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6 章
深夜,去西安的飛機上,許之圳沉沉睡去,蓋著空姐友情送上的米色小毯子,夢里不安穩(wěn),劃下一行淚來。 謝北從游戲中抽身,看時間差不多了,準(zhǔn)備也瞇一會,這趟飛機時間不長,到了之后就要去酒店入住。 偶然轉(zhuǎn)身拿耳機,余光瞥見什么,他愣了一下,嘟囔聲“夢到什么鬼故事了……”,隨手拿了張紙幫忙拭去那行淚,然后準(zhǔn)備休息。腦子里卻忍不住想起今天年能靖的話。 他下午和許之圳是分開拍攝,他拍攝打戲部分,許之圳去拍一場和母親的對手戲,拍完卸妝后就趕飛機來西安了。卸妝時年能靖溜過來和他瞎聊,其中說了句話,“他或許真的是這條路的料?!?/br> 謝北蹙眉,知道年能靖不會莫名奇妙說這話,于是問為什么。 年能靖一向藏不住話,眉飛色舞就說了那邊片場的事,說完謝北倒是陷入沉默。許之圳其實一向比他要冷靜得多,他們倆合作多,他也就更清楚許之圳的狀態(tài)究竟是怎樣,平常排練時雖然經(jīng)常也會爆發(fā)出精彩的對峙,算是旗鼓相當(dāng)?shù)钠磻颍灰唤Y(jié)束幾乎都能瞬間看著彼此笑出來,瞬間出戲。像今天的事,到目前他還真沒在許之圳身上遇到過。 這種事說大不大說小不小,拍戲中誰都會入戲,更何況是許之圳這種第一次接觸實景拍戲的人,程度自然和學(xué)校排練返作業(yè)不一樣,一時入戲自然正常??伤麉s也難免驚訝,他也看了傅卜的人物小傳,知道他的性格,還知道許之圳拍的是什么戲份,卻沒想到他會在這一場這么入戲,甚至出戲了都感覺不到疼痛。 謝北想了會,自然也是琢磨不出什么,過了會就歇下了,只淺眠中還是蹙著眉頭的。 紅眼航班,抵達(dá)時候已經(jīng)是深夜,謝北帶著口罩帽子下去,年能靖腦子也是懵的,都沒想太多,直到走出去才發(fā)現(xiàn)外面聚了不少粉絲,拿著□□大炮的不在少數(shù),多是小姑娘,帶著口罩跟著他們走,但秩序還算好,今天是跟劇組來的,也沒有雇保鏢,粉絲跟謝北保持了一小段距離,邊走邊拍。 許之圳滿臉茫然,走到一半才想起來戴口罩,跟著年能靖后面無聲無息走著,順便打量一邊辛苦工作的站姐。 真是不容易,都這個點了還在機場候著。 等坐上了劇組接的車,許之圳才放松下來,但余光瞥見年能靖掏出手機打電話,他順便聽了一嘴。 “…………嗯對,對,應(yīng)該是他…………盯一下,在酒店旁邊看一下,我們這個車等上了路才能知道有沒有黃牛跟著……………對,注意下,這么晚了麻煩了啊…………” 許之圳聽得有些茫然,手肘搗搗謝北,湊過去,“年哥在說什么?” 他還沒醒悶,整個人縮在oversize黑色衛(wèi)衣里,戴著口罩,眼神迷離,反應(yīng)了好一會才回答,“看到了個私生,有過幾次跟車和蹲酒店的經(jīng)歷,年哥不大放心吧——”說著打了個哈切,又閉上眼睛。 許之圳還沉浸在震驚中,私生嗎?在剛剛那群小姑娘里面嗎? 這幾年隨著飯圈普及化,加上明星也五花八門越來越多,追星行業(yè)越來越好賺錢,黃牛愈加多的同時私生粉也在猛增,雖然飯圈很排斥私生粉,但事實上很難影響私生的狂增。許之圳知道私生粉還是以前刷微博時候看到一篇科普式的文章,看完滿臉震驚,想象不出來得是怎樣惡毒內(nèi)心扭曲的人會去選擇當(dāng)私生。 結(jié)果現(xiàn)在說就在剛剛那群小姑娘里就有私生粉?還跟過幾次車和蹲酒店? 許之圳慢慢躺回去,眼睛瞪得滾圓,久久不能反應(yīng)過來。 但這次路上還算順利,年能靖觀察一會,司機也說應(yīng)該沒人跟車,于是直接抵達(dá)酒店,辦理入住后時間也不晚了,回房休息后也沒再說什么。 西安這訂的酒店是五星級酒店,同樣訂了兩個套房,許之圳拖著虛浮的腳步走到主臥,也沒洗澡直接躺下了,睡到八點出頭就被助理喊醒,頂著淡淡的黑眼圈去淋浴做護膚。在西安出的都是外景,沒有棚子,加上他們到達(dá)得晚,正好在酒店化完妝換完衣服再去現(xiàn)場正好。 化妝師去給謝北化完后才來許之圳房間里,彼時他換好衣服,躺在床上已經(jīng)昏睡過去,化妝師無奈,就著他躺著的姿勢給他上妝,居然一直到結(jié)束他也沒醒,把旁邊一干人笑殤了,說這是帶去拐賣了都醒不過來的。 今天出的景是在西安一處古跡,抵達(dá)時已過中午,許之圳難得吃上了熱騰騰的米飯,雖然只有小半碗,就著素菜和幾塊雞胸rou吃得一干二凈。現(xiàn)場已經(jīng)報備過清過一截場,這邊的導(dǎo)演是b組導(dǎo)張恒國,過來打過招呼,簡單溝通過后就準(zhǔn)備即刻開拍。 第一次來西安,新鮮的勁還沒有過就要傾一腔熱血重于故事里的世界,許之圳不自覺手搓著長長褂衫的側(cè)邊,身側(cè)連空氣都是清冽陌生的,他沉心下來,閉上眼,回到那個世界。 古舊的城墻邊上,兩個人沉默著,慢慢的漫長的走著,像是永遠(yuǎn)也走不到盡頭。 身后是張揚的紅日,不過在午后已收斂些許鋒芒,只散漫的布著光,籠罩著青澀年輕的少年人。 胡華神色間仍是那般張傲,手虛虛籠在腦后,一身深藍(lán)長褂被他穿得不倫不類,年輕人肩膀瘦削,撐不起來這件長褂,從背影看起來明顯看得出單薄的身軀。 傅卜還要更單薄些,虛虛的,躲在那件素色長褂里,像是風(fēng)吹過就要被吹散一般。 他神色迷茫,望向遠(yuǎn)方的眼神帶著些許茫然和不知所措,跟在胡華身邊,簡直是兩個極端。 胡華也意識到他的不對勁,斜撇他一眼,正好風(fēng)啟,兩人停在一處城墻邊,靠在上面說話。 “怎么了你?這么失魂落魄的?!?/br> 胡華說話一股子有些輕佻的含笑意味,尾音上揚,為人也總是帶著笑的,無論笑意是否真心,總是不吝惜施舍。他像是天生的風(fēng)流浪子,徘徊世間,也不知所求為何。 傅卜眼眶微紅,他看著城墻下漫漫長路,人來人往,瓦舍低樓,駛過的黃包車,飛來的電車,還有趾高氣昂的警督,左顧右盼的行人,抱著孩子慢慢走著的婦人。 北平的一切一切,都要被他舍下,奔向遙遠(yuǎn)的國外,卻也不知能否躲過那一場事端。 他顫著嗓,啞了喉,扭過頭看他,目光似掩在薄薄琉璃片后,又好像能穿過那片似的,直直的穿到少年漫不經(jīng)心的眸里,少年一怔。 “母親想讓我去留學(xué),可是……” 他止住,再次轉(zhuǎn)過頭,毅然決然的,又看向那片陽光下的太平北平。 即使是好友也難懂他心中想法,他的苦楚又真正有誰能懂,他一向是個軟糯的性子慣了的,偶爾強硬一會甚至都良心不安。更何況是母親的決定,他更沒辦法違抗,卻又是十多年來難得的一次發(fā)自內(nèi)心想做什么事,卻被人制住了手腳而無法動作。年少心事單純,思想也不比日后,此時像是鉆入了牛角尖里,愈想愈痛苦。 他垂眸看著外面,胡華低頭,看著他,眸中閃過幾絲了然后的無可奈何,千言萬語堵在了喉口,卻還是沒能說出來。復(fù)雜情愫縈繞眼底,最終只是移開了目光,重回平時那個輕佻懶漫的神情,隨意搭在城墻邊上,順著太陽光,眼神落在了炊煙裊裊的屋檐上。 他佯裝輕松,“留學(xué)?我和你一起去,怕什么,怕那群洋鬼欺負(fù)你?不還有我嗎,保證沒事的。” 風(fēng)吹過少年人額頭的發(fā),吹沒了眼角的淚,吹沒了漫不經(jīng)心的笑意,吹來了不知何時突然降臨的傷感和成長。 良久,傅卜轉(zhuǎn)頭,臉上掛上了溫順的笑意,白皙的皮膚,彎彎含笑的眼睛,躲在眼鏡后閃爍不清的目光,一如往常。 他說,“嗯?!?/br> 風(fēng)也吹走了一口氣,像是嘆息,像是猶豫,慢慢的在風(fēng)中消散了,不再尋回。 傅卜往前走,胡華也懶洋洋,跟在他身后,走了幾步又小跑快步跟上去,與他并肩,繼續(xù)往前走去。 一鏡畢,許之圳內(nèi)心沉重到幾乎喘不上氣來,扶著謝北的手狠狠喘了口氣,助理沖上來給他蓋上長棉襖,謝北反手抓住他,低聲在耳邊說著什么,拂來的暖風(fēng)在耳邊,居然也不癢。周遭嘈雜聲音把他拉回來真實世界,他才慢慢回過神。 反應(yīng)過來拍完了,他下意識望向城墻外。 沒有其他,只有綠綠蔥蔥的樹,來往的車和行人,冰涼的高樓大廈。 他呼口氣,扭回頭,接過助理遞過的熱水,才意識到謝北還抓著他的手,輕輕掙脫一下,結(jié)果沒成功。 許之圳只得順著看去,謝北還盯著他,神色比剛剛拍戲時嚴(yán)肅不少,他難得見這副表情,有點好笑問他,“怎么了?” 謝北沒說話,慢慢松開手,站定。 張恒國過來說這個鏡頭很不錯,情緒都很到位,后面要再拍一遍,注意哪些地方和鏡頭…… 許之圳點頭表示明白,邊聽邊記,目光無意識觸及到城墻外那片廣袤天空,又忍不住看了眼,縮了回來。 ※※※※※※※※※※※※※※※※※※※※ 回來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