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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路就問道:“大哥,皇上當真這樣哀痛?” 據(jù)她這幾日的聽聞,皇上倒不單純是做戲:這三年不聽樂,不與宴,是民間守孝的規(guī)矩,皇室里一般鮮少有這樣的先例。 天子以日代月即可,真做到三年的實屬罕見。 商馳輕聲道:“圣上是至情至性的人。死者為大,太上皇一去,父子之間的嫌隙都一筆勾銷了?;噬舷肫饠?shù)十年父子情分來,悲痛自然是真的。” 頓了頓又道:“還有一點,現(xiàn)在皇上越孝順,越能堵了天下人的嘴。來日清算那些老臣之家,也就少了些非議?!?/br> “然無論皇上心里想的是什么,但既然露出了這樣的態(tài)度,咱們這些人家就必得跟上。 這些日子,你跟在母親身邊多幫襯,咱們家斷不能這會子出錯?!?/br> 保寧侯是準備急流勇退,但可沒準備犯錯誤被人彈劾彈下去。 得他自己按部就班,所有的過場都走完,風風光光地退下去才行。 所以這會子更得謹慎,不能鬧個晚節(jié)不保。 商嬋嬋連忙點頭,然后問道:“大哥,皇上什么時候會動手?得早把林jiejie接回來,若讓賈家把她堵在林府就壞了?!?/br> 別人也罷了,若是賈母親自上門,黛玉絕不能不見。 賈母不但是她親生外祖母,更教養(yǎng)過她幾年。 世人總是同情弱者,賈家敗落,賈母要是能豁出臉面,白發(fā)蒼蒼親自求上林家,林如海父女若是袖手旁觀,那名聲就別要了。 商馳莞爾:“你放心。 皇上雖坐鎮(zhèn)京中守孝,但這兩年邊地不穩(wěn),也叫圣上懸心。 故而皇上便有意命岳父大人,于大祭禮除服后,以欽差大臣的身份往各省巡視一番?!?/br> 商嬋嬋驚喜道:“那可是件好事!” 欽差大臣原是延續(xù)前朝的制度,非帝王心腹重臣不可擔任。 雖是臨時官職,回京復(fù)命后就取消,但所有京官都以此為榮,想要奮斗成為一屆欽差大臣。 商馳點頭:“本來岳父大人是請命往蜀地去的,皇上聽了便賞了這個恩典。” 商嬋嬋點頭:這才是熟悉的皇上的風格嘛。 他要辦老臣之家,寧榮二府絕對是首當其沖。 這會子林如海表態(tài)不會為其求情,皇上當然要嘉獎他。 正好也需要信得過的臣子,替自己巡視一遍這終于親政的國土,于是就有了這件好事。 臨近二門,商馳止步,看向meimei,沉聲道:“嬋嬋,你長大了,許多事該替母親擔著了?!?/br> “這些日子,要有父親身體欠安,尤其是手疾復(fù)發(fā)的消息傳來,你一定要好好安慰母親,免她擔憂過甚。” 商嬋嬋一驚,睜大眼睛看向商馳。 商馳輕輕嘆了口氣:“若說從前咱們家是炙手可熱,現(xiàn)在卻不止是熱,而是火燒火燎了。 該抽身了?!?/br> 夏夜悶熱的風,卻吹的商嬋嬋心口有些發(fā)涼。 她愣了一會兒,才道:“大哥說的我都明白了?!?/br> 商馳笑了笑,伸手摸了摸她的頭發(fā):“是長大了。嬋嬋,我還記得,那時候要送你進宮讀書前,你還不懂這些朝中之事,需要我細細講給你聽?!?/br> “可現(xiàn)在我才一提,你就明白了?!?/br> “嬋嬋,人人都明白盛極必衰月滿則虧的道理,但事到臨頭未必收的住手。 現(xiàn)在看來,父親和岳父大人,都是明白人,都已經(jīng)為退路做好了打算?!?/br> “但嬋嬋,我卻擔心你——來日的謝家,便是今日的保寧侯府?!?/br> “謝翎的性情堅毅不折,這于武者本是好事,然在官場上卻難免失于執(zhí)拗。 以后只怕還要你勸他退步抽身。所以,從現(xiàn)在起,你便睜大眼睛看著,學(xué)著。” “我與父親怕母親擔心,有些事情會瞞著她,但我們卻不會瞞著你。” “這是在你出嫁前,我們作為父兄,教你最后,卻也是最重要的一門功課?!?/br> 商嬋嬋也肅然了神色,福身道:“大哥放心,我一定會好好用心學(xué)著。” 然后抬頭一笑:“到時候,請大哥再考教我功課?!?/br> 商馳的眉目叫清幽月色一映,越發(fā)熠熠生輝,宛如玉樹琳瑯。 此時他含笑換過話題:“嬋嬋,委屈你了。八月份你的生辰,自然也無法過了。等明年,哥哥給你補一個?!?/br> 再與meimei交代過幾句,商馳仍舊離府入宮。 商嬋嬋站在二門處,望著他的背影,思及在閩地戰(zhàn)場上的謝翎,不由感嘆:這世上的人,各有其責。 擔得起潑天的富貴,自然就要挑得起沉重的擔子。 她思緒飄到馬上要倒霉的寧榮二府上:若是將商馳或謝翎換去賈家,或許能挽狂瀾于既倒,扶大廈之將傾。 然而賈寶玉卻只會厭惡仕途經(jīng)濟俗氣污穢,不愿沾染。 身為男人,卻連家人都護不住,實在還不如女兒家。 整個八月,京城俱是一片縞素,一點喜樂之音不聞。 所有人都老老實實蹲在家中,誰也不敢這時候出來蹦跶,于是前朝后宮都是靜若一潭死水。 二十七日內(nèi)皇上批復(fù)折子都改用藍印,京中那真是一點紅色都看不著。 及至欽天監(jiān)擇吉八月三十日大祭,始除服。 皇上親奉太上皇梓宮停于皇陵,自此皇城中的喪儀才算告一段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