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侍候

    有阿奶這尊大佛做靠山，阿爺也沒甚話講,被叫到家里吃了碗番薯燉rou,抹嘴點點頭，就帶著兒孫去尋人辦事。

    孫光宗還鼻青臉腫地躺在在風水廟里裝死,孫婆子罵，劉翠芬哭，大的叫,小的嚎,別說老酒伯頭漲欲裂，幾頭牛焦躁地哞哞直叫,就連大花都不安地踏步,尾巴甩甩。

    見曹家?guī)讉€人來,老酒伯松了口大氣，小聲道：“唉喲,遭瘟咧！一宿沒睡好,我老頭子還能忍忍,大花萬一出甚事可糟糕。我和你們一道去，趕緊辦完事，讓孫家這一窩子回自家屋去?！?/br>
    曹富貴也沒和孫光宗廢話，拿出他那張“血書”，一群人推推攘攘去小隊部找石河生隊長。孫婆子罵罵咧咧忙帶著兒媳婦劉翠芬和孩子們跟了上去，生怕自家吃一丁半點的虧。

    冬日農(nóng)閑,這幾日快到年關(guān),天氣越發(fā)冷了,地里活也不多。

    昨夜難得吃了頓rou，又趕著救火，折騰半宿，好多隊員們是邊打哈欠邊回想嘴里尚留的rou滋味，懶懶散散在做工，一看有熱鬧瞧，頓時都把農(nóng)具一甩，嘻嘻哈哈圍到小隊部前，把記工員“鐵螄螺”氣得在后頭大罵：“全都扣工分！”

    石隊長拎著“血書”橫眉怒目，瞪向?qū)O光宗，神色不善地問：“儂當真不養(yǎng)儂老婆帶來的這孩子了？你要想好，落子無悔，今朝你不養(yǎng)孩子，日后也不要想拿他一分銅鈿孝敬！分出戶頭，從此不相干，斷脫關(guān)系就是兩戶人家了?！?/br>
    孫光宗頭發(fā)亂蓬蓬地結(jié)了一絡又一絡，弓著背縮了袖子，不屑地嗤了聲，斜著眼睛小心地從底下撩了石隊長一記，嘟囔道：“養(yǎng)了這許多日子，這白眼狼還不是反咬一口，放把火？我自家有兒子，還等其個外姓人養(yǎng)老？嗤！講笑話咧！”

    孫婆子在一旁脧著眼尖聲叫道：“曹家要養(yǎng)就去養(yǎng)好咧！生養(yǎng)銅鈿總要給我家吧？他娘生落這塊rou，我家還喂養(yǎng)其這許多日子，不要錢的?。?！個白眼狼還放了這把火，燒了屋里也要賠銅鈿！”

    拖油瓶的親娘劉翠芬拖著女兒站在一邊，只是嗚嗚咽咽哭兒子。

    “好咧！喊甚！要哭回屋哭去。”石河生煩得頭發(fā)都炸起，一聲怒吼：“要算這筆賬，儂要和公安去算算虐待孩子關(guān)幾年？傷人打人關(guān)幾年伐？再講到底，這火咋燒起來的，儂自家不曉得？孩子放火，虧你說得出口！”

    這么一家人在屋里，又沒睡著，火頭還從灶前燒起的，拖油瓶有這本事放火倒出鬼了！

    有石河生出頭壓陣，曹富貴也不多說，等孫家?guī)讉€老實下來，安安生生在小隊部的戶本上孫家名下劃去了拖油瓶的名字，孫光宗也按了手印，從此孫家拖油瓶就成了喬應年，喬家獨戶的戶主。

    按說未成年的孩子不能單立戶頭，但王法卻不過人情，老曹家既然會養(yǎng)，石河生樂得看在曹書記面上做個順水人情，說到底窮鄉(xiāng)僻壤的，公家也管不到這么細碎的小事，公安戶口登記都是憑的生產(chǎn)隊、公社報。

    他也怕這孫家不知輕重，喬家的小子再養(yǎng)在他家里，說不定什么時候弄出條人命來，不但壞了生產(chǎn)隊的名聲，還要影響自己的前途，就此辦了分戶，大家利索。

    隊員們圍著看熱鬧，說什么的都有，雖然多少有點可憐拖油瓶這小孩，但說到要養(yǎng)他，多半都是嘖嘖搖頭。孫家婆子講的話雖刻薄也未必是真話，但喬家這小子這么點大就敢搶食，鬧出放火點屋的大事來，總歸不是什么善類。

    “喔喲，儂屋里糧還得多??？還能養(yǎng)個半大小子？富貴也真是好心，給你這嬸子積陰德了?！崩钣承愎竟镜匦χ粗约野T癟的肚皮和王柳枝咬耳朵，“倒也是啊，要不是其好心大度，大伙還吃不上rou呢！不過要養(yǎng)孫家那只拖油瓶，嘖嘖！儂也真是心大，人家養(yǎng)了幾年都養(yǎng)不熟，儂不怕其白眼狼長大反咬一口?。?！”

    王柳枝面色不好看，強撐著吱唔了幾聲，匆匆追著家里的男人們回家。

    養(yǎng)個別人家的孩子，這么大的事情，居然沒人和她說一聲，真是，真是不把媳婦當他老曹家的人么？！怪不得半夜叫了慶賢出去，天亮才回來，還把人背回屋，這是打定主意要養(yǎng)啊！

    她心急如焚，想著回家勸阻。倒也不是她心不善，可要不是富貴運道好打來只野豬，又弄回一堆蘿卜白菜，光靠工分口糧，家里都快揭不開鍋了，養(yǎng)一家子都難糊口，再加一張嘴可怎么了得？野豬那東西又不可能日日眼瞎撞上門來！

    一家子回到家里，老太太便召集全家老老小小坐在臺桌前，開家庭會議。

    “……我曉得你為難?！?/br>
    張氏看了眼王柳枝，望著富貴說：“富貴應承了，喬……”

    “喬應年，叫他小喬就行?！辈芨毁F忙遞話。

    阿奶點點頭，道：“富貴會承擔小喬的口糧，要是哪一日他拿不出糧，叫其兩人自家掙活路去，不叫你養(yǎng)活?！?/br>
    她平靜地抿了抿花白的發(fā)髻，指派兒子：“儂去把屋里口糧、菜蔬和豬rou按人頭分分，單獨給富貴劃出一份，裝只木桶。以后他的口糧就放在這個桶里，每日里按兩人的食量取，哪一日吃盡了，我問其討去?！?/br>
    “姆媽，阿拉又沒發(fā)家，分什么糧食？哪有沒成家的侄子單獨吃自己，還要養(yǎng)個孩子的道理。富貴自已有口糧，小喬這么小個孩子能吃多少，我們嘴里省下點……”曹慶賢急了，還想再說，被老婆一腳狠狠踩在腳趾上，悶聲呼痛。

    張氏靜靜地看過去，王柳枝訕訕一笑，不敢看婆婆，喃喃道：“我，我也不是……這不是擔心孩子們吃不飽，再要加上一張嘴……”

    張氏淡淡一笑，道：“我曉得儂心意，儂一顆心里全部放了男人和小孩，我沒看錯，也沒讓慶賢娶錯你。今天這分糧我說了算，哪一日富貴養(yǎng)不動了，再另做打算。好了，你們都去上工吧，莫耽誤了公家事體?！?/br>
    王柳枝哎哎應聲，也是歡喜這個法子，大不了給富貴分個大桶，里面多裝些糧，吃個幾日，米桶精光了，他再不知事也該曉得養(yǎng)活個孩子有多難了。到時再另做打算，總不能把個不相關(guān)的外姓人叫自家兩口子養(yǎng)活吧？

    不過，婆婆這話講的，什么叫一顆心里只有男人小孩？難道是在講她不孝順？心里沒有兩個老的，也沒有富貴？

    這么一想，她也笑得尷尬起來，小心翼翼地瞄了公婆一眼，忙起身和男人一道上工去了。

    大人全去上工了，阿奶轉(zhuǎn)回屋里給小喬找些舊衣物穿，幾個小的再也按捺不住好奇心，圍著大哥東問西問。主要就是寶鋒一個張嘴嘰嘰喳喳，英子負責抿嘴笑，苗兒負責瞪圓眼睛豎著耳朵聽。

    “大哥，拖油瓶真的要住我家了？”

    “別叫這么難聽，人家有名字的，叫小喬。”

    “咦？怎么像個小娘的名字？其阿娘勿要其了嗎？那，那以后我的好吃的是不是要分給他一份了？他這點小的人，不會吃很多吧？他和你住一道嗎？他比我小吧？這么瘦小的一個人?！?/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