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認識。”

    蘇穆煜盯著床頂，一格一格地數(shù)著雕花孔。他說得斬釘截鐵，還真像那么回事兒。

    “蘇老板不認識我，總該認識棠溪寶劍？”

    連鳴不急，慢悠悠地攪著自己面前那杯咖啡，一分一秒地耗著。

    蘇穆煜閉著眼睛，下意識踹了一腳悄悄爬上床的拆遷隊。

    “好東西誰不認識，連少您家大業(yè)大，迷古識古，玩的是氣魄，玩的是豪爽，合該收到寶貝?！?/br>
    蘇老板這話純粹帶了幾分揶揄，一是暗指連鳴這“五千萬”的學(xué)費交得像棒槌，二是表明自己不跟他玩一個路數(shù)。

    你是砸錢圖爽快，我是撿漏混吃飯。本不是一路人，別老捆在一塊兒，該干嘛干嘛去。

    連鳴低笑幾聲：“別用您啊，多生分。咱們好歹也是經(jīng)歷過一番風(fēng)雨的。”

    蘇穆煜慢慢睜開眼，從床上坐起來。他靠著床架，說：“連少，我勸你是聰明人，盡早把那些事都忘了?！?/br>
    “這可不是我說了算，”連鳴道，“但也不是不可以，蘇老板，棠溪寶劍換你一頓晚餐，意下如何？”

    “連少，雞缸杯與百鹿圖尊還沒兌現(xiàn)，您欠我的是不是有點多？”

    “可不是嘛！”連鳴一拍大腿，“剛好咱們共進晚餐，一起結(jié)了唄。”

    蘇穆煜沉默片刻，說：“連少，玩笑話大家就不提了。什么雞缸杯百鹿圖尊，咱公義閣也不缺那么幾件。棠溪寶劍您價高者得，合情合理，君子不奪人所愛。自個兒好好收著吧?！?/br>
    連鳴沒死心：“五千萬換蘇老板一次晚餐，不算什么事兒。”

    “連少，我就搞不明白，不說芙蓉城，全國大大小小賞玩專家那么多，你要想學(xué)藝，非得找我？你到底是哪里想不開？”

    “蘇老板，別人有的，你有。別人沒有的，你也有。你說，我為什么找你？”

    蘇穆煜一頓，咂摸片刻也不知連鳴到底是在調(diào)侃，還是在夸他。不管咋說，聽著挺對味兒。

    可不管受不受用，這人是斷不能再過深接觸。

    讓連鳴卷進時空，這已是蘇穆煜做過最為出格的事情。再繼續(xù)下去，自身暴露的越多，無論是對那幫人，對公義閣，還是對蘇穆煜本人而言，都算不得好事。

    蘇美人沉思幾秒，最后決定快刀斬亂麻，當斷不斷反受其亂。

    蘇穆煜正色道：“連少，明人不說暗話，經(jīng)歷過的事你最好忘了它?；蛘?，真正當作一場夢。現(xiàn)在夢醒了，人散了，你繼續(xù)追納，我繼續(xù)撿漏。”

    “以后大路朝天各不相干，連少，經(jīng)過這次，您可別忘了?！?/br>
    “再給你提個醒，我蘇老板看上的東西，當真是邪性！”

    連鳴毫不退讓，一本正經(jīng)：“若我偏要？”

    蘇穆煜一聲冷笑，掛電話前留了四字：“教你做人?！?/br>
    擴音器傳來一陣“嘟嘟”忙音，連鳴望著手機沒有半分意外。

    這就是蘇穆煜，時而慵懶，時而乖張。

    順心時像小奶貓那樣撓人，搞得你舍又舍不得，勾又勾不到，迷死人不償命。

    一旦觸碰原則，同樣果決到毫不留情。

    連鳴挑眉，反而笑了。鐵杵磨為繡針，雄鷹熬成家鳥。這人，也沒有捂不化的冰川。連少認定的事兒，那是不到手不罷休。

    連鳴剛準備再撥一次，鈴聲幾乎是見縫插針地響起。看這巧合度，要不是一直等他通話結(jié)束，要不就是心有靈犀。

    連鳴再一看名字，馬三爺。自動選擇了前者，心有靈犀也太rou麻了。

    馬三爺，古玩行里有名的掮客。年芳二十八，好好一青年硬要冠個“爺”，除開行內(nèi)泰斗級，他是見誰都得占便宜。

    沒辦法，架不住馬三爺人脈廣，穩(wěn)中穩(wěn)，左右逢源，善于應(yīng)酬。

    祖?zhèn)魉拇缈统錾R三爺打小跟著他爸混成了人精。不僅受買賣雙方信任依賴，他本身的眼界也算半個大拿，經(jīng)手東西多為名品。

    但馬三爺有這么個不成文的理兒：咱只做熟人買賣，風(fēng)險賣買，還有就是順心買賣。古玩古玩，不古誰玩？

    對馬三爺來說，最重要的是玩得開心，玩得快樂。

    連鳴剛接通，那邊立刻傳來一道風(fēng)風(fēng)火火、如倒金豆的聲音：“連少，我連少！跟哪個小情兒打電話呢，磨磨唧唧這么久，誤事兒誤事兒你知不知道？！”

    “說正經(jīng)。”連鳴揉揉眉心，兩人年齡相仿，相識多年，實在是叫不出口三爺二字。

    馬三爺似在那頭吃東西，嘴里稀里糊涂地嚼著什么，還繼續(xù)嘮：“唔……也是，你現(xiàn)在那興趣愛好，估計對方也就是個什么教授學(xué)者老頭子。哎，說起這個，我連少，多久沒出來喝一杯了？不帶你這樣兒的啊，為祖國做貢獻也……”

    “說重點?！?/br>
    連鳴實在受不了馬三爺這話癆屬性，不得不再次打斷。

    “噢，重點，”馬三爺愣了片刻，“咦？我想跟你說什么來著？”

    連鳴：……

    什么玩意兒？

    果斷掛掉。

    不出五秒，鈴聲再次響起。按下接聽鍵——

    “想起要說什么了？”

    連鳴聲音涼涼的，哪兒有在蘇老板面前的半分無賴與溫柔。

    馬三爺像被噎著了，喘著粗氣兒順了好幾口，道：“仙、仙丹，吃不吃？”

    “上次我拜托你的事有著落了？”連鳴用完早餐，輕輕將杯碟一推，站起來走到落地窗邊，“綠頭還是石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