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陸之韻已站在門口,飄搖欲墜,卻是微微笑著,上前向安定侯夫婦見禮,直起身后,一如從前沉靜溫柔的模樣,輕嘆一聲:“啊……” 她眨了下眼,好奇又驚疑道:“原來,我曾說的胡話竟都是真的?!?/br> 安定侯夫人羞愧得無以復加,在屏風后捂著胸口,一陣陣兒的難受。 安定侯已撇過了頭,只覺愧見陸之韻。 在宋明熙的引導下,陸之韻將當初她怎么從不愿意到答應婚事、成親后怎么發(fā)現(xiàn)蕭玨表里不一、被他折磨的事一一笑著講來,像是在說一場笑話般。 令人不忍卒聽。 那笑容亦極脆弱,令她看上去比哭還難受。 然而,將那些過往一一講來,令曾所受的冤屈與委屈都大白,她說什么都沒人信的時候已經過去了,在陸之韻心里,這段屈辱的、傷痛的過往,才算是真的過去。她也從心底開始釋然了。 待宋明熙離府后,陸之韻從容告退,蕭瓔和安定侯說了幾句話,也告退離開。安定侯夫人從屏風后轉出來時,淚流滿面道:“是我們虧欠了韻娘這孩子,她竟是這么熬過來的,難怪她如今性情大變……” 陸之韻畢竟是從小兒和蕭玨蕭瓔一起,被他們疼大的。 安定侯心中亦覺愧對老友。 陸之韻是陸御史最喜歡的一個女兒,又是妻妹之女,亦是他們看著長大、疼愛了多年的孩子。在她受蕭玨欺凌時,能約束蕭玨的,只有他們,可他們卻因蕭玨在外表現(xiàn)得過好而不信她。 安定侯道:“是我們虧欠她,不管她想做什么,且由著她罷,只別傳到府外去。興許她把這些年的怨氣和委屈發(fā)泄出來,就好了呢?” 安定侯夫人用手帕拭淚道:“便也只能如此了。我看她身子骨兒竟是單薄了許多,明日著人去才買些血燕回來,給她熬燕窩粥補補。” 安定侯頷首,片刻后,又道:“不論怎樣,玨兒人都死了,舊事重提也無用,家丑不可外揚,適才說這事兒的俾仆、聽過這事兒的俾仆,因深夜賊然潛入府中偷盜,為護衛(wèi)侯府,被賊人撲殺了。” 從安定侯夫婦歇息的院子出來時,她迤邐的腳步也比往日輕快了些。在外面略略等了等,不多時,見蕭瓔出來,便立在道旁,向他略略行了個禮,道:“多謝。” 蕭瓔雙手緊握成拳,片刻后,又伸展開,凝視著陸之韻說:“是我沒照顧好你,令你受委屈了?!?/br> 陸之韻抬首,看著院中的燈火,望著漫天繁星,竟如從前一般溫柔似水,話語聲清甜柔軟,但比往昔多了一絲輕淡從容:“怪不得你,你不在家,畢竟鞭長莫及。有今日的事,便夠了?!?/br> 他和她并肩往曲徑前走,在月夜的清輝下,在此起彼伏的蟬鳴聲中,燈光透過燈籠,令他們在地上投出兩道影。 陸之韻心頭終于有了那么幾許情致,偏頭問蕭瓔:“二郎,你可還記得五年前的夜晚?” 蕭瓔心頭澀然,腳步亦沉重:“哪一天?” 陸之韻住了腳,垂目看著自己的影和蕭瓔的肩并肩挨在一起:“元夕夜。那一年,我阿爺還在外地做官,我阿母帶著我留在長安,來你們家過節(jié)的,你可還記得?” “還記得?!彼@樣一提,當日的形景便走馬燈一般在他眼前掠過,當時的笑語歡聲猶在耳邊。 那一年,陸之韻尚未及笄,只梳著個雙環(huán)垂髻,穿一襲半袖襦裙,和他走在這條小徑上時,他突然紅了耳根,遞給她一盞花燈,道:“韻娘,我心悅你。你若是答應了,我明日就和阿母阿爺說,讓他們和姨母商議,把我們的事定下來?!?/br> 美人燈下,她羞得低了頭,說不出話來,只將花燈接過,他便知道了她的意思,唇角不由自主地上揚,輕咳了一聲,依舊難以自控,臉上的笑容掩都掩不住。 待蕭玨來時,他們都別開了臉,不怎么說話,只是心頭跳得厲害,臉上發(fā)著熱。 她為解了當時的尷尬,便沒話找話說,蕭玨亦微微笑著配合。少年時的蕭玨溫潤如玉,清朗的聲音帶著些笑:“不過是人寫的詩罷了。天上縱有白玉京十二樓五城,又有誰人得見?” 陸之韻頷首。 到晚間時,那天并不宵禁,他們便出門游玩賞花燈。待出得門時,入目所見皆是火樹銀花,蕭玨負責猜謎,她和蕭瓔便跟在蕭玨身后,負責拍手叫好。 待她和蕭瓔手上的花燈都拿不下時,他才不猜了。蕭瓔去在給她買零嘴,聽得身后繁亂的叫嚷聲,回身一看,是鬧市驚了馬,馬車的車夫大喊著“讓開”,朝陸之韻那邊疾馳而去。 她驚愣在原地,離得最近的蕭玨忙拽住她的手臂往后避,卻因人太多,令她撞在他胸口,叫他悶哼了一聲。在人潮的擁擠下,他們險些摔了。她的腳被人踩了數下,還崴了,一陣陣兒的抽疼。 蕭玨看了看,在她跟前蹲下道:“上來,我背你回去?!?/br> 她猶疑地看了看花燈,他便道:“這些都不打緊,你若是喜歡,回頭我和二郎給你另外多做幾個,再在燈上畫幾幅美人圖,如何?” 她點點頭。 蕭瓔趕回來,把買給陸之韻的小食遞給她,對蕭玨道:“我來罷?!?/br> 蕭玨搖搖頭,笑道:“我是你們的兄長,有我在,這些事,何須你們勞心。你且看看這些燈,撿你和韻娘喜歡的帶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