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時已是中午時分，有親兵端來兩碗菜粥。楊廷麟見到湯水中漂著的幾粒米與一莖菜葉以及孤零零的一顆紅棗，憤怒地跳了起來：“公是國之棟梁，總督軍事，怎么如此不愛惜身體？”

    盧象升苦笑著望向楊廷麟：“伯祥，就算我不愛惜自己，又怎么能不愛惜你？實(shí)在是我們已經(jīng)陷入絕境了。真定巡撫張其平拒絕接濟(jì)糧草，軍中已經(jīng)斷糧。這樣的菜粥還是我看你來到軍前，特意吩咐加的大餐?！?/br>
    盧象升說著挑出那粒紅棗，將菜粥一飲而盡，吮一下嘴唇，然后一小口一小口地咀嚼著被湯水泡得飽滿的紅棗，似乎在品味生平所未曾嘗過的美食。

    “米是軍中搜刮出的不多的存糧，棗子則是老鄉(xiāng)們省下口糧，特意送過來給我們的。伯祥，天氣冷，你再不吃，粥就要凍上了?！?/br>
    粥沒凍上，楊廷麟的心先凍上了。他不由自主涌出痛苦的淚水。盧象升卻依舊淡然地說下去。

    “伯祥，我?guī)П嗄辏斫?jīng)百戰(zhàn)，還沒有遇到過這樣局面。你瞧瞧，弟兄們骨瘦如柴，每天還要打仗，還要奔波。大家都明白是在等死，不是死于鋒刃，便是死于饑疲。如今使大家沒有四散的是一點(diǎn)報(bào)國之心，而朝廷不惟不知鼓勵士氣，反而用各種辦法來瓦解軍心，沮喪將士們的報(bào)國熱情。這樣下去，有些人是會鋌而走險的。只要有一隊(duì)人馬鼓噪而去，全軍不瓦解也差不多了。伯祥，局勢岌岌，我盼著你來，又害怕你來呀。現(xiàn)今，你真的來了。但你所能為我做的唯一一件事情，卻只有求援了。我要拜托你去保定一行，求綿竹（即劉宇亮）發(fā)兵發(fā)糧。”（注，這段摘自姚雪垠的小說《李自成》）

    楊廷麟為這個噩耗所震驚，沉默許久，方道：“我愿意為公一行。但求公千萬等我的消息，不要做孤注一擲的事情?！彼纸又B說了兩個“千萬、千萬。”

    盧象升不知該如何回答故友的囑托。他已經(jīng)決心戰(zhàn)死沙場。之所以明知劉宇亮不會給予援助。依舊派楊廷麟前去，就是要把故友打發(fā)走，替國家保存一個有用的人才。

    盧象升最終說道：“大丈夫既然以身許國，七尺微軀不敢私有，成仁取義一念之間?！?/br>
    回憶至此戛然而止，呂祉從石桌上醒來之時，已經(jīng)是淚流滿面。他已經(jīng)很久不曾回憶起前生，倏忽而來倏忽而去的夢境即令此時依舊讓他肝腸寸斷。

    “糧食、糧食?！眳戊磬卦诨▓@中踱著步。他突然臉色一變，想起了一個關(guān)鍵之處，大步向宣撫司衙門走去。

    作者有話要說：

    ps，韓世忠軍糧庫失火載于要錄。

    文中有兩段引用的是《李自成》

    第46章 千古英雄手（26）

    呂祉心中無比自責(zé)，他太信任劉光世了。但剛才的夢境點(diǎn)醒了他，即令劉光世可信，他的手下也不可信，更不能信。計(jì)劃中至為關(guān)鍵的一環(huán)，雖然尚未出現(xiàn)問題，但已經(jīng)顯露了斷裂的征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