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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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嫻寧跟莊六對視一眼,都有點弄不清蕭錦琛是什么態(tài)度。 昨日里在景玉宮,兩個人其實鬧得很不愉快,按著陛下這樣的性子,短時間再召寢娘娘都不大可能,如今聽聞她病了,怎么又會過來看望? 但他們做宮人的,哪里能質疑皇帝,周嫻寧提起一萬個小心,恭迎陛下進了東偏殿的明間。 周嫻寧低聲道:“娘娘近來不易睡好,寢殿里的宮燈只留一盞,陛下小心?!?/br> 此時此刻,寢殿里昏暗一片。 其余事物接籠罩在一片陰云之中,蕭錦琛仔細看去,卻似乎什么都沒有看到。 只有角落里的一盞六角宮燈還幽幽燃著,略微照亮了腳下的路,行至次間,蕭錦琛揮了揮手,讓人不要跟進去。 周嫻寧頓了頓,求救似地看了一眼賀啟蒼,見他對自己使眼色,這才不甘不愿退了下去。 剩下的路,只有蕭錦琛一個人走。 他輕輕掀開錦緞門簾,小心翼翼踏入寢殿內,入眼就是一架花開錦繡屏風。 這屏風并非名貴之物,原是尚宮局得知舒婕妤喜歡花才送來,上面的花兒璀璨熱鬧,帶來一室芬芳。 在幽暗的寢殿內,似也生出一派欣欣向榮之意。 蕭錦琛莫名奇妙地覺得安心。 他幾乎是屏住呼吸,繞過屏風來到舒清嫵的架子床前。 架子床上的百子千孫帳幔正緊密地垂著,上面歡鬧的胖娃娃們各個喜笑顏開,有著說不出的熱鬧,蕭錦琛這么看著,眼眶突然一熱。 就連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到底在感動什么,又或者說在懷念什么。 這一刻,他的神智已經飄在靈魂之上。 冥冥 之中,有一場春雨,在心田的泥土里澆灌著,好讓那剛剛破土的心芽茁壯成長。 蕭錦琛伸出手,輕輕在帳幔上掀開一道縫隙。 帳幔里的舒清嫵正安然而眠。 她今夜確實吃了安神散,也希望傷寒早日好一些,因此被子蓋得很緊,睡覺的姿勢也特別乖巧。 外面這一通熱鬧,寢殿里來來去去的人,都沒能吵醒她。 在微弱的宮燈之下,舒清嫵的面容一派安然而靜謐,大抵 是因為被子蓋得仔細,襯得她小臉只有巴掌大小,瞧著越發(fā)憐弱。 蕭錦琛抿了抿嘴唇,靜靜坐在床邊的矮榻上,就這么凝望著舒清嫵的睡顏。 他覺得自己有些魔怔,又像是中了邪,里里外外透著古怪,都有些不像他自己了。 內心深處,他無法理解自己到底為何會這樣。 蕭錦琛安安靜靜看了一會兒,直到舒清嫵略有些不舒服,翻了個身,蕭錦琛就只能看舒清嫵的后腦勺發(fā)呆。 其實這也沒什么好看的,蕭錦琛不知道自己到底在干什么。 等到覺得手腕有些累了,他才緩緩放下帳幔,起身出了寢殿。 宮人們都等在明間內,見蕭錦琛板著臉出來,賀啟蒼忙迎上前去:“陛下?!?/br> 蕭錦琛擺擺手,等出了寢殿行至四季桂下,他才對周嫻寧道:“你們娘娘病了,就好生照顧,朕改日再來。” 他說罷,背著手往宮門口走,等到坐上御輦,又道:“不用說朕來過。” 說完這話,御輦起駕,就又安安靜靜走了。 周嫻寧跟莊六在宮道上送,等御駕消失不見,才不約而同松了口氣。 莊六擦了擦額頭的汗,感嘆道:“嫻寧,我在祥公公手下伺候了十來年,從未見陛下這樣過?!?/br> 他跟周嫻寧一起關閉宮門,從宮內掛上門栓:“早年陛下還在毓慶宮的時候,還是年幼的小太子,那會兒他就不茍言笑了。便是太后娘娘生病,他也不過是按部就班去點卯,便是擔憂都沒見到過?!?/br> 周嫻寧自然沒伺候過蕭錦琛,不過關于這位皇帝陛下的傳聞卻也沒少聽。 “陛下是天龍之子,生來便是天潢貴胄,旁人自不可比?!敝軏箤幍?。 莊六長得異常平凡,可若是笑起來,卻是讓人如沐春風。大抵是在王小祥手底下待久了,他平日里少言寡語,低調謹慎,卻比任何人都細心。 看周嫻寧還在憂愁今日蕭錦琛的反常,他淡淡一笑,難得舒展了寡淡的眉目:“嫻寧,你且放心,咱們這位娘娘,以后的路還長著呢。” 男女之間那點事,有時候自己看不清,外人卻能一清二楚。 不過當局者迷罷了。 皇帝是真龍?zhí)熳樱菢O上之人,他們三宮六院,身邊佳麗無數(shù)。 可說到底,到底還是個普通男人罷了。 到底喜歡誰,看上誰,又或者鐘情于誰,他們心底里總有一個答案。 莊六看了一眼安靜的景玉 宮東配殿,動了動嘴,最后卻什么都沒說。 難怪祥公公當初讓他來的時候,只讓他盡心伺候,原來落在這里面。 這也是對他莫大的扶照了。 送走周嫻寧,莊六對著乾元宮遙遙一拜,真心實意說了句感謝。 舒清嫵這一覺睡得特別沉,又發(fā)了一晚上的汗,早起醒來時只覺得輕松寫意,什么難受的病癥都沒了。 這會兒周嫻寧已經去休息,是云煙伺候在殿外,聽見舒清嫵 的聲音,忙進了寢殿問:“娘娘可醒了?” 舒清嫵坐起身來,痛快神了個懶腰:“醒了?!?/br> 云煙掀開帳幔,看了看舒清嫵的面色,見她今日氣色恢復如初,這才放下心來。 “娘娘且起來先散散步,今日陽光甚好,一點都不冷?!痹茻熣f著,叫來小宮人伺候她洗漱更衣。 舒清嫵坐在妝鏡前,等云煙給自己梳頭的工夫,小口吃著銀耳百合紅棗羹,因而已經燉煮軟爛,再加上冰糖的甜味,很是宜人。 云煙看了看她的神色,先說:“娘娘,太醫(yī)院那邊的藥送來了,徐大人怕您用不慣湯劑,就換成了藥丸,每日服用五十顆,待月事則改為三十,結束之后再服十日,便能見效?!?/br> 舒清嫵點點頭,心情舒暢,便笑著說:“徐大人巧思。” 這么一看,這徐思蓮就比隆承志強了百倍不止,起碼用心上就天差地別。 等到打扮完,舒清嫵頭上戴著尚宮局新送來的寶石花簪,跟云煙一起去院中散步。 過完了年,盛京的冷意似乎也隨著年味淡淡散去。 今日的金烏金光燦燦,活力四射。 沐浴在陽光之下,舒清嫵神態(tài)安然,頗有些超然物外的意境。 云煙想起周嫻寧的囑托,還是輕聲問:“娘娘,昨日睡得可好?” 舒清嫵嘴角掛著和煦的笑:“甚好?!?/br> 云煙就又說:“娘娘,其實有件事還是須得稟報您?!?/br> 舒清嫵回頭看她,臉上笑容不變:“你說,我聽著。” 既然娘娘沒生氣,那云煙就開了口:“娘娘,昨日您睡得早,又用了藥,所以睡得很沉,只是落鎖前陛下突然行至景玉宮,說是聽聞您病了,特地過來看望。” 舒清嫵腳上微頓,少頃片刻卻還是恢復如初。 “然后呢?我未曾醒來,定是陛下不讓人驚動我。” 云煙輕聲細語:“娘娘昨日奴婢不值夜,事情都是嫻寧并云霧同奴婢說的,嫻寧jiejie說陛下進了寢殿坐了差不多一盞茶的工夫就出來了,瞧著沒什么情緒,看不出喜怒?!?/br> 舒清嫵倒是沒有被蕭錦琛牽扯心房,這些事,前世蕭錦琛又不是沒做過。 她只是想:難道陛下對太后的信任,竟是單薄至此? 第55章 舒清嫵前世最熟悉的就是這對天家母子。 常人都說母子連心,母親與孩子之間最是親密不過,但放在這對母子身上卻一點都不合適。 太后一門心思都是自己的花容月貌,是娘家張氏的榮華富貴,是皇帝陛下身邊的皇后寶座,對于這個唯一的兒子,她從來都沒有關心過。 即便是要關心,也只關心他能帶給自己什么好處,絕非去給予什么關懷。 便是隆慶三年時陛下胃病臥床修養(yǎng),她也不過草草過去探望一回,坐下說說話就頭也不回走。一直此陪伴在陛下身邊的,則是當時的身為德妃的她。 說起來,太后對陛下對關心,還不如她多呢。 所以她很清楚,生病時的蕭錦琛都沒有奢求母親照顧,平時的他就更不會了。 不過昨夜蕭錦琛的行為,卻很是說明了一個道理。 那就是蕭錦琛不僅同太后缺少母子情分,甚至連最基本的信任都沒有,以太后這樣的心思和頭腦,這其實是不應該的。 舒清嫵左思右想,卻很是沒有頭緒。 若是旁的宮妃知道陛下深夜探病定要喜極而泣,舒清嫵腦中卻想的都是正事。 蕭錦琛能來景玉宮,舒清嫵就覺得事情不對,仔細一深究,立即就能想明白到底所謂何事。 畢竟在她的認知里,蕭錦琛從未對她心軟過。 前世相敬如賓都不曾有,今生短暫相逢也不可能有。 云煙也不知道自家娘娘都想什么,只是按著周嫻寧吩咐地說:“娘娘,昨夜陛下走的時候還讓咱們好好伺候娘娘,務必讓娘娘早日康復,最后交代嫻寧jiejie并莊公公,讓她們不要告訴娘娘陛下來過的事?!?/br> 舒清嫵微微嘆了口氣:“大抵是你們想不明白這里面?zhèn)€中曲折,若是讓我知道這事,就一定能猜出大概輪廓來。” 云煙:“……?” 她眨眨眼睛,根本沒聽懂舒清嫵說什么。 不過舒清嫵也沒再多提。 待到早膳用完,舒清嫵又在雅室里讀了會兒書,周嫻寧并云霧便換了上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