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節(jié)
今兒一天還真是波瀾起伏的一天。 王管事扶著腰站在邊上,看到國公爺?shù)谋砬?,再看了看里頭的二少爺和蕭大人,心頭漸漸浮起一絲疑惑。國公爺對蕭公子的態(tài)度,是不是太小心謹慎了些了? 以國公爺這暴脾氣,若是一般人趕在這他教訓兒子的節(jié)骨眼上過來了,必定討一頓臭罵??山駜哼@位蕭大人過來之后,卻未見國公爺發(fā)難。 真是太奇怪了,莫不是…… 奉安湊了過來:“王管事您瞅什么呢?” 無端被打斷了思路,王管事嫌棄地拍了一下跟前的大腦袋:“滾蛋。” 奉安耷拉著眉眼,悻悻地跑到一邊兒去了。 另一邊,唐璟已經帶著蕭衡查看完了整片茄子地的情況了。唐璟對自己的茄子有充足的信心,實際上,他的茄子地也有如之前蘿卜地一樣,十分給他長臉。 期間蕭衡還又問了不少問題,唐璟不嫌麻煩,一一給他解決了。 他真是難得顯擺自己在種地一道上的博學。 平日里壓根也沒有機會給唐璟顯擺。平安吉祥兩個對這事兒不感興趣,一般只坐著跑腿的活兒,順帶伺候他吃喝。莊子里的丫鬟被鎮(zhèn)國公趕跑了,他們倆就身兼丫鬟和小廝的職,成日里忙的就跟陀螺似的,哪里有閑心去管地怎么種? 至于王管事和張嬤嬤,年紀都大了,便是有心想要學,可也沒有這么精力,每每唐璟“講課”講到一半兒,他們便聽不下去了。不是敷衍地夸他厲害,就是走神又心不在焉,弄得唐璟毫無成就感。 如今可好,有伯溫兄在側,唐璟說什么,對方還會給他回應,甚至還主動問了不少深奧的問題,叫唐璟大為吃驚。 解釋到了一半兒,唐璟驚奇道:“我說伯溫兄,你究竟是做什么的?” 蕭衡反問:“何以問這些?” “咱倆第一次見面的時候,你在醉仙閣天字第一號雅間喝酒。第二次見面的時候,你是領著朝廷的差事過來暗訪的,今兒這回,你問了我這么多,貌似不懂,可我也聽出來了,這農事里頭你知道的可不是一星半點兒?!?/br> 若是一竅不通,任憑唐璟說得再多,不懂的人也還是不懂。蕭衡既然能聽得懂,說明他之前做過不少功課。 唐璟只好奇一件事兒:“你到底在哪個衙門當值???” “戶部?!?/br> “什么職位???” 蕭衡遲疑了一下,最后坦誠:“左侍郎?!?/br> “侍郎啊,那就難怪了。” 弄明白了蕭衡在是哪兒的官之后,瞬間覺得自己跟伯溫兄的情誼又增進了不少。 瞧,伯溫兄對他多坦誠! 這兩人說話的時候,靠得挺近,遠處瞧著像是在交頭接耳一般,看得鎮(zhèn)國公揪心不已。他真恨不得沖上去,將唐璟的腦袋擰到一邊兒去。 太子殿下是他想靠近就能靠近得么,誰給他的膽兒? 不管鎮(zhèn)國公怎么擔心,唐璟還是一直湊在蕭衡旁邊。且蕭衡瞧著也愿意讓他往跟前湊。 這個莊子看過了之后,蕭衡還不嫌幸苦地又跟著唐璟去了另一處莊子。好在兩個莊子相隔的也不遠,只走了一炷香的功夫就到了。 他們往另一邊走的時候,鎮(zhèn)國公竟然也跟著過來了。 唐璟覺得這老頭子鐵定是過來想要找自己的茬,還挺不樂意讓他跟著的。 蕭衡看出了他的抗拒,安撫道:“國公爺想要跟著,便讓他跟著吧,他也是擔心唐兄你?!?/br> “他會擔心我?笑話,我便是餓死在了莊子里,他也不會流一滴淚的。從小到大,他還壓根就沒擔心過我?!?/br> “興許自此之后,國公爺有所悔悟呢?” “那才真是見鬼了。” 唐璟可一點都不期待他會悔悟。如今這樣挺好,他們一個在國公府,一個在小湯山的莊子,兩不耽誤,最好是永遠不要有什么來往了,免得彼此生氣。 唐璟兩人在前頭,鎮(zhèn)國公一個人在后頭,不近不遠地跟著。 一行人離開之后,幾個佃戶圍在一塊兒,借著清理茄子地的空閑在那兒瞎聊。 聊的就是鎮(zhèn)國公。 方才吵架吵得那么厲害,就跟恨不得撕了二少爺似的,可是如今二少爺過去了另一頭,國公爺該不是緊巴巴地跟著? “果然是父子呢,都說打斷骨頭連著筋,我看這話不假?!?/br> “可不是么,嘴里罵得再狠,可心里還是擔心咱們二少爺來著。那些說二少爺被國公爺從府里趕出去,說國公爺不看重二少爺?shù)?,都是屁話。不看重能一散值就跑到了莊子里來?不看重能一有事就跟在兒子后頭?怎么可能呢?” 眾人越想越覺得自己想的沒錯。 不久之前他們還猜測過二少爺離了國公府往后會過得有多慘,如今想來,他們分明是太天真。二少爺便是來了莊子,也依舊是國公府的二少爺,是國公爺?shù)挠H兒子。國公爺疼他還來不及呢,怎么可能會放任不管。 眾人從鎮(zhèn)國公巴巴攆上去的一幕,硬生生地腦補出了一段父子情深的場面來,并且自己想著還覺得挺感動的。 王管事在一邊兒聽著,覺得自己已經沒辦法再正視國公爺了。 一直到天色漸暗,蕭衡才看完了兩個莊子里頭的茄子,心里對這陽畦也有了更深的了解。 他細心交代唐璟,讓他務必看好這些茄子。 唐璟無有不應的。 蕭衡見他也上心,這才同唐璟告了別,準備離開。 鎮(zhèn)國公一早就在等著這一刻了。 當著太子殿下的面,他不好教訓兒子,也不好告誡唐璟讓他以后對著殿下的時候放規(guī)矩一些,不要沒上沒下,不知尊卑。只有殿下走了,他才能跟唐璟好好說說。 可叫鎮(zhèn)國公萬萬沒有想到的是,太子殿下告辭之后,竟然又轉過身對著他:“國公爺是不是也要回去?” 鎮(zhèn)國公:“啊?” “自然是要回去的?!碧骗Z搶白道,“國公府一大家子的人等著他,哪能不回去呢?” 蕭衡應道:“那正好,我與國公爺順路,不如一道回去如何?” 鎮(zhèn)國公還能如何? 太子殿下都發(fā)了話了,他是萬萬沒有資格推辭的。 心里實在是對唐璟這荒唐樣子放不下,半晌,鎮(zhèn)國公還是交代了兩句:“……你好好將你的茄子地收拾好,務必要叫它長成了。” “這還用得著你說?” “若這回再出什么岔子,這地你也別種了?!?/br> 話還是依舊地不中聽,不過唐璟也沒當做一回事罷了。 “還有那馬糞,往后別收了!” 吉祥看了自家公子一眼,解釋道:“國公爺,其實這也不怪我們家公子。我們倆公子也不愿意做這檔子事,只是別人收得糞不合他的意,所以只能公子自己來。” 鎮(zhèn)國公虎目一瞪:“都是糞,還有什么好不好的?” 吉祥瞬間閉了嘴。 唐璟:“好不好都與你無關,cao這個心干什么?是吧伯溫兄?” 蕭衡點頭。 鎮(zhèn)國公張了張嘴,也沒法子再教訓這不肖子了。 唐璟嫌他站著礙眼:“行了行了,天兒也晚了,你今兒也罵夠了,趕緊哪兒來得回哪兒去吧?!?/br> “兔崽子你——” “國公爺。”蕭衡聲音稍微大了些,笑著道,“唐兄說得也沒錯,時辰是不早了,咱們還是趕緊回去吧?!?/br> 鎮(zhèn)國公訕訕地收回了蠢蠢欲動的巴掌。 “走吧?!碧骗Z還在那兒催。 鎮(zhèn)國公忍了又忍,這才沒有在太子面前再說什么。 他也看出來了,太子殿下壓根不想讓他多說,可鎮(zhèn)國公實在擔心唐璟性子不穩(wěn)當,要是在太子跟前做出了什么不合理數(shù)的事,回頭傳到了圣上跟前,豈不是真跌了他的臉。 無奈鎮(zhèn)國公這些擔心,唐璟是注定不會知曉的了。 送走了伯溫兄之后,唐璟兩手揣在袖子里,再次縮進了屋子里準備烤火,順便給王管事臉上上藥。 不過唐璟的手法沒輕沒重的,沒多久這活就被張嬤嬤給接手了。 唐璟撥著火爐里的炭,緩緩道:“看這樣子,今年冬天天是不會變暖和了。莊子里的柴火都要備起來,若是不夠,再讓人去城里買?!?/br> “咱們后頭就是山。若柴火真的不夠,讓人去山上打一點就是了,哪里用得著去城里買呢,白費這些錢?!蓖豕苁掠珠_始絮絮叨叨。 “省什么省,這錢花出去了才叫錢,一直藏在屋子里都不用,那叫廢銅爛鐵?!?/br> 王管事聽著都笑了:“盡是歪理。” “怎么不是?”唐璟見他不信自己的話,立馬道,“我賣蘿卜的那些銀子,若是整日只知道節(jié)省,即便那錢花得慢,可終有一日會花的干干凈凈的??晌抑棉k東西,買了種子,弄了陽畦出來,便能錢生錢,回頭等東西種出來,定是用也用不完?!?/br> 王管事還真被他這幾句話給說得迷糊了一下。 可反應過來的時候,才明白少爺這是再說歪理:“該用的時候得用,該省的時候也得省,這才是正道。再說了,少爺您就那么肯定往后能掙大錢?” 張嬤嬤狠狠地按了一下。 王管事立馬疼得直叫喚。 “不準跟少爺爭,少爺說什么就是什么?!睆垕邒叩芍馈?/br> 王管事立馬不敢廢話了。 唐璟看著王管事吃癟,沒心沒肺地笑了兩聲,不過還是安慰他道:“賺錢那是肯定的,有伯溫兄在,第一筆錢肯定是少不了的。” 說起哪位蕭大人,王管事不禁皺了皺眉頭。 “怎么了?”唐璟注意到他的不對勁。 王管事道:“我總覺得那位蕭大人,不是個簡單的?!?/br> “能復雜到哪兒去啊?”唐璟沒有放在心上,“我們倆可是推心置腹的好兄弟?!?/br> 說完,唐璟還覺得不夠,又添了一句:“知根知底?!?/br> 他說得萬分肯定,王管事一哂,再不多話。 唐璟知根知底的伯溫兄,如今正坐在回城的馬車上。 鎮(zhèn)國公也有幸被太子邀請,同坐一輛馬車。這對旁人來說是榮幸,對鎮(zhèn)國公來說,卻是煎熬。他幾次欲言又止,最后這一路上,都沒能順利開口。 反觀蕭衡,卻極為舒坦,自顧自地翻著書,并不覺得尷尬或者枯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