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后悔
蔣妤同原來有個舍友,邊讀研邊找工作,接到大廠的offer后就直接退學(xué)工作了。 現(xiàn)在她一人住。 俞琬偶爾會過來陪她住幾天,說是單人宿舍陰氣重,來給她鎮(zhèn)鎮(zhèn)場子。 知道她擔(dān)心自己,蔣妤同總會找時間請吃飯。 俞琬選了火鍋店。 就他們兩個人,鴛鴦鍋,蔣妤同吃辣的,俞琬吃番茄鍋。 俞琬拿過啤酒給自己斟滿,再想給她倒一杯,被蔣妤同拒了,“我喝冰奶茶?!?/br> “天天奶茶天天奶茶,少喝兩杯吧你!” 蔣妤同不在意,對她一聳肩,“沈之君都不管我的?!?/br> 俞琬下著菜,一聽沈之君的名字頓了一下,“欸你不提我都忘了,最近都沒見你家沈之君,他粘你粘得那么緊,怎么舍得放養(yǎng)了?” “啊,他啊?!笔Y妤同戳著rou丸子,抬頭說:“我也不知道,他最近好像很忙?!?/br> “那感情好?!?/br> 俞琬巴不得沈之君離她遠(yuǎn)一點,別整天膩膩歪歪的,看著煩。尤其是兩個人原來說好了單獨吃飯,臨了他非要跟來。 對俞琬也一副防備樣,搞得跟她要搶他女朋友一樣。 要說搶也是他沈之君從她這搶的人,俞琬翻了個白眼。 “吃啊?!笔Y妤同也給她戳了個rou丸子。 “謝謝阿同,阿同才是對我最好的人!” 蔣妤同看她捏著嗓子撒嬌,雞皮疙瘩掉一地。 俞琬悶了口酒,突然說:“你畢業(yè)結(jié)婚嗎?” 蔣妤同剛放下奶茶杯,聽了她的話便嗆到了。 “咳咳,咳?!?/br> 俞琬趕忙抽兩張紙遞給她。 蔣妤同擺擺手,捂著嘴緩了一會,抬頭看她:“你怎么突然說這個?” 俞琬撓撓頭,后知后覺手里還拿著筷子,又放下筷子。“那啥,我?guī)煹芟聜€月就結(jié)婚,今天給我遞了請?zhí)?。我剛吃著吃著就腦子一抽,問你了?!?/br> 蔣妤同夾著羊rou貼著鍋邊涮,說:“還早呢,不急?!?/br> “畢業(yè)你就二十六了,沈之君才二十二。”這才是俞琬在意的地方,“你能保證他以后進(jìn)入社會還能這么守著你嗎?” 她說到這便不再往下,蔣妤同都明白,聞言撩眼皮看她一眼,漫不經(jīng)心說:“我嫁不嫁人,跟他有什么關(guān)系?” “他可是你男朋友!” “那只是現(xiàn)在?!?/br> 俞琬聽著心驚,“阿同……你到底還要怎樣?” “沒怎樣?!笔Y妤同把羊rou撈起來,全倒在她盤子里。 俞琬連最愛的涮羊rou都無暇顧及,想法竄上來后就口不擇言:“那你是什么意思,非得等他回來你才能不作妖嗎?” 這么多年拼拼湊湊拼出來的還是盜版,沒一個真貨。 俞琬受夠了她的自我放逐。 蔣妤同沒想到她會這么說,下意識去笑,在掩飾。 可伸出去的筷子磕在鍋沿上,想收回來怎么也握不緊,干脆放手讓它掉下去。 胸口悶,胃也開始翻滾,剛才吃下的東西都成了毒藥,現(xiàn)在藥性發(fā)作。 蔣妤同慢慢低頭,手不知道該怎么放,摸過臉,又捋過頭發(fā),最后還是覺得放在臉上好。 周圍的吵雜喧鬧聲都隔了一層膜,她聽不真切。 也聽不到俞琬說話。 喉嚨里像硌著沙,一咳嗽,眼淚都帶出來。 靜了很久,她才捂著臉,泣不成聲。 俞琬聽到抽泣聲,很不熟練的抽泣聲,像是故意發(fā)出的。 為什么有人會連哭都不會?這種最最本能的情緒宣泄,她不會。 蔣妤同哭是沒有聲音的,啞的默的沉悶的,永遠(yuǎn)套著一個殼。似乎是不見兔子不撒鷹,她哭也得有利益加碼。 但是現(xiàn)在,她用手抵住額,下顎抖得快要落下來。抹了一把臉,是眼淚,再抹一把,還是眼淚。 哭得要斷氣,落不盡。 近兩年商界最動蕩的就是南港程氏易主,第三代繼承人上位。由于年紀(jì)輕,外頭都稱一聲少東家。 對他來說,錢只是數(shù)字。 俞琬想起那人的身家,還有盛極的臉,問:“你后悔嗎?” 蔣妤同低頭,再低頭,拿袖子掩住臉。 她不再哭,她說:“不后悔?!?/br> 哪怕再慘、再難,她也只會說,不后悔。 時間會抹平一切,以前能,現(xiàn)在也能。 咬緊牙,永遠(yuǎn)不會后悔。 新學(xué)期開始,很長一段時間沒見到沈之君來老校區(qū)找蔣妤同。 校園里風(fēng)言風(fēng)語多起來,她這才覺得自己好像被冷淡了。 兩個人連面都沒見,沈之君在電話里提了分手。 他壓著音,蔣妤同等著他繼續(xù)說,說原因,或者別的,都沒有。 那就她來說,最后一個“哦”字結(jié)束一切。 掛掉電話,蔣妤同沒什么感覺,充其量只是有點可惜,可惜自己丟了一件漂亮外套。 俞琬緊接著打來電話。 她接起,俞琬連珠炮似的開口:“沈之君劈腿了!那垃圾玩意還帶個女生到處轉(zhuǎn),你快過來我?guī)湍慊钏毫诉@垃圾!” 蹭蹭的火氣透過電話線也能感受到。 “俞琬,你安靜一下,俞琬?!?/br> “安靜個屁!這誰能忍,你快點過來!” 蔣妤同莫名覺得好笑,說:“我們分手了?!?/br> 俞琬罵到一半的話突然卡殼,啊了一聲才說:“分手了?” “對?!?/br> “什么時候?” “剛剛。” 她雖然這么說,可俞琬還是感覺到不對,“你那邊剛分手沈之君就火速找了個新的,他無縫交接?。 ?/br> 無縫交接或者重疊交接都無所謂,蔣妤同攏了下肩頭滑落的外套,說:“隨便他咯。” 一方壓根不在意,一方立馬另結(jié)新歡,皇上不急太監(jiān)急,平白無故自己成攪混水的。 俞琬撂下句罵娘的話,掛了。 蔣妤同瞥一眼恢復(fù)成主題頁面的手機,笑著搖頭。 研二的課題比她研一時的要難很多,最近導(dǎo)師還在拉投資搞項目。 原定負(fù)責(zé)此項目的師姐意外懷孕,在這緊要關(guān)頭結(jié)婚去了,導(dǎo)師實在抽不出人手,拎蔣妤同頂上。 這一堆數(shù)據(jù)模板看著就頭疼,蔣妤同使勁揉了揉太陽xue,拿過手機再點一杯奶茶。 她把奶茶當(dāng)咖啡喝,用來提神。 不知不覺又是一下午,基本框架弄得差不多,馬上就能交接給下一個環(huán)節(jié)的人。 蔣妤同伸了個懶腰,衣服往上縮,露出腰間一片白。 收拾好東西,她往樓下走。 “雯姐再見?!彼f著推開門。 “再見,歡迎下次再來?!?/br> 哪怕相處四五年,雯姐也盡量用疏離客氣的語言跟她說話,將她明明白白放在客人的位置上,怕自己一個心軟會丟掉這份超高薪工作。 畢竟年入近百萬,跟企業(yè)高管都有得一拼之力。 現(xiàn)在正是夏末秋初的時候,秋老虎時不時回來一趟,溫差很大。 奶茶店里一年四季都開空調(diào),她在里頭覺不出什么,出來先是燥一陣,等會又覺得涼。 蔣妤同攏緊衣襟,沿著小路走回去。 老城區(qū),古街道,低矮的十字小巷就多。燈也是為了配合這個氛圍特制的。 比起一般的路燈更暗,微微發(fā)綠,映著青灰黑的背景有種空蕩的年代感。 似乎一個人在這條街上一直走,走到盡頭還能看到上個世紀(jì)三四十年代的海城。 蔣妤同走到盡頭,在等紅綠燈的間隙看向蹲在街口的老店鋪。 它的玻璃都磨掉亮光,影影綽綽映出兩個人影。 兩個人,其中一個她。 另一個…… 模糊的腿,模糊的腰。 只一閃,他走過去。 綠燈開始讀秒,蔣妤同閃躲開視線,慌忙離開。 不敢回頭,也不敢再看,她現(xiàn)在唯一的念頭就是走,立刻走。 蔣妤同回到宿舍還是慌的。 她想給俞琬打電話,從包里掏手機時差點掉地上。 所有的冷靜自持在見到他的那一刻起煙消云散。 喘著氣坐在書桌前,腿是麻的,無知無覺。 俞琬接電話時她像溺水的人被救,大口往外咳水。 蔣妤同沒說話,但俞琬能聽到她一陣輕一陣重的呼吸聲。 以為是她跑步剛回來,俞琬隨口閑聊:“你剛跑完步嗎?怎么這時候給我打電話?” 最近一段時間兩個人都忙的要死,蔣妤同忙著搞項目,俞琬研三忙著發(fā)論文。 好幾天都沒怎么聊天,誰知她今天突然打來電話。 俞琬問話,蔣妤同還是不響,沉沉的鼻息混著雜音。 這聲音,俞琬蹙眉,忽然問:“你在哭?” “沒有?!彼亍?/br> 俞琬說:“你在哭?!?/br> 這次蔣妤同不再反駁。 能惹她哭,俞琬大概猜到是因為誰。 真是不明白,蔣妤同怎么能念那么多年。 長情也長情,冷漠也足夠冷漠,她可以在夜里為一個人哭六年,也能在白天跟別人調(diào)/情笑鬧。 “實在放不下,回頭去找好了?!?/br> 而她聽后又?jǐn)苛四请p長而淡的眸,側(cè)過臉不看人,說不去。 任俞琬怎樣勸都抿唇不語。 她要在他心里,永遠(yuǎn)是青春。 俞琬都不能想她的事,想起來頭都要炸,抬手咕咚咚灌了一氣冰雪碧,直接開口:“說吧,我聽著?!?/br> 蔣妤同打開臺燈,燈太亮,她又抬手遮住額頭,只看桌子上被照亮的一小塊地方。 “阿琬……”她啟唇,聲音抖得不成調(diào)子,“我今天,好像,見到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