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萬，不要對不愛你的人，一廂情愿。”

    好久沒和他心平氣和地共處一室。江晚儀這才發(fā)現(xiàn)，十二年前那個驚艷絕絕的小少年，今朝已消瘦如此。

    尤還記得，見他第一面。當(dāng)日他也是一襲紅衣，烏羽冠，金腰帶，在一眾世家貴公子里出類拔萃。

    當(dāng)時刑部尚書之子憑借身份欺壓不知名小吏之子，那個紅衣少年站出來，抬高下巴：“德行！真有種，和本公子獵場上一見！”

    哪有人敢惹他？他家族勢力深厚，親三姊更是陛下寵臣，深得恩寵。

    她記得費云生，囂張、善良，還好看得不像話。因而才會注意到他，和他掉下去的那塊玉佩。

    可他們終究是孽緣一段。

    她與鶴卿，幼時相識，三四歲時一同啟蒙識字，長至七八歲又同學(xué)騎射，人生大半時間，都與彼此共度。她還同他許下誓言，此生不相負。

    費云生對她再好，她也不能背棄自己和鶴卿的承諾啊。

    “成歷八年冬，我來江府的第二年，那是本朝有史以來最寒冷的一個冬天，北方受了雪災(zāi)，陛下命你動身前去主事賑災(zāi)、平復(fù)災(zāi)禍。結(jié)果你去第一天就病倒了，消息傳回來，我當(dāng)天整頓好行李，帶著親隨就去了?！?/br>
    “期間，途徑三州十二驛站，我只在中途歇了兩晚。終是快馬加鞭，來到你身邊?！?/br>
    “我見到你，雖是倦容，精神仍在，高興極了。哪怕你訓(xùn)斥我不該來，也不覺生氣。物資不足，你把我?guī)Ыo你的東西，全分發(fā)下去。到了晚上，自己蓋一層薄被挨凍，我知道后，把自己帶的一床厚被，給了你?！?/br>
    提起舊事，江晚儀一時恍惚，具體情境如何想不起來，只想起了他來的第二日莫名也生了病，那時不知緣由，她氣得說他來是添亂，卻不知還有這樣一樁事。

    “費云生……”

    “侍身在?！?/br>
    “……是我負了你的情意?！奔幢憷淝槿缢?，也不得不承認(rèn)這一點，她對費云生有所愧對。

    費云生斂眸，分明笑著，卻讓人覺得他孤獨蕭瑟：“妻主不曾負我，是我多情，而已?！?/br>
    氣息一時不穩(wěn)，呼吸變得急促，連江晚儀自己也莫名。

    她對費云生沒有產(chǎn)生過男女之間的情意，可今日費云生這般輕聲細語同她推心置腹，她心中竟生出些許感動。

    江晚儀轉(zhuǎn)過身，不想面對此時的費云生。

    待情緒平復(fù)后，她說：“我可以給你寫下和離書，往后我們各自安好。你若有需要幫助的地方，亦可求助江府。可瀾若和楚闊不能和你走，一是你往后再嫁，他們跟著你諸多不便；再則你一人帶著兩孩子，難以兼顧；何況，他們也不一定會答應(yīng)?！?/br>
    她還是不答應(yīng)讓他帶孩子們走。

    費云生沒有直接回答：“丞相，可還記得成歷八年十一月廿四那天？”

    怎么又聊回雪災(zāi)賑災(zāi)之事了？那天，不是費云生找到她的日子嗎？

    見江晚儀沒有想起來，費云生自己作答：“那天是我們兒子的周歲生日?！?/br>
    “丞相，到現(xiàn)在都不知道楚闊那孩子的生辰吧。”他也是剛在院里見了兒子，私底下同朱雀他們順便問起闊兒的生辰，才想起這件事的。

    他費云生對江晚儀好得掏心掏肺，諸如成歷八年冬送溫暖的事豈止一兩樁？許多小事連費云生自己也不大記得了，可因為照顧她而忘記孩子，足以讓他們倆都終生難忘。

    他已經(jīng)錯過了江晚儀，那他總不能再錯過陪伴自己孩子的機會。

    低低的一聲嘆息，被風(fēng)送入她耳畔，使得冷靜自持的女丞相面色紅了又白。

    “我這個當(dāng)?shù)?，做得并不好。女兒是我寵壞的，兒子又被我忽視太多。方才我去看了闊兒，連府里最末等的奴役都敢欺負他，只因我們做父母的不重視這個孩子，那些個奴婢便狗眼看人低。若讓他留在府里，我并不放心?！?/br>
    “我已問過闊兒的意見，他愿意隨我離開。”

    “而侍身已打算好，無論今后去往天涯海角，都會帶著孩子們。”

    費云生神情堅毅，顯然是做好被拒絕也堅持的決定。他性格執(zhí)拗，不達目的誓不罷休，江晚儀是知道這點的。

    何況仔細想來，她因為不喜歡費云生，對兩個孩子也很少過問，哪怕他們也是她的骨rou。關(guān)于他所提到的關(guān)于江楚闊的事，江晚儀聽起來只覺陌生。

    捫心自問，公務(wù)當(dāng)真繁忙到讓她完全忘記她還有江楚闊這個兒子嗎？無非是將對費云生的不喜遷怒到了這個孩子身上，可闊兒又何其無辜。

    是她自己不夠重視孩子們。而費云生看起來也是真的很愛惜兩個孩子，起碼對于瀾若來說，十個娘親也比不上她阿爹一人。

    江晚儀說：“我自知也對不住闊兒，因你的緣故，我總不太待見這孩子。云生……麻煩你替我向他道聲歉，以后，好好對他?！?/br>
    費云生點頭：“這是自然。”

    江晚儀又道：“至于瀾若，我想過了，無論如何，她是我江府長女，雖是不成器了些……”

    莊鶴卿同她雖也有兩子一女，但年紀(jì)較小，都不足五歲，江瀾若作為長女以后自然得先跟在她身邊理事。她對其嚴(yán)格，也是希望這孩子不那么頑劣，以后能成大器。

    可費云生這邊，怎么可能答應(yīng)呢？

    不料費云生想也不想：“好。我暫時不會帶走她，可也希望丞相能答應(yīng)我，往后即便分離，我亦可以和她自由往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