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后方沈妄忽然提劍而來，江棲鶴帶著陸云深勉強避開，跳上房檐，輕喘一口氣，道：“沈掌門，看來你今日是定要抓我回神都了？”

    他重劍使得不順手，又帶這個人，再加上紙片人的破爛身體，今日可能真要落在這人手里。

    想到此，江棲鶴不免有些煩躁。

    “棲鶴，與我回去吧?！鄙蛲驹谙路?，抬頭仰視他。

    江棲鶴蹙了一下眉，倏然抬頭。

    電光火石間，天頂上有個黑影砸下來，與此同時，清脆的童聲響起：“老江——這邊——”

    ☆、朝春暮嘆（九）

    第二章朝春暮嘆（九）

    從天而降的乃神都特制□□，之所以為神都特制，蓋因那是多年以前，江棲鶴閑著沒事?lián)v鼓出來的。

    他本就是個穿越者，剛來那些年，中二得很，企圖造些槍炮出來和這堆子修行人士抗衡，想將七州變成一個熱兵與術(shù)法并存的混搭世界。

    但很無奈，這個世界的歷史進程太慢，不踩在前人肩膀上，偉大的發(fā)明難以問世，江棲鶴搗鼓好幾年，只弄出這么一團東西。

    他一手提溜著陸云深，一手握著這人的劍，在□□炸開前瞬離開原處，閃身至阿綠身旁。

    這鳥兒也不知使了什么方法，竟將江棲鶴心心念念的馬車給弄來了，現(xiàn)下正踩在馬屁股上，時刻準備著踹出一爪子，駕車前行。

    江棲鶴把陸云深放到車前，這時，一只手從內(nèi)將車簾撩起，眉目清秀但形容狼狽的少年探出頭來。

    他慌得很，手和腿都在打顫，話也結(jié)巴：“春春春風君，快快快快上車。”

    少年是陳一，方才那枚□□，想必也是他拿出來的。

    江棲鶴視線在陳一身上轉(zhuǎn)過一圈，輕聲問：“能借我你的劍嗎？”

    那柄收在漆黑劍鞘中的長劍，鞘上鳳凰展翅飛過曼陀羅花海。陳一沒有打半個頓，刷的一聲解下佩劍，遞與江棲鶴。

    “你想好了？”江棲鶴又問。

    “您……您想做什么，我我都支持！”陳一說完，低下頭羞赧一笑。

    江棲鶴說了句謝謝，旋即抽劍出鞘，足尖點地，飛掠至半空。

    那方□□制造的煙塵也散了，神都長老擋在沈妄身前，單手結(jié)了個印，神情冷肅，未受半分干擾。

    是江棲鶴意料中的局面，他垂著劍尖一步步跨過去，停在沈妄與長老前方三丈處，后者亦提起劍來，行出幾步，雙膝微沉，作出應對的架勢。

    江棲鶴彎了一下唇，“三大門派聯(lián)名懸賞我百萬金，如果再加一個神都，這賞金是不是可以翻番了？”

    沈妄抬眸，黑衣黑發(fā)在風里獵獵飛揚，眼神驚訝得很。

    “怎么了？作何這般看著我？”江棲鶴歪了歪頭。

    “棲鶴，你莫做后悔事?！鄙蛲谅暤溃恼Z氣一如當年。和尋常師父教誨徒弟不同，他低啞柔和，溫情一片。

    就像長天之下拂過云梢的鳥翼，輕又柔，但總能留下濃墨重彩的一筆。

    江棲鶴長長“哦”了一聲，“我此生唯一做過的后悔事，是當年和你來到神都，拜入你門下。”

    “剛?cè)胩摐Y那會兒，我真是恨不得穿回去，把當初那個自己掐死?！?/br>
    話音一落，江棲鶴眼尾凌厲一挑，周身氣勢暴漲，劍身攜著望不透的風倏然逼至神都長老身前。

    他斜里一劃，青空一碧被攪得破碎，爾后一落，劍尖驚起雷鳴，蒼白的光瞬然即逝，人已擦過神都長老肩膀，在其脖頸留下一抹濃痕。

    用神都的劍殺神都的人，原來是這般容易。

    江棲鶴強行咽下涌入喉頭的腥甜鮮血，沉沉一笑。

    “江棲鶴！”沈妄憤怒的聲音在巷子里炸開，他袖擺一振，驚得兩旁檐瓦爆碎。

    江棲鶴挺直背，目光冷淡地將劍尖指向他。

    “我說過，我會一個一個殺了曾經(jīng)逼死過我的人?！彼?，“至于你，我會留到最后?！?/br>
    沈妄唇張了張，不知該做何言語。

    而此時，眼尾淡紅褪去的陸云深沖至江棲鶴身旁，拽住他未提劍的手，將他一點點拉到自己身后，眸色深沉地盯緊沈妄。他來得太著急，甚至忘記帶上枯榮劍。

    江棲鶴半斂眸光，小指在陸云深指頭上勾了一下，“走吧，今天要解決的人已經(jīng)解決好了?！?/br>
    陸云深扭過頭去，歪著脖子看了他片刻，又扭回來，繼續(xù)冷冷盯著沈妄。

    “好了，先走?！苯瓧Q手一翻，拇指和食指扣上陸云深手腕，拉著他往那端行去。

    但陸云深像是與沈妄有什么深仇大恨似的，走了一路，直至看不見了，眼神都不肯放過他。

    沈妄沒有追。

    坐進馬車后，陳一自覺地換到車前駕車。

    江棲鶴短促地呼吸著，從立柜中找出那根錦帕，將陸云深手臂上的傷口草草包扎好，旋即歪進塌里，半闔著眼，無神地望著某處。

    白發(fā)小孩以為是自己方才做錯了事，才惹得江棲鶴如此模樣，有些焦急地跟到軟塌前，用力握上江棲鶴的手，然后去扳這人的臉，要他看他。

    江棲鶴呼吸不大穩(wěn)，良久，才掀起眼皮，對陸云深吐出一個字，“疼。”

    陸云深閃電般收手，黑眸濕漉漉的，眉梢挑起又垂下，雙手不知該放在何處。

    軟塌上臉色蒼白的人看了他一會兒，輕聲道：“不是因為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