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6狡兔三窟也不止-完結倒計時3
馮樹恩的話很過分,但是皇帝壓根不理他。 反倒這時候,一向風評淡淡的太子,被大家捧上了天。 可是得了大家的好評有啥用?大權在他父親手里握著哦,所以,他明面上在關心國事。事實上,已經(jīng)在叫人給他父親尋醫(yī)問藥,各處尋遍妙手回春。 可惜,他皇帝老爹不理他。 因此,太子想要換一個思路,依著三皇子畫葫蘆,找了一個西域喇嘛,是個正經(jīng)的高僧。可是這個高僧他只會講經(jīng),皇帝不喜歡。 就這么一日日過,皇帝的身體終究還是虛了。即使用了三皇子的靈丹妙藥,還是沒什么作用。而三皇子擔心他老爹的身體,沒日沒夜地和術士商討方案,想要盡快研制新的丹藥。 皇帝也每日催進展,急得不行。太醫(yī)給皇帝診脈,得出的結論是油盡燈枯,但是沒人真敢逼著問真相,也沒太醫(yī)敢說。只是開了些調(diào)養(yǎng)的方子,可惜皇帝壓根不稀罕,他對丹藥已到了癡迷的地步,連續(xù)半個月沒有上朝,不理棠城的蝗災,也不理涼雁關沈浪的折子,他只盯著三皇子。 太子沒有機會見到皇帝,自然也沒有機會和皇帝說話。外頭很多大臣對皇帝心有怨言,太子趁機結黨,皇帝竟然都沒管。 不過,三皇子還是想辦法讓皇帝知道了這件事。趁機結黨,不就是說明太子也覺得皇帝馬上要駕鶴西去了嗎?皇帝聽說了這件事很不開心,拿到了自己親兒子的證據(jù),他心情不甚愉快,身體更加不好了。 一日日地昏睡,完全不知今夕是何夕。每晚,皇帝都要拉著三皇子的手,他才能睡著。三皇子在皇帝身邊,事事盡心。聽說端茶倒水,尿盆屎盆也不在話下,真真是一片感天動地的孝心吶。 就連言官馮樹恩,最近對三皇子怨詞頗多,也不得不稱贊他,有子若此大概是天下所有父親的心愿吧。 當然也有人嘲笑這種想法——不過就是圖個老來依嘛,他身邊那么多太監(jiān)公公,哪里就差一個三皇子?肯定是三皇子在作秀。 三皇子不是在作秀,每晚坐在父皇的榻旁,牽著他干枯的手,數(shù)著上面的紋理,摩挲過上面的枯皮,這些枯皮由紅漸漸變黃。 一個人死,不是突然的,是一點點生命在流逝。從你眼前逝去,而你無能為力,這才是最殘忍的。 當一個人年富力強的時候,他總是會忘記與死亡有關的事,比如自己的死、身邊人的死,都是必然的結果,或者是必然的經(jīng)過。迎來送往,已經(jīng)安排在人生的某一段。 或許父皇不是很愛他,給的也不多,但是他作為兒子想要讓他體面地離開,因為這個風燭殘年的老人是他父親啊。 這一次送走了父親,下一次會是誰呢?這些天,他母親珊妃來過,又走了,她心中有難過,但一劃而過,他們夫妻的感情并不深,也沒有血緣。 倒是他新娶的那個趙夫人,有一日傍晚來看他,提著食盒。她做的,很多余,他已經(jīng)吃過了。 她說:“燕展,你試試?!?/br> 三皇子名叫燕展。除了他母親珊妃,很少有人喚他名字。 那天,燕展坐在父皇的榻前空地,有夕陽余暉照在那里。而他席地而坐,任余暉灑在他身上。八月的天,很熱。但是,燕展覺得很冷。 他吃了趙夫人的飯,覺得很溫暖。她陪他安靜坐著,待他吃完,便離開了。 燕展坐在冬日夕陽里,直到他們漸漸消散,改成黑夜的陰影涂在他的臉上、鬢發(fā)和衣裳褶子里。那些陰影成了他,他不后悔,但是有點難過。 忽而,他背后的皇帝大呼一聲,似乎是夢中驚醒。 三皇子擦掉臉上冰冷的淚痕,站起來,服侍父親。 皇帝這一覺醒來,精神很好很好,還叫太監(jiān)弄了許多東西。他肚子本來就圓滾滾,這一下?lián)蔚每炱屏怂频摹?/br> 平日,皇帝身邊的李公公一定會提點,但今天李公公立在一旁,欲言又止好幾回,終于還是一個字沒有。 明晃晃的燭火里,皇帝坐在榻上,心滿意足地摸著肚子,滿臉帶笑,不知道想著什么。 三皇子則垂頭坐在他床邊。父子兩人都無言。 皇帝說:“展兒,父皇首先是個皇帝,其次才是父親?!?/br> 三皇子點頭。 皇帝似乎有些累了,眼神呆滯看著燭火,他躺下去,望著空空的帳頂,說:“你我父子,我很高興?!?/br> 這幾日白天,皇帝雖昏睡著,但發(fā)生了什么,他一清二楚,是誰在他的枕邊服侍湯藥,是誰給他按摩身體。太子這幾日也天天來看他,從東宮過來才幾步,過來坐一會便又走了。 太子大概是怕他這個皇帝突然走了,他卻不知道罷。皇帝臉上帶著涼涼的笑,但人這一生,不也就這樣過了嗎?無論如何都不可能圓滿。 三皇子看著他,還是點頭:“父皇累了就歇歇罷。” 皇帝確實累了,他的腦子漸漸混沌。平躺在床上,雙手合在腹部,閉上眼。 三皇子坐在他榻下,聽著那慢慢消失的呼吸,還有他自己的呼吸,此起彼伏。那么輕,卻又那么清晰。 李公公從外頭進來,叫三皇子去歇息,三皇子揮手讓他出去候著。 這最后的時光,他想要這樣走完,因為他明知永遠不能得到的東西,即將從這世上抹去了。 終于,一室寂靜,三皇子起身,望著他的父親,跪在他床前,握著他冰涼的手,哭了。不是不痛苦,只是,比想象的更痛苦。 三皇子在地上跪坐許久,李公公從外頭進來,看見床榻上面容安詳?shù)幕实?,他愣了愣,安靜地跪下去了。 三皇子從地上起來,臉上的淚痕還很新鮮,他抹去了眼淚:“把遺詔和玉璽拿來。” 遺詔,皇帝生前就寫好了,在他昏迷之前,他便料到自己時日無多,并將太子召去密談許久。太子出來后滿面春風,大概是吃了定心丸。 而那遺詔和玉璽一直放在李公公手中,日后交到太子手中。只是皇帝沒有料到,素日同各位皇子從不往來,十分冷肅的李公公早就被三皇子策反了。 李公公將那遺詔交給三皇子時,已是滿面淚,他跪在地上:“望三皇子不辜負先皇重托?!?/br> 哪是先皇重托?先皇只是希望清平盛世,可他選了一個錯誤的人來繼任。上一世太子上位之后,打擊異己無可厚非,但他整日玩樂,根本沒有人能管他,言官馮樹恩因為一句話觸怒了太子,太子心中舊怨新愁一起涌上,便將馮樹恩打進牢獄。 馮樹恩不久便在獄中生病,死了。 從此,不再有人敢說“不”字,全都是“吾皇英明”。確實英名在京城,京城之外,黎民百姓水深火熱,可廟堂之上最高的那人視而不見。 真正可托江山之人,是三皇子。若要讓他李公公粉身碎骨,他也不后悔幫助三皇子。 事實上,只是李公公相幫,沒有三皇子自身的努力,他斷不能順利得到他想要的“名正言順”。 三皇子拿到遺詔,便動手模仿先皇的筆跡,一遍遍寫的。從小,三皇子便不受父皇寵愛,他便想著學父皇筆跡,總能討得他歡心。父皇從沒看過他一眼,但他卻一直沒有放棄,相信父皇總有一天會看到。 真是沒想到,過去的那些孤苦的期望,便用在了眼下。三皇子臨摹了一遍遍,那稿紙便費了好大一沓,寫了一百多張,終于可以以假亂真,親自蓋了玉璽。 可悲可笑,但該做的事情,還是要做。 三皇子拿了遺詔和玉璽,便出宮去:“按喪不發(fā),養(yǎng)心殿處置干凈?!?/br> “是?!崩罟蛟诘厣峡念^。 一切都要開始了,開始結束。 · 金玉已被軟禁在家一個多月,她收不到沈浪的信,只宋固會半夜來,從窗紙里透進來一小節(jié)樹枝樣的管狀物。里頭寥寥兩句,寫著沈浪安好。 院子外頭,太子派了四個人看守。自從皇帝昏迷之后,太子便加派了六個人來,守在她沈府里頭。就像是圍著木桶箍一圈,這蚊子都飛不出去。雖沒有什么風聲傳出來,但京城里的空氣都變緊張了,大家在街頭不像那樣熱鬧,也不敢交頭貼耳講悄悄話,來去匆匆,晚上也早早便熄了燈,城中宵禁也提早了。 不少人在暗夜里聽著外頭的動靜,豎著耳朵,睜大眼睛,從門縫里看外頭的情景。 金玉知道,太子和三皇子可能要發(fā)作了。太子軟禁她,是想要在關鍵時刻以此威脅沈浪。等到此事過后,太子第一個處置的也是她和沈浪。怎么想,這次的事情,三皇子都一定要贏。 可是,她懷著身體,什么也不能做。她最后悔的是,就該早點在院子里挖條地道就好了。 這時候,陸明和楚新竟回來了,帶著霍芙和她的孩子,他們也被太子軟禁著,只今日來金玉這里,他們便被押著來了。 “你們來做什么?這里危險?!苯鹩衩s他們出去。陸明跟著沈浪去涼雁關,他都回來了,那就說明沈浪也差不多到了京中。 若是沈浪不來見她,那就說明他現(xiàn)在還不能露臉。金玉沒有問沈浪的情況。 陸明做了一個手勢,讓金玉不要說話,拉著她進去院子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