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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從陸茵夢同吳咤的婚事定了下來,她們妯娌背地里可都在笑話陸茵夢,說她白托生在這么個名門世家,一雙清高眼只看得見皮相,要嫁一個窮人,未免既天真又可笑,將來且有的是苦吃。 且她們還料定陸老爺陸太太除嫁妝外,定會拿公中的錢貼補他們小夫妻,那無異于是剜她們的rou,叫她們心里不痛快。 陸之韻在門口回頭,說:“我好好兒地去聽戲,怎么就不自愛了?不是我做的事不自愛,是三嫂四嫂想得太臟了?!?/br> 她說完,便出去了,再不聽她們說話。 三奶奶和四奶奶當即氣得面紅耳赤,陸之韻出了門還隱約聽到她們叫陸太太:“媽,你聽聽七妹的話,難道我們不是為她好?我們做嫂嫂的還會害她不成?” 她一到清園,便有穿著一位身著長衫、文質(zhì)彬彬的人迎了出來。 在前世,原身也是喜歡聽戲的。因此,在原身的記憶中,陸之韻知道,就在今天,有個叫小蝶的女學生被賣進了清園。 小蝶原是海城的女學生,喜歡昆曲,在海城讀書時,是昆曲社的成員,曾和她的同學一起登臺表演。 在校時,她和一位來男同學相戀,家里卻另外給她定了親,在結婚前夕,她便與男同學私奔來了香城。誰知,他們帶的盤纏在路上花用盡了之后,男同學便找了個差事,女同學去給人幫傭,賺的錢到底不夠花用,生活每況愈下,終于,男同學不堪忍受,將女同學賣進了清園。 后來,將小蝶賣進清園的那個男同學成了吳咤的左膀右臂,吳咤上位私底下的臟事兒,一多半都是那男人去辦的。 他發(fā)達后,倒也去贖過小蝶,只是小蝶烈性,罵了他一通,再沒見過他。 陸之韻對男人拱了拱手,笑道:“云老板?!?/br> 男人不過二十出頭的年紀,曾和陸茵夢是同學,家境亦不錯的,為了要唱戲,曾和家里鬧了個天翻地覆。 后來他家里到底妥協(xié)了。 云老板笑容很文雅:“別介,咱們都是老同學了,何必整這些虛禮?前兒你提起這事兒,我就給你留意著。人在后院的房間里,我?guī)闳??!?/br> 陸之韻打開手包,將一沓錢遞給云老板:“勞你費心了?!?/br> 云老板推辭道:“咱們什么關系,何須這些虛禮?” 陸之韻道:“親兄弟明算賬,一碼歸一碼,總不好叫你虧。你再這樣,下次我便不好再找你幫忙了?!?/br> 云老板這才收下。 陸之韻一進房間,并不多說話,只道:“你收拾收拾,跟我走。” 小蝶紅腫著一雙淚眼看她,便有清園的老媽子道:“和你說話呢,今兒可是你的造化!” 小蝶并沒有什么東西,就這么跟著陸之韻上了車,被陸之韻帶去一間公寓。 “從今日起,你就住在這兒,每月我給你三百塊錢?!?/br> 小蝶抹了抹臉上的淚,知道自己別無選擇,只問她:“你要我做些什么?” 陸之韻并不回答她,只說:“你的事我都知道,你想報仇嚜?” 小蝶一怔,憤恨涌上心頭,令她雙眼充血,她啞了聲兒:“當然想?!?/br> 可她知道,她暫時做不到。 陸之韻說:“想報仇,就聽我的。也許我需要你幫我一個忙,不管我需不需要你幫忙,只要你照我說的做,我給你機會報仇?!?/br> 小蝶是知道自己同陸茵夢有幾分相像的。 只是,同樣的長相,在陸茵夢身上,是美得令人窒息,令人自愧弗如,到她身上,她卻只看到了頹喪。 她自慚形穢地低了頭:“你要我做什么?” “你會知道的?!?/br> “好?!毙〉麘?,她覺得自己已經(jīng)沒什么可失去,只說,“做完你要我做的事,你帶我找到他,我要殺了他?!?/br> 陸之韻坐在椅子上,姿態(tài)幽嫻貞靜,冷靜地說:“你不能殺他。” 小蝶猛地抬頭看陸之韻,卻聽她說:“那樣你會坐牢?!?/br> 她抿唇:“你說過,給我機會報仇的?!?/br> 陸之韻緩緩一笑:“你知道什么樣的復仇最高明嚜?” 小蝶凝視著她,被她此時的氣勢所懾,說不出話來。 而陸之韻的聲音極從容,像是在說今天的天氣不錯一樣,云淡風輕地說:“殺人,是最下等的復仇。讓他求不得,讓他身敗名裂,是中等的復仇。而最上等的復仇……” 她微微一笑,小蝶為她的風華所懾,竟沒有自己的思考,只看著她,注意力全在她的一言一行上。 她拿起了一只茶杯。 在一定的高度放下,茶杯掉在地方,發(fā)出碰的一聲脆響。 “這樣摔下去,只是有點痛。” 隨后,她將茶杯再拿高一些,放下,茶杯摔了個豁口。 “這當然不夠?!?/br> 再高一些,茶杯碎裂成塊兒。 “這,亦不過是傷筋動骨,倘或有心,還能黏回來?!?/br> 她又拿起一只完好的白瓷茶杯,拿得更高,猛地往地上一摜,小蝶下意識地閉眼,只聽“嚯啷”一聲,睜眼時,之間茶杯頓時四分五裂,化作無數(shù)細小的碎瓷片四處飛濺。 陸之韻沒再多話。 但小蝶已明白。 這就像是一個人,在平地上摔一跤,自然沒事。倘若從幾米高的地方摔下來,可能會傷筋動骨,但要從幾十米高樓上摔下,那可真是粉身碎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