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鷹，原來是老鷹……”這已經(jīng)是余生第三次念叨這個代號了。

    聶傾早上和蘇紀發(fā)現(xiàn)這件事后就通知了他，問了他的位置，現(xiàn)在三個人都在sin的地下書房里。

    “阿生，我記得之前聽你講過，連海就是在說到這個名字的時候突然遭到槍擊，看來確實被他說中了。”

    “沒錯……”余生腦海中又浮現(xiàn)出當時那令人心驚的一幕，瞬間傳來的劇痛，還有連海在自己眼前緩緩倒下的身影。他不受控制地打了個冷顫。

    聶傾就坐在他身邊，見狀摟緊了他，安慰道：“別怕，已經(jīng)是過去的事了，現(xiàn)在沒有人可以再傷害你。”

    余生深吸一口氣，點點頭，“我知道。連海曾經(jīng)偷聽到老鷹跟我媽的電話，但他把名字聽成了‘老邢’?，F(xiàn)在看來，這一切都是安排好的。老鷹故意在6月29號那天讓我爸媽同時到達交易現(xiàn)場，然后讓付明杰躲在暗處，對他們下手……最后，還把罪名安在我爸頭上?！?/br>
    聶傾見他臉色蒼白，雙手緊緊握著，手背上青筋暴起，知道他內(nèi)心一定十分痛苦。但已經(jīng)發(fā)生的悲劇無法挽回，聶傾攥住他的手，用力捏了兩下，“馬上就可以水落石出了，叔叔不會一直背著這樣的罪名。阿生，我們目前最要緊的，還是得盡快查證李常晟的罪狀。”

    余生再次點了點頭，盡量讓身體放松下來，問道：“現(xiàn)在的困難是什么？”

    “決定性的證據(jù)。”聶傾說，“李常晟這個人做事太小心了，反偵察能力也不是一般的強。從付隊留下的東西來看，連他都說這是‘唯一的一枚指紋’，恐怕我們很難再找到其他佐證。我想當初這枚指紋之所以能留下來，估計是因為殺害警察這事太大了，付隊也不蠢，怕李常晟事后卸磨殺驢，想給自己留個護身符，這才保住了這一張?，F(xiàn)在我們要做的，一是驗證指紋的所有人，證明李常晟就是老鷹；第二，是要證實李常晟的這一舉措的的確確造成了之后的悲劇，他就是那一切的策劃者和幕后指使。第一點倒是問題不大，可這第二點就……”

    聽到聶傾語氣的猶豫，余生也蹙緊眉頭，“僅憑這張紙上的內(nèi)容，還無法認定這一點是么？”

    “嗯，我們最多可以證明當年確實是他讓余叔叔去現(xiàn)場的，但是除此之外，那之后發(fā)生的一切，都沒辦法證明和他有直接聯(lián)系。他可以找出任何理由來搪塞，以他的職位跟手段，我們是奈何不了他的?！甭檭A說著說著心情又沉重起來。

    蘇紀剛才一直在靜靜聽著，此時見他二人不約而同地沉默，便開口道：“李常晟這里或許很難尋到突破口，那洪嘉嘉呢？”

    “洪嘉嘉？”聶傾和余生抬起頭異口同聲道。

    “是啊，你們想想，以李常晟小心謹慎的行事風格，很多事他肯定不會親自出面，估計都是洪嘉嘉代勞。如果能找出洪嘉嘉參與犯罪的證據(jù)，不就可以順藤摸瓜到李常晟身上嗎？”

    “話雖這么說，但要查洪嘉嘉也沒那么容易。當務(wù)之急，要先驗證那枚指紋就是李常晟的。這樣即便不能逮捕他，至少可以去跟他當面對質(zhì)，讓他解釋當年為什么會發(fā)出這樣的指令，好歹能拖住他一陣?！甭檭A說完站了起來，好像下了某種決心，按住余生的肩膀道：“阿生，驗證指紋這事我得親自去，交給別人我不放心。你是在這里等我，還是我先送你回家？”

    “我先不走，你辦完事來接我吧，我想留在這里等等消息，順便也整理下東西?！庇嗌痤^說。

    “那好?！甭檭A又看向蘇紀，“你呢？”

    “我跟你一起走，你把我放到市局?！碧K紀猶豫了一下，“聶傾，我認為有必要把今天查到的這些事告訴聶局，他應(yīng)該知道，我們不可能靠這幾個人單打獨斗。”

    聶傾抿了抿嘴唇，顯然內(nèi)心還是有些抗拒，但是理智讓他沒有拒絕?！昂茫悄闳ジ麉R報，我要去省廳?！?/br>
    “嗯?！碧K紀點點頭，起身去拿外套。

    “阿生，你一個人留在這兒真的沒問題嗎？”聶傾還是不放心余生，他知道sin地下有非常完備的安保措施，沒有權(quán)限卡的話，一般人是下不來的。但不知道為什么，他看著余生坐在那里，想到自己馬上要走，就剩下他一個人，心里就莫名發(fā)慌。

    余生卻渾然不覺，對他咧了咧嘴角說：“能有什么問題，這可是我的地盤。你們快去吧，早一點查清真相，我也就踏實了?！?/br>
    “那你有事記得給我打電話，隨時保持聯(lián)系，好嗎？”

    “放心吧，我不會失聯(lián)的?！庇嗌_玩笑地說道。

    聶傾眉心一緊，心里又是一陣那種異樣的、有些堵的感覺，但他忍住了沒有表達出來?？赡苤皇亲约禾珦乃?。

    跟蘇紀從sin出來后，聶傾先安排羅祁去省公安廳蹲點，讓他留意李常晟的動向，盡量取到右手大拇指的指紋。如果順利的話，他可以用羅祁取到的指紋和自己這枚直接到廳檢驗處進行對比驗證。

    而余生此時獨自待在sin的地下書房里，坐不住，就站起來慢慢扶著書架踱步。

    他開始仔細回想這些年來的點點滴滴，從他爸媽遇害的那一天開始，他的世界就發(fā)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

    一切都不再相同。

    或許在有些人看來，雖然失去了父母，但還有聶慎行夫婦把他像親生兒子一樣對待，在各個方面溫馨呵護，物質(zhì)上也從未短過他一分一毫，這已經(jīng)算是很幸運的了。

    但是對余生來說，這些永遠都不可能撫平他內(nèi)心深處的傷痕。哪怕表面上裝作已經(jīng)接受了、放下了、看開了，但只有他自己知道，其實心底的傷痛從未消失，它們?nèi)栽谌杖找挂拐勰ブ?，啃噬著他的靈魂，讓他不得安寧。

    他的父母，并不是意外死亡，也不是在跟犯罪分子的搏斗中英勇犧牲。

    他們，是被自己人害死的！

    每當想到這件事，余生就覺得嗓子里有股熱流在向上涌，嘴里也是種甜到發(fā)膩的血腥味。

    不能就這么算了。他一定要查明當年的真相，并且讓那個罪魁禍首獲得應(yīng)有的懲罰。

    抱著這樣的信念，余生已經(jīng)記不清這些年他到底犧牲了什么，也不愿去想明白。既然已經(jīng)走到這一步，前面無論是刀山是火海他都只能繼續(xù)堅定不移地走下去。

    好在現(xiàn)在，終于看到了曙光。

    余生感到有些緊張，不知又過去多久，他覺得自己仿佛都出現(xiàn)幻覺了，鼻子里有種什么東西被燒糊了的味道，是誰家在做飯嗎？

    ……不對——

    余生猛地回過神來，只覺得渾身發(fā)涼，這里怎么會有燒糊的味道？？地下不設(shè)廚房，即便是樓上的廚房也跟這里相隔很遠。更何況地下和地上幾乎是完全隔離的兩個空間，如果說上面有什么東西燒著了，那得已經(jīng)燒到什么程度才會讓他在這兒也能聞到？！

    余生迅速拿出手機，先給他知道的在樓上的弟兄打電話，無法撥通。余生心里一凜，有種極壞的預(yù)感，他又打給聶傾，依舊無法撥通，撥“119”，還是不通。

    手機信號被人阻斷了。余生的預(yù)感成真。

    他摸索著走到電梯口，按鍵，不出意料毫無反應(yīng)。

    他又走到安全通道，燃燒的味道突然濃烈起來。余生心里頭大概猜到了什么，但還是嘗試著從安全通道往上走，可還沒等他上到地下一層，就已經(jīng)能感受到一種灼熱感撲面而來。

    看來，是有人想讓他今天命喪于此。

    這場火災(zāi)一定是人為的。事先斷了他和外界的聯(lián)絡(luò)，再把他可能逃出的地方也封死，這樣即便火燒不到地下，在這個幾乎密閉的空間，他又能堅持多久。

    一時之間，余生感覺腦海里有些混亂。

    他想過自己有一天會死，甚至在之前的幾年里，有很多時候他都覺得自己居然還活著實在是個奇跡。

    但是今天、在這里？

    余生再次摸索著回到書房，把門關(guān)上。他其實還沒有放棄。他在絞盡腦汁地思索還有沒有其他逃生的方式，但是他想不出來。對方能做到這一步，又怎么會刻意給他留后路？即便他對這里無比熟悉又身手了得，可他到底是個瞎子，很多事不是光憑想象就能做到的。

    真的……逃不出去了嗎……

    焦糊的味道越來越明顯了，仿佛近在咫尺。四周的空氣也在逐漸升溫，余生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錯覺，但那種眼睜睜面臨死亡的無力感卻越來越真實的強烈。

    我是不是應(yīng)該給聶傾留些什么？余生想。如果這次我真的死了，他該怎么辦？他還能承受住這種失去嗎？

    可……為什么總是我？

    我還沒有看到真相大白，沒看到我爸沉冤得雪，沒看到李常晟被繩之以法，沒看到孤兒院里的那些孩子終于得到拯救，沒看到你歡欣雀躍地跟我慶祝一切的結(jié)束和我們新的開始。

    我不甘心就這樣死在這里，悄無聲息，甚至在死前連跟你通話的機會都沒有。

    對了，我們今天說的最后一句話是什么來著？

    是“再見”嗎？還是……“我在這里等你”？

    阿傾，我會不會，再也等不到你了……

    ……

    “嘶——”站在省公安廳檢驗處辦公室里的聶傾忽然感覺心臟那里傳來一陣鉆心的疼痛，不禁用手用力按在上面。

    “怎么了？心絞痛？”檢驗處副處長蔣蘭剛從外面一個實驗室回來，看著他問道。

    聶傾點點頭，“估計是最近熬夜比較厲害，沒什么事?！?/br>
    蔣蘭搖搖頭，從聶傾身邊走過，“你們這些年輕人啊，太不注意自己的身體了。雖說刑警的工作很苦，但還是要盡量照顧好自己。經(jīng)常心絞痛可不是什么好兆頭，欸你今年體檢了嗎？”

    “檢過了，一切正常，謝謝您關(guān)心?！甭檭A眼睛牢牢盯著蔣蘭手里那份文件，緊跟著問道：“蔣老師，結(jié)果出來了是嗎？怎么樣？”

    蔣蘭低頭看向報告，“嗯，你提供過來的兩枚指紋經(jīng)過比對，可以確認是來自于同一個人的右手大拇指。”

    “太好了！”聶傾猛地拍了下手，“真的多謝您肯幫我這個忙！”

    “一點小忙而已，不用跟我客氣?！笔Y蘭笑了笑，“不過你為什么不在市局做檢測呢？還眼巴巴地跑來廳里，難道以為這里的儀器更高級嗎？”

    “我只是正好在附近，比較著急，所以順路過來了。”聶傾也笑著說，又十分恭敬地伸出手，彎下腰道：“蔣老師，您送佛送到西，這份報告能不能交給我？”

    “可以是可以，但你回去可得幫我批評批評佑芯，她現(xiàn)在一年半載都不來廳里一趟，我好久沒見她了。你幫我問問她，是不是都快把我這個師父給忘了？”

    “一定、我一定轉(zhuǎn)達到！”聶傾接過那份檢驗報告，正好這時有個電話進來，他一看是元汧汧打來的，便跟蔣蘭告了辭后離開辦公室，在走廊上按下接聽。

    “元小姐，你不是陪連敘去銀行了嗎？東西取到了？”

    “是，已經(jīng)拿到手了。三哥猜的果然沒錯，這里面確實有梁警官交給連海的那份東西。我已經(jīng)立刻把內(nèi)容發(fā)給了三哥，但……”元汧汧頓了一下，“不知道為什么他沒有任何回應(yīng)，打電話也無法接通，所以我想問問他是不是跟您在一起？”

    “他沒和我在一起，怎么會電話打不通……”聶傾心底又升起一種不好的預(yù)感，比早上離開sin的時候更加強烈。“這樣，你先把內(nèi)容發(fā)我，我知道他在哪兒，我現(xiàn)在去找他?！彼麡O力壓制下心頭的不安說道。

    “好，我拍照發(fā)給您?！痹獩F汧掛了電話。

    過了片刻，聶傾手機傳來叮的一聲，他點開看到內(nèi)容便愣了下，原來之前連?？谥小昂孟袷且恍┤掌凇钡臄?shù)字，竟然是摩斯密碼。

    “這個意思是——”聶傾正低頭研究，突然聽到走廊一頭傳來一個人疾跑的聲音。

    “組長！出事了！”羅祁剛出現(xiàn)在轉(zhuǎn)角看到聶傾就大聲喊道。

    “出什么事？！”拜托，不要是余生。聶傾腦海中瞬間閃過這個念頭。

    然而越是不好的預(yù)感往往越是準確。

    “sin著火了！火勢很大……”羅祁看到聶傾在剎那間變得煞白的臉色，不忍心卻又心懷僥幸地確認道：“余老板……應(yīng)該不在里面吧？”

    聶傾只覺得眼前一黑，心臟突然刀絞似的劇痛。

    這個世界，帶給他們的苦難實在太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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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兩章內(nèi)完結(ji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