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借口？不，不可能，她只是想幫助我，并且已經(jīng)查到了一些眉目?！卑倪B連搖頭，根本不相信伊藤浩司說的話。

    “你母親的家人可能搬去了重慶，你以為這個消息她是從哪里得到的？”日本軍官猛然扣住他的下巴逼迫艾文正視自己，“你應(yīng)該猜到我早就調(diào)查過你，包括你當初來上海的目的。我的手上早就得到了你一直想知道的消息。我等你，等你主動來求我?guī)湍阏{(diào)查?？赡銢]有，你一心想要離開上海，似乎都忘了來這里的目的?！?/br>
    艾文倔強地想要掙脫他的挾制，然而原本就敵不過這個軍人，現(xiàn)在更因為身體虛弱而使不上力，最后只能瞪著那雙藍眼睛。

    “她是共產(chǎn)黨艾文，她被特高課故意放出去的一些消息吸引過來，其中一條就是關(guān)于你的?！?/br>
    “關(guān)于我的消息根本微不足道，她設(shè)法得到了這個消息不能說明任何問題！”艾文惱羞成怒，心中更有一種悲傷正侵蝕著自己。

    第十八章：受制于人（１）下

    “是的，你說的沒錯，但我們有足夠的證據(jù)證明她的身份。她是一個歌女，她在歌舞廳可以得到很多信息，然而那些消息是通過加密的無線電電報發(fā)送出去的，特高課故意讓人發(fā)現(xiàn)那個頻道，能夠攔截破譯的又怎會是平民？”

    “不，我不信，我憑什么相信你？你們殺人如麻、慘無人道，你們早就有了屠城屠殺平民的前科。你現(xiàn)在拿這番話來騙我也只是為了讓我放棄抵抗！”艾文不可抑制地想起陳雨辰在信中提到的內(nèi)容，腦海中反反復(fù)復(fù)地回響“南京幾十萬人被屠殺”這句話……日軍是劊子手。這個認知已經(jīng)在他的心里根深蒂固，他又怎會相信一個劊子手的謊言！

    伊藤浩司沉默良久，沒有怒吼但冷面霜眉，周身的溫度驟降至冰點：“我沒有必要拿這些話來騙你，對于我來說諾言已經(jīng)兌現(xiàn)，你就必須遵守條件。我可以強行把你帶走，但我不喜歡這樣，讓獵物乖乖束手就擒才是我的作風(fēng)，所以才選擇讓你認清現(xiàn)實。醫(yī)生是個聰明人，你應(yīng)該能明白我到底說的是真話還是假話。”

    “……”艾文盯著他突然不說話了。

    他的確是個聰明人，從理智上已經(jīng)判斷出了真?zhèn)危欢鴱那楦猩弦粫r不能接受。法蘭克肯定是不知情的，即使向映嵐到死為止都是共產(chǎn)黨身份，卻無法得知她是什么時候加入的。事實上艾文并不認為從認識她起就是共產(chǎn)黨，她是當紅歌女，還有一個法國貴族為之傾倒而要娶她，如果像灰姑娘那樣嫁入名門，她的下半輩子肯定幸福美滿。然而令人出乎意料的是她突然選擇了戰(zhàn)斗，為什么？

    “一個人的心是會隨著他經(jīng)歷的事情發(fā)生改變的。在因為你們而引發(fā)的這場亂世中，其實她具備了很多人都想得到的明哲保身的條件，但她選擇了戰(zhàn)斗。”艾文早就該想到向映嵐從來不是外表看上去的那樣柔弱，當初被阻攔在法租界前，她毫不猶豫地翻過柵欄的那一刻就已經(jīng)顯露出了她的真性情。法蘭克會愛上這樣一個女孩一點都不為過。

    “看來你已經(jīng)想明白了醫(yī)生。”伊藤浩司頓時喜笑顏開，“把這杯水喝了吧！”

    艾文默然看著日本軍官。他關(guān)心的是事情的原尾，而身前這個人只關(guān)心自己會不會聽話……他果然應(yīng)付不了這個日本人，他與他的想法總是南轅北轍。

    艾文盯著手中的水杯，心里暗暗下了某個決定，然后捧起玻璃水杯把整杯水都喝了下去。

    “很好醫(yī)生，只要你一直這樣配合，我保證護你周全，即使上前線亦會如此。明天我會讓人把你的東西搬來這里?！币撂俸扑窘舆^水杯，剛才的凌厲之氣全都煙消云散。他傾身吻了艾文一下，美國醫(yī)生立刻做出反應(yīng)想要一拳揍回去，怎料自己原本虛弱的身體變得更加軟綿無力。

    “艾文，別忘了你答應(yīng)的條件……不能排斥，不能反抗。”

    伊藤浩司的聲音聽起來漸行漸遠，艾文感到自己的意識在逐漸遠離：“你……水里……”

    “只是加了安眠藥?！?/br>
    強制進入睡眠狀態(tài)的過程并不好受，何況艾文根本不想睡。藥性并不是立即生效，而是慢慢地吞噬他的意識，所以當伊藤浩司把他壓在床上親吻的時候艾文還能夠真切地感覺到。

    日本軍官拉開他的衣領(lǐng)便瞧見脖頸處的紗布，他沾沾自喜地掀開那里，果然發(fā)現(xiàn)進行過消毒的咬傷還沒有愈合。

    他鉆進被褥從背后緊緊抱住即將沉入夢境的醫(yī)生：“艾文·亞伯，你是我的玩物、我的獵物，你只要乖乖待在我的身邊就好……”他吻著白皙的后頸，并將一條腿擱在艾文的兩腿間，就這樣束縛在自己的懷里入睡似乎使他的內(nèi)心格外平靜。

    第十九章：受制于人（２）上

    １９３９年２月１５日，晨

    向映嵐的葬禮按這里的習(xí)俗在死后三天舉行。

    這一天沒有下雨，太陽被陰云遮蔽使得氣溫低迷。伊藤浩司命人把車停在稍微遠離公墓的街角，沒有太過靠近，因為來參加葬禮的人不少，很多還是上海有頭有臉的人物。無論她是什么身份，她的死都與日本人撇不開關(guān)系，為了不讓身旁的醫(yī)生為難，他真的覺得自己已是仁至義盡考慮得相當周全。他不會與艾文一同進去，只讓田中緊跟在后。那些人幾乎都認得伊藤浩司，卻沒幾個人記得田中秀一。

    “醫(yī)生，你最好打消趁機逃跑的念頭，我的副官會看著你的?！?/br>
    “……”艾文裹上自己的羊絨圍巾，無言走下車。他這兩天的臉色都不算好，但也不算太差，老老實實待在公館里一天比一天沉默寡言。每天晚上被伊藤浩司摟在懷里上下其手又吻又咬的時候也不會反抗。然而卻使人越發(fā)不能安心，總覺得這個美國醫(yī)生找準時機就會一溜煙沒了蹤影。

    穿著一身黑色的艾文朝著對面的公墓走去，同樣一身黑衣的田中秀一把帽檐壓低遮住大半張臉緊跟在后。

    向映嵐還沒有與法蘭克結(jié)婚，因此葬禮是完全按照這里的習(xí)俗進行的，并且不能將遺體運回伊利亞德家族的墓地。

    法蘭克依舊把自己打理得干凈得體，只是胡子邋遢雙眼有些凹陷，顯得蒼老了許多。他對所有問來慰問的人們都是禮貌地握手，沒有哭泣卻勝似哭泣。直到艾文走到他的面前，這個法國貴族才有了不一樣的反應(yīng)：“……”他想對自己的好友說什么，然而在瞥見一旁的田中秀一時蹙了蹙眉，欲言又止。

    艾文對這些來參加葬禮的人們都很陌生……除了嚴老板。當他見到這個中國商人的剎那，黯淡無光的藍眼睛再次閃過光彩，轉(zhuǎn)瞬即逝，因為身后的田中副官是不會讓他接近法蘭克以外的人的。

    嚴老板一看見田中秀一便明白自己是接近不了那個美國醫(yī)生了，轉(zhuǎn)而對艾文禮貌地點頭致敬。

    葬禮即將結(jié)束的時候，天空下起了淅淅瀝瀝的雨絲，雨勢不大卻非常密集，很快打濕了艾文的帽子和大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