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二章 地上有些滑 可斷阿瓜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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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個健康的、積極的社會,上下流通的渠道需要順暢。 如果渠道不暢,底層的人沒有上進之路,——放到當(dāng)下來說,此一“底層”,指的自是寒士,國家的各個階層形成固化,那么這個社會最終就只能走向消亡,或敗亡於外,或覆亡於內(nèi)。 無論是與此前的秦時相b,還是與后世相b,於今這個時代,就正處於“階層固化”的時期。 前世之時,莘邇曾見有人吹捧所謂的西方貴族,說華夏沒有貴族文化,缺少貴族禮儀,言外之意,西方是高貴的,而華夏人則是一幫鄉(xiāng)巴佬。 那時,他對“何為建康的社會”沒甚研究,看過就算,也沒什么特別的感觸。 但來到此世之后,通過親身的經(jīng)歷、見聞,再通過認真的思考,他弄明白了:不是華夏無貴族,先秦時期、現(xiàn)在這個時代,不都正是華夏的貴族時代么?只是“貴族”這個東西說起來挺“高貴”,究其本質(zhì),在過了適合它的那個歷史階段以后,它卻就變成了一種落后的、不利更廣大民生的、會嚴重遲滯社會的進步和發(fā)展的制度,——拿后世的時髦話說,簡而言之,即成為了一種不民主的制度,所以隨著時代的發(fā)展,被華夏的杰出政治家們將之給淘汰掉了。 流水不腐,戶樞不蠹。 水與戶樞如是,國家與社會也如是。 莘邇已然深刻地認識到,門閥貴族、九品中正制,實早已是弊大於利。 如何破此弊? 對策他知道。 效仿隋唐,實行科舉。 只是,這個對策說易行難。 莫說短期內(nèi),便是在眼可見的較長時段內(nèi),莘邇度料,都定無實行之可能。 科舉不能馬上實行,然不妨礙他可以“迂回施策”,便是先ga0個“武舉”出來。 既能滿足他現(xiàn)下“收攬鷹犬、擴充武力”的需要,同時也能夠借此為以后的科舉做個試水。 一舉兩得。 莘邇的此條建策,宋閎等人雖是從中看出了他“收攬鷹犬”的用心,卻又哪里能猜到“科舉”這種尚未發(fā)生的事情? 猜不到“科舉”,他們就不會產(chǎn)生一定反對的決心,而又因為莘邇給此策找的理由十分充足,他們亦不好駁斥,再加上此策也有利於麴爽等軍中大姓。 因是,在麴爽尤為積極的支持下,此策也得到了朝中的通過。 至於此策的具t負責(zé)人,莘邇舉薦了督府右長史唐艾。 五策議罷,莘邇回班。 這些日,他與羊髦、張gui等商議的,即此五策。 憑退讓之德,挾大勝之威,借力於麴家之盟,因先說動了左氏,在莘邇殫jing竭慮的謀劃之下,至此,五策全都順利地得到了令狐樂的批準。 只等今日散朝后,便可由各策的具t負責(zé)人開始進行c辦了。 宋方等到了空當(dāng)期,抓著笏板,往殿上就走。 他盡管沒得到顧命大臣的頭銜,身為牧府別駕,卻是牧府的首吏,在整個定西朝中,也是名列前幾的大臣之一,故此,他的班次很靠前,離文臣之首內(nèi)史宋閎不遠。 他要想從他的位置到殿中,須得經(jīng)過宋閎的身后。 宋方一直在盯著站在對面的莘邇看,毫沒留意腳下,剛走到宋閎的后邊,只覺絆到了什么物事,立足不穩(wěn),撲摔在地,來了一個狗啃屎,幾把門牙磕掉。 他滿嘴流血,爬起來,朝下看去,什么都沒有,往前去看,是宋閎躬立的身t。 宋方的反應(yīng)挺快,馬上清楚了是怎么回事,心道:“是阿父絆了我一腳?他、他g什么?不讓我奏事么?” 他這一跤,摔得動靜不小,上至令狐樂、左氏,下至殿角的衛(wèi)士,都看了過來。 職掌朝會禮儀的殿中御史猶望了望宋閎,猶豫了一下,沒有出班彈劾宋方的君前失禮。 令狐樂瞪大眼睛,傾身問道:“別駕怎么摔倒了?” 宋方心道:“他娘的!阿父這老頭子,年歲不小,手腳倒挺靈活!不虧了他天天打五禽戲!”沒法說是被宋閎絆的,他回答說道,“回稟大王,地上有些滑?!币ё×松囝^,嗚嗚啦啦的。 令狐樂關(guān)心地問道:“不打緊吧?腦袋摔壞了么?” 宋方覺得令狐樂的此問,怎么聽怎么別扭,卻又說不出來哪里別扭,勉強答道:“沒壞?!?/br> “你是有事要奏么?” “……,臣摔這一跤,頭蒙蒙的,把要奏的事給忘了?!?/br> 令狐樂心道:“阿瓜教我,要ai惜臣屬?!闭f道,“那還是摔壞了!快召醫(yī)官,給別駕看一看?!?/br> 殿下的侍從宦者應(yīng)諾,急尋醫(yī)官。 宋方漲紅了臉,說道:“臣無恙,無須醫(yī)官!” 一個悠然的聲音傳來:“大王的一片ai護臣子之心,別駕還是莫辭了吧。別駕的牙都要掉了!牙如不保,舌將寒矣!別駕是我王都的清談領(lǐng)袖,舌如寒,日后還如何能揮麈高論呢?” 說話的是h榮。 許多辛苦忍笑的朝臣,終有忍不住的,幾聲輕笑此起彼伏。 …… 下了朝,宋方怒氣沖沖,命御者駕牛車,緊緊跟在宋閎的車后。 與宋閎前后腳進了宋閎家的宅門。 兩人到了室內(nèi)。 宋方把笏板重重地拍在案上,質(zhì)問似的,說道:“阿父,你g嘛絆我!害我在群臣面前丟臉!” “我不絆你,你就要讓我宋家在群臣面前丟臉了!” “阿父!你這話怎么說的?你連我出班是為作甚都不知道,怎就知道我會讓咱宋家丟臉?” “你還能作甚?不外乎給莘阿瓜找麻煩!你也不想想?莘阿瓜連我的臉面也不照顧,拿出八議,駁了我的話!他會在乎你么?不管你打算給他找什么麻煩,落沒趣的最終都是你!” “阿父!” “你先給我說說,你剛是想要給他找什么麻煩?” 有道是,傷敵一千,自損八百。宋閎到底年歲大了,筋骨雖還靈活,問題是絆宋方的那一腳,是向后出腿,難度挺大,導(dǎo)致他的小腿也稍微ch0u筋,到這會兒還沒有緩過來。 一邊問宋方話,宋閎一邊伸腿踢腳,做些活動,以活動血氣。 近數(shù)月以來,他修身養(yǎng)x,有事沒事就打五禽戲,養(yǎng)成了習(xí)慣,腳沒踢兩下,情不自禁的,就下意識地引項反顧,差點四肢據(jù)地,擺個五禽戲中的“鹿形”出來。 宋方說道:“田舍兒現(xiàn)在的爪牙,孫衍、唐艾、傅喬、h榮諸輩,都是寓士??梢哉f,寓士,是他而今的最大班底。阿父,我前些天思得一策,可以斷了他莘阿瓜的這個根!” “何策?” “效仿江左之政,在我定西推行土斷!” “土斷?”宋閎停下了運動,撫須思忖稍頃,說道,“這確是個計策?!?/br> 宋方說道:“何止是個計策,此誠妙策!阿父,你若不阻我,在朝上時,我就把此議提出了!推舉他莘阿瓜來當(dāng)這土斷的主事,瞧他何以應(yīng)對!” 宋閎嘆道:“h奴,你本來是個有見識的人,自先王薨后,你怎么一日不如一日,越來越不成樣了?你看看人家張道將,遇挫以后,日有長進;你呢?無進而退!‘智相’是你的字,你自問你現(xiàn)下,還有半分‘智’‘相’么?思前不顧后!” “阿父,你此話何意?” “你就是推舉了他,他不會辭么?且此策怎能由你提?你這不是在為我宋家招寓士為敵么?h奴,你此策不錯,然此策萬不能出你之口,你知道最好的辦法是什么么?” “是什么?” “是由莘阿瓜之口,提出此策!” 斷,有絕對、一定的意思。土斷,就是整理戶籍,把僑民、寓士的籍貫落在本土。 江左朝廷從遷鼎至今,前后進行過兩次土斷。 每次土斷,都會受到僑民百姓和不少寓士的反對。 這是因為:對士人來說,一旦落籍本地,他們就失去了原本籍貫的名號。b如羊馥、羊髦兄弟,他倆的祖籍是泰山郡,泰山羊氏乃北地高門,說出去誰都知道,但若經(jīng)由土斷,把他們的籍貫改成他們現(xiàn)在的寓居地金城郡,那不用說,泰山羊氏的名聲他們肯定就用不成了,只能改而自稱金城羊氏?這算什么?雖非一個新生的士族,也與從頭開始差不多。 對僑民百姓來說,江左的僑民,盡管在僑縣登記戶籍,然他們的戶籍與土著不同,土著的戶籍冊用的是h紙登記,稱為“h籍”,他們的戶籍冊用的是白紙,稱為“白籍”。白籍,不是正式的戶籍,可以不用交稅、服役。如改成h籍,僑民百姓就要從此負擔(dān)沉重的稅役。 綜合兩者,也就是說,土斷將會大大有損寓士、僑民百姓的既有利益,這樣,他們又豈會不反對? 定西國中的情況,寓士這方面,與江左是相同的,僑民百姓這方面,與江左有點不同。 隴州的人口少,早就對僑民也征稅、調(diào)役了,但相對而言,僑民的負擔(dān)還是沒有土著百姓那么重的。定西如行土斷,可以預(yù)見到,必與寓士相同,這些僑民百姓也勢必會怨聲載道的。 正如宋方的分析,莘邇的基本盤是寓士,土斷此事,寓士定不樂見,從這一點說,宋方的此策是個好法子;但又正如宋閎所說,這個事情,不能出自宋方提議,要想達成削弱莘邇“黨羽”的目的,就必須,也只能由莘邇自己提出。 宋方被仇恨和憤怒燒昏的頭腦,因了宋閎的提點,清醒了三分,亦醒覺過來,說道:“啊呀,阿父,好在你絆了我一腳,不然我真要做下錯事了!不錯,這事萬不能由我宋家的人提出!只是,阿父,你說最好由田舍兒自提此事,他,會提么?” “讓我想想,看有沒有什么法子。” 卻是眼界決定了格局。 一年多前,還是個小人物的莘邇,經(jīng)過掙扎和奮斗,在這個時空中站穩(wěn)了腳后,憑著前世的見聞,已把目光投到了更遼闊的遠方,投到了海內(nèi),所謀所劃,都是高瞻遠矚。 數(shù)十年來,都是顯貴隴州的宋閎,限於見識,其目光卻猶今尚只能在定西小朝廷這一畝三分地中打轉(zhuǎn)。 就在宋閎與宋方說話的同時,東方千余里外的咸yan,有一人恰好提到了他的名字。 閱讀網(wǎng)址:んáIㄒánɡSんúщ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