１１月１５日艾文不再是毫無反應(yīng)的昏睡，他的體溫仍會反復(fù)，一般體溫再度升高的時候他就會發(fā)夢，會盜汗，會痛苦呻吟，甚至有一次向映嵐看見他抽泣流淚。

    那時法蘭克不在家，李苒在旁邊睡得正沉，而莫奈醫(yī)生去餐廳了。向映嵐看見淚水不停地從亞伯醫(yī)生的眼角滾落，她真的感到非常震驚。

    她每次見到他，這個美國醫(yī)生總是面帶微笑，即使那天不得不露宿街頭，他也是如此。向映嵐覺得他一直是毫不猶豫的……在歌舞廳毫不猶豫地救那個日本人，在戰(zhàn)爭打響的時候毫不猶豫地救她的母親，雖然母親還是被炸死了……

    無論怎樣，艾文·亞伯醫(yī)生在她的心目中是堅強的。她不知道他在前線經(jīng)歷過什么，她只能猜測到那絕不會是令人愉快的。

    汗水打濕了那頭烏黑卷曲的短發(fā)，他消瘦白皙的臉龐顯得異常蒼白。向映嵐用手絹默默地為他擦去淚痕，用毛巾擦去汗水，直到體溫再度下降后他才安靜下來。

    １１月１６日艾文的體溫平穩(wěn)不再反復(fù)，但仍是昏睡不醒。嚴(yán)老板前來拜訪，想要探望艾文，得知他尚未脫離危險期，便突然匆匆離去。

    １１月１７日日軍在攻陷南市、浦東后投擲燃燒彈，火燒四五日不熄。上海已徹底成為了他們的囊中物，各邊界設(shè)起關(guān)卡，公共租界蘇州河以北成為了“日租界”。

    是日，一個令眾人出乎意料，卻在法蘭克意料之中的人出現(xiàn)在了洋館的大門前。

    第十二章：受困上海（６）下

    伊藤大佐帶著他的副官田中登門造訪。這兩人的突然來訪讓館里的兩個中國人非常不滿。他們沒有穿軍裝，但都穿了西裝非常正式，似乎是不想冒犯法國。

    因為日本對中國發(fā)動戰(zhàn)爭，使得法蘭克的許多生意受到影響，他對他們自然也有不滿，但他畢竟不是中國人，因此對他們少了那層民族仇恨。他是商人，明白現(xiàn)在的上海已然換了主人，他要繼續(xù)在這里做生意，當(dāng)然不能得罪眼前這兩位。

    “您好，伊利亞德先生，我們又見面了?！币撂俣Y貌地對他還有向映嵐和李苒脫帽致敬。他的女友還保持著禮儀，但那個中國少年可沒給什么好臉色。

    “您好?！狈ㄌm克能看出這個日軍軍官受過良好的教育，而且之前他幫助了艾文，所以并不討厭這個軍官。反倒是他身旁的副官非常令人生厭，這個人從進門起眼睛就不停地打量四周，又像是在尋找什么似的眼神非常露骨，讓法蘭克很不喜歡。

    “我必須重新向您正式自我介紹一下……伊藤浩司，日本關(guān)東軍陸軍大佐，這位是我的副官，田中秀一。”

    聞言，田中秀一終于收起了視線，對法蘭克行禮，無視了另外兩個中國人。

    “冒昧打擾你們是因為想來探望臥病的艾文·亞伯醫(yī)生?！币撂俸扑疚⑿Φ?。

    “非常抱歉伊藤大佐，恐怕艾文不能見客，他還沒有蘇醒?！?/br>
    這時，霍爾管家端來了香濃的咖啡放在兩位客人面前的茶幾上。

    “非常感謝您?！币撂俸扑径Y貌地對管家致謝，端起咖啡品了一口，頓時臉上顯出驚喜之色，對這杯咖啡相當(dāng)滿意。

    站在他不遠(yuǎn)處的田中秀一無動于衷，似乎對周圍的一切都不再感興趣，開始隱秘起自己的存在感。

    “亞伯醫(yī)生的病情如何？”伊藤浩司放下咖啡關(guān)切地問道，雖然他挺喜歡這杯咖啡，但也沒再多喝一口。

    “病情穩(wěn)定，只是一直昏睡。”法蘭克蹙眉道。

    “……”伊藤浩司的臉上看不出什么表情，沉默了半分鐘才道，“我能否冒昧去看看他？您放心伊利亞德先生，我只是看看，不會打擾醫(yī)生休息。”

    “不……”李苒立刻想反對，卻被一旁的向映嵐不動聲色地制止。

    “……可以，但您只能一個人上去。”法蘭克暗示讓田中副官留下，“他需要安靜?！?/br>
    聞言，李苒氣得憋紅了臉，咬著壓根什么都沒說，就拿雙黑眼睛瞪著法蘭克，不過那位法國貴族對他的眼神視若無睹。

    “當(dāng)然可以?！币撂俸扑竟雌鹱旖俏⑽⒁恍?，并對他的副官道，“你留下?！?/br>
    “……是！”田中秀一不著痕跡地皺了皺眉，但長官的命令必須絕對服從。

    霍爾管家領(lǐng)著伊藤浩司進入艾文的房間時，莫奈醫(yī)生和瑪麗娜正在努力地把這個美國醫(yī)生搬回床上。他們剛為他的床鋪又換上了干凈的床單和被褥，可是這兩人都上了年紀(jì)，又比艾文矮了許多，讓他們搬起一個１０的青年還要注意不晃動頭部并非易事。

    “我來吧！”伊藤浩司見狀連忙上前打橫抱起艾文，不費吹灰之力。只是他瞬間便發(fā)現(xiàn)懷里的美國醫(yī)生竟比想象中的輕得多。

    他把艾文小心翼翼地放在床上后并為其蓋上被褥。

    “謝謝！”莫奈醫(yī)生只會簡單的中文，還帶著濃重的法國口音，他以為這個東方人是個中國人。

    這時，霍爾管家用法語對莫奈醫(yī)生介紹了伊藤浩司，法國醫(yī)生頓時瞪大了眼睛。

    “您好，大佐先生。您可以留下來，但請務(wù)必保持安靜。我現(xiàn)在有要事在身，得先出去一趟，恕不能奉陪?！蹦吾t(yī)生一邊為艾文重新掛上水，一邊道。

    “好的，醫(yī)生?！币撂俸扑疚⑿χ克歪t(yī)生離開。

    而瑪麗娜在得知這個青年是個日本軍官后就顯得非常緊張，她匆匆抱起換下來的床單和被套，向伊藤浩司微微點頭就離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