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之韻很知道蕭瓔要和她在一起付出什么代價——便是大武王朝國富力強民風(fēng)開放，寡婦再醮不是稀奇事兒，也從來沒有弟弟娶寡嫂的先例。

    這對蕭瓔的仕途妨害相當(dāng)大。

    她和他都會聲名掃地，在達官貴人的圈子里吃不開，走到哪里都會被嘲笑。最重要的是，不論蕭家還是陸家，都是在長安位列一等的世家，這種世家最重的便是道德禮法，兩族的族長絕不會允許這樣令家族顏面盡失的事發(fā)生。

    最后，陸之韻和蕭瓔走向的，還會是死局，她看不到出路在哪里，會勾著蕭瓔與她和jian，一是為了發(fā)泄對蕭瓔、安定侯夫婦、父母的怨氣——因他當(dāng)年決意去邊關(guān)以至于在蕭玨病危時她不得不選擇給蕭玨沖喜，當(dāng)年她雖難過，但也不愿看著這個從小照顧她和蕭瓔的哥哥去死，便答應(yīng)了，誰知蕭玨人前人后兩副面孔，令她受了苦楚說與人知人都不信，沒人幫她，她只能扛著，現(xiàn)在這些人又總猜測她和蕭瓔會勾連，她索性坐實他們的猜想；二是為了心中這未了的情。

    陸之韻撇過頭去，說：“你放開我?！?/br>
    蕭瓔的手松開，她一邊起身一邊慵慵懶懶地冷笑道：“你要認真，這就沒意思了?！?/br>
    蕭瓔聞言，氣得握住她的腰往下一按：“那什么有意思？對你，我便只有這點用處么？”

    他站起身，就這樣抱著她走向床榻……短短十?dāng)?shù)步距離，愣是走了一炷香的功夫。

    待夜里三更一刻時，陸之韻房內(nèi)的燈光猶自亮著，在四個丫鬟的把控下，院子里空無一人，只有蟬鳴隔窗迎合著那激烈糾纏的兩道影。

    翌日，安定侯夫人出門，去陸御史府上拜望。

    陸之韻便在自己的院子里，信手彈著琵琶，令紅梅傲雪幽蘭映月在院子里起舞，甚至還把榻搬至院子里，斜倚著，支頤聽著丫鬟彈曲兒看著丫鬟跳舞，梁間燕子飛來飛去，花間蝴蝶翩飛，池塘里浮著幾朵睡蓮。

    這個所在，說是人間樂園也不為過。熱鬧是熱鬧的，只是，并不能真的令陸之韻怡情。

    她心中的苦悶并不能因蕭瓔未對她忘情、與蕭瓔背德忘倫而得到緩解，反倒更沉重了。

    有俾仆聽到陸之韻院子里的動靜，說與安定侯夫人聽時，安定侯夫人心中不豫，怎么都沒想到，當(dāng)初看著那樣溫柔可親的一個孩子，怎么就變成了這樣？

    她道：“且由著她。”

    到晚間時，明月當(dāng)空，別的院子都安寢了，唯有陸之韻的四時園仍舊燈火通明。安定侯夫人一行人推開院門，只見里面笙歌艷舞，陸之韻正提著一壺酒，揚脖往自己口里倒，酒液順著她的下吧，流過脖頸，落入鼓鼓地撐著齊胸襦裙的兩團間的溝縫。

    怎一個“活色生香”了得！

    安定侯夫人沉臉喝道：“韻娘！你可知道你在做什么？給丈夫守喪期間，以歌舞取樂，大肆飲酒，豈是世家貴女的風(fēng)范？”

    陸之韻只偏頭看著安定侯夫人，嘻嘻笑，把她從前給自己的話扔了回去：“我被虐待了三年，心里實在是太苦了，好姨母，韻娘身子骨兒弱，您多擔(dān)待擔(dān)待罷！”

    安定侯夫人心中一痛，甩下一句：“荒唐！”

    旋即拂袖而去。

    出了門，還能聽到身后陸之韻高聲吟唱著李太白的詩。

    “我歌月徘徊，我舞影零亂……”

    安定侯夫人向身邊人道：“瘋了！真是瘋了！”

    “夫人莫氣，當(dāng)心自己的身子骨兒，若是氣壞了，不值當(dāng)。”

    第二天，御史夫人遣人來接陸之韻，說是請她回去散散心，少不得又老調(diào)重彈，勸她為了自己的聲名和蕭瓔的仕途，老老實實地給蕭玨守喪三年，三年后，陸家會接她回來另擇佳婿。

    陸之韻面上應(yīng)得好好的，一回安定侯府，就去找了蕭瓔，行和jian之事。

    隨著時間一天天過去，因著她和蕭瓔表面上的平靜，安定侯夫人心里這塊兒石頭總算是略放了些。

    蕭瓔也將他想知道的事查清了來龍去脈。

    白日里，蕭瓔要去上朝，上完朝要去cao練士兵，并不得閑，晚間陪著安定侯夫人用過晚膳，才跟著安定侯夫人去了她平日里常常休憩的耳室。

    安定侯夫人道：“我看衛(wèi)大娘就不錯，堪堪配得上你，眼下就等著擇個良道吉日，請媒人去提親了?！?/br>
    因陸之韻應(yīng)下了陸御史夫婦，安定侯夫人便認定陸之韻會勸蕭瓔，卻不知她陽奉陰違，只當(dāng)事情有了轉(zhuǎn)機。

    蕭瓔道：“既要成親，必得擇自己喜歡的。如今邊關(guān)戰(zhàn)事不休，我不成親。”

    安定侯夫人道：“倘或你有個什么意外，又未能留下一兒半女，我和你父親只有你一個孩子，你讓我們怎么辦呢？”

    蕭瓔道：“從宗親家過繼一個罷。”

    安定侯夫人被噎得無話可說：“你……”

    安定侯從書房回來時，正好聽到蕭瓔的話，當(dāng)即踢開門道：“你這是說的什么話？混賬！”

    蕭瓔并不答言。

    安定侯夫人哽咽道：“難道你還想著韻娘？你也不看看，她就是瘋了！整日里不是彈琴就是跳舞，到夜間更是鬼哭狼嚎……這樣的人，莫說是你嫂子，便是未出閣的女兒家，也不能做咱們家的媳婦?！?/br>
    安定侯厲聲斥道：“如今你年紀(jì)也大了，合該明事理的，如今處處惹你阿母傷心，你的禮數(shù)和教養(yǎng)都讓野犬吃了？男兒當(dāng)志在四方，如何能困囿于兒女情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