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班從一月初開始期末復(fù)習(xí)，畢竟期末是叁校聯(lián)考，學(xué)校還是很重視的。

    靖橙夏染照舊每天一起生活學(xué)習(xí)，兩人時常湊到一起討論問題，只是不止一次地說著說著便說到了床上，靖橙只好把寫作業(yè)的地點改到了餐廳。兩人每天在公共區(qū)域面對面地寫作業(yè)，隨著時間推移越來越臨近考試，除了問題講題，連說一句廢話的時間都沒有了。臨近考試的某一天夏染多嘮叨幾句讓她早點睡覺，靖橙竟然焦慮地摔了筆收拾東西回房間，然后趴在書桌前繼續(xù)做題，寫著寫著眼淚卻掉了出來，大滴大滴地眼淚落在卷子上，暈開一片字跡。

    靖橙趕緊挪開卷子找餐巾紙擦眼淚，一邊在心里唾棄自己怎么心理素質(zhì)變這么差了，一邊惱火為什么這眼淚怎么也擦不完。

    端著熱牛奶來給靖橙賠禮道歉的夏染一看這架勢，被嚇得簡直要給靖橙跪了，手忙腳亂地湊上去哄她，拍著她的背輕聲細(xì)語地說對不起。

    “嗚……不關(guān)、不關(guān)你的事?！本赋瓤薜街贝蚩捺眠€要安慰他，“我也不知道……我也不知道……我在哭什么?！?/br>
    夏染啼笑皆非，一言不發(fā)地抱著她讓她痛痛快快地哭了一場。

    期末分叁天考完，第一天考試的時候靖橙就覺得自己的狀態(tài)格外差，思路明明已經(jīng)呼之欲出了，卻卡在筆尖怎么也沒辦法順暢地寫出來。越是這樣靖橙越是心急，第一門是她最擅長的語文，考完以后她卻快哭了。

    中午和夏染張昊山一起在食堂吃飯，她食不知味，一邊想著早上的考試，一邊逼著自己忘掉語文回憶下午可能會考的數(shù)學(xué)題，突然腹部一陣絞痛，疼得她蝦米一樣弓起腰死死摁住腹部。

    “啪嗒”兩聲筷子滾落到地上，夏染心焦地探頭看她：“怎么了橙橙？哪里不舒服？”

    “我……”靖橙想說她沒事，剛一開口眼淚卻不受控地涌了出來，她慘兮兮地嗚咽：“肚子好痛?！?/br>
    這幾天靖橙的臉色本就不好，現(xiàn)在更是蒼白到一絲血色也無。夏染慌了陣腳，俯身去抱微微顫抖的女孩：“哪種疼？要不要去醫(yī)院？”張昊山也放下筷子擔(dān)憂地看著她，四周的幾桌人也都注意到了這邊的動靜。

    靖橙閉著眼感受了一下疼痛的位置……感受不出來，腹腔里像是多了一臺攪拌機，轟隆隆運轉(zhuǎn)著把她的五臟六腑都絞得血rou模糊，熱流一陣陣從下身涌出，好像連最外面的褲子都被浸濕了。她心里大致有了判斷，搖頭說不用去醫(yī)院，然后附在夏染耳邊小聲說：“可能是大姨媽來了?！?/br>
    夏染放心些許，可懷里的女孩抽抽嗒嗒地止不住眼淚，整個人都疼到發(fā)抖，讓他也不由自主地鼻子一酸，就算是痛經(jīng)她以前也沒疼成這樣啊。

    男生不顧靖橙的意愿，強行將人打橫抱起，觸手感到的一片溫?zé)嵴衬佔屗男囊哺哿似饋恚骸斑€是去醫(yī)院看看吧?！?/br>
    張昊山?jīng)_他點點頭，急匆匆地陪著出去攔的士，向詩琪只來得及叫他一聲，男生的背影便消失了。

    叁人離開得太匆忙，誰也沒顧及到靖橙坐過的椅子上那一片殷紅，有心人卻沒有錯過。

    為了不耽誤時間，夏染讓的士司機開去了離學(xué)校最近的公立醫(yī)院，結(jié)果兩人一進(jìn)去便被烏泱烏泱的人震住了。夏染猶豫：“回去找許醫(yī)生？”許醫(yī)生是他們家的私人醫(yī)生。

    靖橙搖頭：“爺爺奶奶會知道的?！?/br>
    夏染不解靖橙的擔(dān)憂，但仍然順從她的意愿陪著她在這兒折騰。好不容易見著了醫(yī)生，醫(yī)生聽完她描述開口就問有沒有性生活，靖橙沒有絲毫意外，點頭承認(rèn)了。

    夏染終于懂了。

    原本以為會被教育，醫(yī)生卻是見怪不怪的樣子給她開了檢查，夏染跑上跑下地幫她繳費開檢查單，本來就心疼著急，更是被弄得焦慮無比，靖橙看他眼睛就知道這人已在爆發(fā)邊緣，瞬間乖巧無比，一句話也不敢說。

    一通檢查做下來得出結(jié)論：痛經(jīng)，多喝熱水。

    夏染忍著氣問醫(yī)生：“最起碼開點止疼藥吧？”

    “藥店有，自己去買?！?/br>
    靖橙趕緊拉住了夏染：“已經(jīng)沒那么疼了，咱們先回家換衣服？下午還有考試?！?/br>
    幸好今天效仿了高考的時間安排，早上十一點半考完，下午叁點才開考，抓緊點時間還趕得上。

    夏染忍下氣，在靖橙面前蹲下，示意他背她。

    “我能自己走?！贝笸V眾之下終歸會不好意思，靖橙也稍稍緩過來了些，雖然小腹仍是一陣陣地絞痛，但已經(jīng)不至于連路都走不了了。

    夏染略微偏頭看她：“不是趕時間嗎？”

    說的也是。

    最后還是夏染把靖橙背上了車。

    靖橙洗澡，夏染也回房間換了條褲子——來回路上靖橙怕把出租車弄臟了，一直坐在他腿上蜷縮在他懷里，因此連他的褲子上都沾染上了血跡。

    收拾好自己以后，夏染去廚房倒熱水，司機老徐也買好藥送上來了。

    夏染端著熱水和藥去找靖橙，有些奇怪浴室里已經(jīng)沒了水聲，女生怎么還沒出來，出于擔(dān)心便敲門進(jìn)去。靖橙正在洗手池手洗被她弄臟了的褲子，一池水都是深紅色的，卻沒有女生本應(yīng)白嫩的雙手紅。

    夏染氣得差點沒背過氣去，搶步上前奪了女生手里的東西：“怎么還碰冷水？！”

    靖橙被他一吼，眼眶立馬紅了，她委委屈屈地說：“熱水洗不干凈啊?！边@對女生來說簡直是常識，他居然吼她——好吧，他不知道也正常。

    叁秒鐘之內(nèi)靖橙就決定原諒他了。

    夏染一言不發(fā)地將水池里的污水放出，水溫調(diào)至熱水，抓著靖橙的手在溫?zé)岬乃飨伦屑?xì)沖洗干凈了，再拿毛巾給她擦干，輕聲同她商量：“你去休息會兒，我來洗吧。”

    “不用……”

    “去休息！”夏染換了語氣。

    被吼過的女孩乖得像鵪鶉，低著頭走出浴室，王姨原本在睡午覺，被兩個小孩的聲音鬧出來了，她見著靖橙面前擺著水和藥盒，女生低著頭看說明書，立即擔(dān)心地過去：“小姐怎么了？身體不舒服？不舒服也不能亂吃藥啊，我叫醫(yī)生過來？”

    靖橙趕緊制止：“沒事的王姨，我就是痛經(jīng)?！?/br>
    接下來她的耳朵可遭殃了，王姨長篇大論“痛經(jīng)有什么必要吃藥？”“是藥叁分毒”“扛一扛不就過去了？”靖橙本來就因為生理期而難受著，不僅是小腹痛，眼眶和太陽xue也一突一突地漲著疼，現(xiàn)在被長輩教育，不能反駁、不能吃藥，她感覺自己像一個被不斷充氣的氣球，隨時都有可能爆炸。

    可她不能爆炸。

    靖橙低著頭，借著頭發(fā)的遮掩慢慢閉上眼，“王姨你真是越管越寬了。”夏染聽到外面的動靜，放下手上的事出來了，哪怕是他也只能忍著氣，“奶奶讓你來料理家務(wù)的，不該管的事別管。”

    王姨終于不教育靖橙了，她張張嘴想說什么，但什么也沒說出口。

    王姨安靜地回了自己房間，夏染在靖橙腿邊蹲下，拿了說明書去看，然后倒出一片藥喂到靖橙嘴里，再把水杯送至她嘴邊，女生下意識地睜眼，一大滴眼淚立即不受阻地脫離眼眶滾落，夏染心下一慌，迅速起身抱緊了她：“別哭，別哭啊我的心肝兒?！?/br>
    夏染喂她吃了藥，一下一下?lián)嶂谋车人綇?fù)情緒，靖橙才勉強止住了眼淚便沖夏染搖頭示意自己沒事，夏染只看她那副張口都怕自己哭出來的樣子便知道她才不是沒事，心疼得簡直不知該怎么辦才好，只能徒勞地抱著她，緊緊抱著，靖橙伏在他懷里，終于無法自抑地哭了出來。

    靖橙甚至不知她的情緒從何而來，不過是被王姨說了幾句罷了，至于委屈成這樣嗎？她更知道不能怪夏染剛才兇她，從上個月她月經(jīng)來了還連跑叁場比賽開始，夏染就憋了一肚子火，罵她是她自作自受，要是去找林少翔麻煩，或者沖那位醫(yī)生撒氣，靖橙的罪過就大了。

    更何況……靖橙心里暖的要命，更何況夏染是真心心疼她。

    夏染等靖橙平復(fù)了情緒，哄著她在沙發(fā)上躺下——待會兒還要回學(xué)校，靖橙不想回房間，只能讓她在這兒休息一會兒。他又進(jìn)了浴室，手洗了靖橙的內(nèi)褲，再把她的打底褲和兩人的校服外褲弄臟的地方手洗干凈了，將四條褲子一起扔進(jìn)烘干機里，這才出了浴室。女生蜷縮在沙發(fā)上，連閉著眼假寐時眉頭都是緊皺的。

    夏染輕手輕腳地拿了一條薄毯下來，還沒蓋到靖橙身上，女生便睜開了眼。

    “吵醒你了？”夏染問。

    “沒太睡著。”靖橙搖頭，“回學(xué)校？”

    夏染猶豫片刻：“還是要回去考試？我?guī)湍阏埣俸貌缓茫俊?/br>
    靖橙搖頭：“不回去的話，這一個多月的苦就白吃了。”

    廣高的正式考試開始結(jié)束的提示不是電子鈴而是鐘聲，小小的一個鐘掛在兩棟教學(xué)樓中間的花園里，由門衛(wèi)大爺準(zhǔn)時敲響，鐘聲可以傳的很遠(yuǎn)。

    靖橙踩著鐘聲走進(jìn)一班教室，引起一片小小的sao動?？紙霭瓷洗慰荚嚨呐琶盼?，靖橙坐在第四列的中間，仍有不少目光好奇地聚集在她身上。她盡力屏蔽來自外界的干擾，深呼吸一次，集中注意力做題。

    第二天第叁天仍是如此，匯聚到靖橙身上悄悄打量的目光不減反增。

    直到第叁天中午，靖橙在洗手間的隔間里聽到外面幾個女生們的交談。

    “欸你知道一班的蘇靖橙嗎？”

    “怎么會不知道？最近她可是名人?！?/br>
    “是啊?！迸托σ宦?，又壓低了聲音，“沒想到才高一就懷孕流產(chǎn)了。”

    “我更好奇的倒是孩子是誰的?！?/br>
    “啊？她男朋友不是高叁的嗎？我還去看過他打籃球來著，可帥了?！?/br>
    “但她最近每天都跟夏染一起上學(xué)放學(xué)呢。”

    “哇！不是吧！”

    “是呀，最近反倒沒怎么看到那個高叁的了?！?/br>
    “有一兩個月了吧？”

    “這也不能說明什么吧？我聽說她和夏染是親戚來著?！?/br>
    “對呀，而且蘇靖橙和那個高叁的很早就上過床了，大家應(yīng)該都知道吧？”

    ……

    兩個女生走后，靖橙面無表情地從隔間出來，衛(wèi)生間里有人認(rèn)出了她，驚訝地捂住了嘴，靖橙目不斜視地從她們身邊走過，捂著嘴的女生在她身后悄悄地交換眼神，露出“一切盡在不言中”的笑容。

    靖橙還沒進(jìn)教室，便聽到張茗的大嗓門：“女生每個月有幾天流血不是很正常？你們是傻逼嗎？”聊天中心的男生女生互相對了對眼神，眼里是明晃晃的懷疑，還有男生沖張茗翻了個白眼。

    邱琪笑：“她上個月‘那個’不是在運動會的時候嗎？這時間也對不上啊?！?/br>
    考試的時候書包得放在教室外的走廊上，靖橙拿了自己的東西便離開了，連教室都沒進(jìn)。

    沒有人傻到跑到夏染面前唧唧歪歪，所以他直到考完試才后知后覺注意到風(fēng)向的變化。夏染甩上門把九班的人全關(guān)教室里罵了一頓，有女生不服氣的撇嘴，更多傳過靖橙閑話的人只覺得自己腿都在打顫；剛出教室又聽見兩個別班的男生帶著猥瑣的笑在那兒嘀嘀咕咕：“也不知道蘇靖橙那種大美女cao起來是什么感覺……”

    夏染抬腿就踢了那人一腳，男生被踹到在地還向后滑行了半米，整個人都被打懵了，連反擊都做不到，捂著肚子蜷縮成一團(tuán)，不斷倒抽涼氣，大滴大滴的汗從額間滾落。夏染還不解氣，扔下書包擼起袖子就要繼續(xù)揍他，張昊山齊濛兩個人從教室里撲出來一起拽他都拽不住，前者趕緊給他順毛：“蘇蘇在等你呢，別為了這種傻逼惹她不高興?！?/br>
    夏染又踹了倒在地上的男生一腳才勉強消氣，甩開一前一后拖著他的兩個人，面無表情地整理好自己的衣服，拎著書包離開了。

    張昊山松了口氣，彎腰去看挨揍的男生情況，他緊皺著眉起身，見剛才和這人一起議論蘇蘇的男生還瑟瑟縮縮地站在原地，沒好氣道；“愣著干嘛？趕緊送你朋友去醫(yī)院檢查一下吧?！?/br>
    見到靖橙時夏染已經(jīng)藏好了心情，可是見靖橙連一絲笑模樣都沒有，他立即明白她已經(jīng)知道了那些流言蜚語。

    “橙橙……”

    靖橙搖搖頭示意他不用多說，輕聲安撫他：“我沒事?！?/br>
    這算得了什么？比這難聽百倍的誹謗她都經(jīng)歷過了。

    聽了靖橙的安慰，夏染反而比剛才更難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