從喉嚨涌上來，似乎還摻雜著一點點碎rou，海琉光狠狠地嚼爛了，再和著血咽下去。即使是死，也要和朱羽燃犀在一起，沒有任何力量可以阻止她。疼到發(fā)抖，卻還能清楚地想起他吻她時的味道，日光的氣息、帶著甜。

    她微微地笑了起來，緩慢而堅定推開了?，樢?，她用柔軟的聲音道，“瑯音，我會想你的?！?/br>
    “不……”?，樢羯斐鍪秩?，卻挽留不住她。

    突然“砰”的一聲，門被人猛地推開了，墨檀一頭沖了進來，她的臉上帶著驚惶的神情，喘得幾乎連話都說不清楚：“白芷……白芷走了，她、她、她跟朱雀王走了！”

    海琉光的腳步僵住了，她的目光轉(zhuǎn)了過來，帶著一點點無辜的茫然，似乎不相信自己所聽到的話。

    墨檀攤開手，她的手心捧著一顆蜃珠，蜃珠發(fā)出一團白色的光芒，光芒明滅變幻了幾息，化成了白芷的模樣，那是白芷依托蜃珠所留下的幻象。

    白芷的姿態(tài)和語氣總是帶著與生俱來的優(yōu)雅高貴，她的眼睛淡然望著虛空，似乎并不知曉她的話語將會引起怎樣的軒然大波：“琉光，對不起，燃犀來接我，我跟著他一起走了，因為……”

    她的手撫上了自己的小腹，垂眸微笑，宛如有春風蕩漾在她的眉眼之間，令她容光照人， “我的肚子里已經(jīng)懷上了他的骨rou。”

    海琉光的耳朵嗡嗡作響，她發(fā)覺自己雙腿發(fā)軟，再也無法站立，不禁踉蹌了一下。

    墨檀發(fā)出一聲尖叫，扔開了手中的蜃珠，撲了過來， “琉光，你怎么了？”

    海琉光想說些什么，張開嘴，殷紅的血液噴涌而出，濺到墨檀的衣襟上。

    蜃珠滾落到地上，白芷的幻象搖曳了一下，令她的面容有那么一瞬間的扭曲，她的聲音繼續(xù)在說著：“春日祭的時候，我化成你的樣子去見他，他并沒有認出來，就那么一次，我就有了這個孩子，我讓巫族的人傳信予他，他馬上就來了，你看，正如我父親所預(yù)見的那樣，天注定他就是屬于我的。你和他在一起這么多年了，你無法為他孕育子嗣，甚至連性命都難以保全?！?/br>
    她的語調(diào)是那么委婉柔和，“所以，琉光，請把他還給我好嗎？”

    胸口之下似乎有什么東西破裂的聲音，身體和神魂都被攪成了碎片，原來這就是心碎的滋味，極致的痛苦讓海琉光幾乎瘋狂，而她已經(jīng)無法發(fā)出聲音，血從喉嚨里不斷地涌上來，令她窒息，她跪倒在地上，伸出顫抖的手，竭力抓住了那顆蜃珠，用盡最后的力氣把它捏成粉碎。

    珍珠的碎末從指縫間漏下，握不住那虛幻的光影。

    海琉光似乎聽見?，樢艉湍吹目藓奥?，越來越遙遠，仿佛是另一個世界。黑暗如海水覆頂，她已經(jīng)無力掙扎，就那樣安靜地沉入深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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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34章

    海琉光仰望如蒼穹的海, 那是無邊無際的深藍，遠處似乎有人魚的歌聲, 在空曠而幽暗的海底飄忽著，帶著憂傷的回音，彼岸已遠，循著那歌聲而去, 尋不到歸途。

    有人在呼喚她, 微弱的聲音，不舍不棄，穿透了海與天的距離、生與死的界限, 呼喚她歸來。

    不知道沉睡了多久, 海琉光迷迷糊糊地醒來，還未睜開眼睛, 就聽見墨檀帶著哭腔的聲音：“琉光，你快點、快點過來, 瑯音的時間已經(jīng)不多了?！?/br>
    海琉光一激靈，下意識地翻身而起，她看見了一大片觸目驚心的紅色。

    血浸透了?，樢舻陌肷? 他就躺在海琉光的身邊, 胸腔被利刃剖開了，露出里面淋漓的血rou，卻沒有心臟。墨檀跪坐在側(cè)，她的手按在海瑯音胸膛內(nèi)，發(fā)出一團綠色的光暈, 維持著他最后的生機。

    海琉光睜大了眼睛，不愿意相信眼前這一幕情景，她的雙手發(fā)抖，小心翼翼地伸過去撫摸?，樢舻哪橆a，她宛如做夢一般怔忡地問道：“瑯音，你怎么了？”

    ?，樢敉Ａ鸸?，他微笑了起來，他的聲音虛弱，但是溫和如往昔：“你沒事了，真好。剛才把我們都嚇壞了，以后可不能這樣了?！?/br>
    有一顆心在海琉光的胸口下有力地跳動著，完整的、溫暖的心。但那一霎那，海琉光卻依舊有一種心痛欲絕的感覺，她猛然抬眼，狠狠地瞪著墨檀，嘶聲道：“你做了什么？瑯音的心呢？你快把他的心還回去！”

    墨檀雙目赤紅，淚水和汗水混合著從她臉上流淌而下，她頂著海琉光幾欲噬人的目光，大聲哭喊道：“如果可以，我愿意把我自己的心給你，可是，只有瑯音的心才行，他和你是血脈相同的雙胞胎，只有他才能夠挽救你的生命?！?/br>
    “我不要！”海琉光厲聲打斷墨檀的話，她劇烈地喘息著、顫抖著，連話語都支離破碎，“換回去……墨檀，求求你，把心換回去……我不要！”

    墨檀低下頭，哽咽道：“不可能了，瑯音的身體原本就脆弱，現(xiàn)在這樣，哪怕再換回去，他也活不成了。”

    “琉光?！焙，樢羧崧暤?，“你別責怪墨檀，是我強行要求她這么做的。我是個無用的廢人，龍族可以沒有我，但是不能沒有你，我的龍王殿下，能夠把心給你、能夠代替你去死，是我的驕傲。”

    “不、不……”海琉光搖著頭，喃喃地道，“瑯音，我錯了，你不要這樣嚇唬我，我以后都聽你的話，我不會再離開你，你比任何人都重要?！?/br>
    ?，樢舫粤Φ靥鹗?，捧住海琉光的臉，他想要擦干那臉上的眼淚，手都濕透了，眼淚卻止不住。?，樢舻偷偷貒@息：“別哭，琉光，龍是沒有眼淚的，你不能哭泣?！?/br>
    海琉光已經(jīng)很久很久不曾流淚，幾乎忘記了自己也會哭泣，她放任自己軟弱地哭泣著，哀求他：“瑯音，你別走，不要拋下我，你答應(yīng)過父親會一直照顧我的，我們說好了會永遠在一起的，是不是？”

    就像小時候那樣，他從來沒有拒絕過這樣的哀求，他總是包容她所有的任性和驕縱。

    人魚的眼淚滴下，落入?，樢舻男刂?，令他空洞的胸腔幾乎又有了一種炙熱的錯覺。

    ?，樢敉Ａ鸸?，帶著最深的溫柔與留戀：“我是因你而生，我也愿意為你而死，琉光，我的龍角成為你的劍守護你，我的心臟融入你的身體為你而跳動，我成為你的一部分，我們會永遠在一起?！?/br>
    墨檀的身體搖搖欲墜，手上的生命之光已經(jīng)透支了她的全部能力，挽留亡者是逆天而行，哪怕天賦強大如她，也不能持續(xù)太久，她把嘴唇幾乎咬出血來，那綠色的生命之光還是慢慢地黯淡下去。

    海琉光的腦海一片空白，她渾身發(fā)抖，死死地抓著?，樢舻氖植辉阜砰_，似乎這樣就能留住他。

    ?，樢舻难垌缤F氣彌漫的海，是模糊不清的一片藍色，但他終究是龍，無法流下眼淚，他低低聲道：“琉光，我要走了，可我放心不下你，你還愛著朱羽燃犀，對嗎？可是，下一回，你再這么任性，就沒有人能夠把心給你了。那個男人，他的存在，是你致命的危險。所以，這是我最后的愿望……”

    ?，樢羝疵卮鴼?，他的聲音若斷若續(xù)，用盡了最后一點力氣對她說道，“琉光，殺了朱羽燃犀，這世上就再也沒有人可以傷害到你……答應(yīng)我，殺了他！”

    生命之光終于熄滅，墨檀噴出了一口血，暈倒過去。海瑯音依舊睜著眼睛望著海琉光，而他的氣息已經(jīng)斷絕。

    在這深海的宮殿中，分不清晝與夜，不知道時光的流逝，仿佛一切都凝固在這一刻。

    淚水干涸在眼底，從此以后再也不會流淌下來。

    海琉光慢慢地、慢慢地俯身下去，她輕輕吻他的眼睛。她聽見自己的聲音在說：“好的，我答應(yīng)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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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狂風肆虐，驚起千重浪、萬重濤，層層疊疊奔涌著沖向半空，如無數(shù)巨獸咆哮著要吞噬天日。藍色的巨龍發(fā)出震耳欲聾的長嘯聲，夾著驚濤駭浪盤旋而上，狂暴的威勢震撼了天空，云霄破碎。

    威武華麗的鳳凰展開了翅膀，赤紅火焰在他的羽毛間燃燒躍動，那耀眼的光芒令日光也為之失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