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益謙適才被秦檜不陰不陽地說了幾句后，倒是想起了身為仆役應該遵循主人的指示，他將詢問的目光投向秦檜。秦檜點頭后，他方脫下皮套，卻在行動間從身上掉下一枚物事。這物事滾動幾下，恰巧停在三人中間。一枚半舊的骰子落在青石板上，鮮紅的六點朝向天空。

    秦檜見狀臉色陰沉，高益謙則是窘迫的紅了臉，低頭撿起骰子一言不發(fā)。這兩人的情形盡數落在呂祉眼中，再聯想到那個六點，他不禁恍然失笑，這骰子定是被做了手腳。想不到高益謙這廝不但是個賭徒，還是個喜歡出千的混混。他身負特殊使命，卻如此不檢點行跡，難怪秦檜生氣。

    呂祉對這個意外發(fā)現甚是驚喜，他把玩了一下皮臂膊，就將之交回給高益謙。秦檜這時也正有幾分不耐煩，吩咐道：“時候不早，你下去吧，我和安老還有事情要談，你自去傳話備飯?！?/br>
    高益謙諾諾退下，秦檜又轉向呂祉道：“安老，聽說你跟官家甚是投機，官家那些怡情養(yǎng)性的愛好你都有些研究，今日一見，我才發(fā)現其來有自，像安老這樣事事留心的人物，在士林之中實屬少見呀。”

    秦檜連道幾句怪不得，呂祉笑著安然接受了。他又趁機觀察了一番秦檜的馬廄，見一匹花青色大馬居于正中。此馬待遇顯然比旁馬略好，然而它性情極其溫順，被兩旁的北地良馬欺負得不住嘶鳴，卻逆來順受。“我猜，這匹馬一定就是官家御賜的驊騮駒。”呂祉撫摸著花青大馬垂下的鬃毛感嘆道。

    “好眼力，老漢敢問一句，安老是怎么看出來的？”

    “官家養(yǎng)出來的馬，自然也帶著官家的性情，我在遠處一打量，就發(fā)現此馬卓爾不群了。”呂祉笑話說得不露聲色。他又彎腰看一眼馬蹄，沒想到如此良順的一匹馬，秦檜卻并未安上蹄鐵，只是按照中原習慣用皮革裹了四蹄。皮革與地面接觸之下，已經磨損良多。他不禁暗罵一句，老賊吝嗇。

    “妙，實在是妙論。安老知微見著，此時固然已受官家寵愛，翌日定也是國家的棟梁之臣，前途未可限量?！?/br>
    呂祉注視著秦檜，一字一頓道：“不敢當，我怎么能比得上秦丈？秦丈以堂堂之氣立身朝廷，那是指日可待的事情?！?/br>
    “老漢的指頭都要不夠數了，可是還沒盼到為國家效力的日子，垂垂將老倒是真的不能再真了。”秦檜頗為苦澀地說道。

    呂祉終于明白，秦檜為什么要一再使用“老漢”這個帶有幾分貶義色彩的自稱，原來還是在發(fā)泄對未能進入政府的不滿?！斑@話過于悲觀了，昔年姜子牙八十拜相尚能為開國之功臣，秦丈不久之后定能再次聳動天下，只需耐心靜候些時日。就不知秦丈今日還有沒有昔年的鋒芒？”聳動天下是指秦檜首次為相時提出的“南人歸南北人歸北”的政策?！拔羧珍h芒”則是在詢問秦檜的政治主張是否有所變化。呂祉這是挾張浚之威，迫使秦檜嚴肅作答，交待底線。

    秦檜有恃無恐地笑道：“只怕我年老體衰，到不得八十歲的高齡。”

    “虜人竟然也是這樣想的。聶耳孛堇一直在詢問秦丈在做什么，是否安好，與朝中的諸位相公不約而同地想到了一處?！?/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