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旦前一天, 阮瑭早上起來接到導(dǎo)師的電話, 問她能不能來學(xué)校幫忙錄入低年級學(xué)生的期末考試成績。梁教授年紀(jì)大了，對于學(xué)校網(wǎng)站系統(tǒng)的cao作不太熟練, 之前有時遇到這種忙不過來的情況也會請她幫幫忙。

    阮瑭準(zhǔn)備早飯后啟程回燕城，夏云苓聽說后特意給她安排了一個司機, 專車接送。

    “景行有沒有說哪天回來呀？”

    “說是明天上午的飛機，”阮瑭拉好背包拉鏈, 嘟著嘴跟婆婆控訴, “哥哥竟然去濱江了，他之前都沒告訴我，我說想和他一起他還不讓?！?/br>
    “害！他們出差吃不好睡不好的, 咱可不跟著遭那個罪?！毕脑栖邠е庾? “對了，之前親家舅舅不是說元旦要來燕城看你嗎？正好讓景行一起接過來唄！”

    “嗯嗯，哥哥說明天會和舅舅他們一起飛?！?/br>
    “行，那明早我和你爸爸去機場接他們，都來九堯住，咱們一家人好好熱鬧熱鬧?！?/br>
    上車前，夏云苓把一個精致的點心匣遞給她，眨眨眼：“這糕點是咱自己家里做的，不算重禮, 要過節(jié)了，送給你導(dǎo)師嘗嘗?！?/br>
    阮瑭心頭一熱：“謝謝mama?！?/br>
    “不客氣寶貝，”夏云苓拍拍她, “晚上早點回來，mama給你做好吃的?！?/br>
    “嗯！”

    雖然校歷上寫的是一月六號才正式放假，但因為今年過年早，為了避開春運高峰，很多學(xué)生在期末考試結(jié)束當(dāng)天就走了。阮瑭往年的這個時候也正提著行李箱在歸鄉(xiāng)路上奔波，像今天這樣空曠又寂靜的校園還是第一次體驗到，感覺還不錯。

    走到學(xué)院樓前面的路口時她頓了一下，隱約從路旁的凸面鏡里看到身后不遠處有個黑影一閃而過。她轉(zhuǎn)過身，一個人都沒有。

    梁教授發(fā)來信息問她什么時候到，她把這種怪異的感覺壓下，快步進樓。

    “梁教授。”阮瑭敲了敲半掩的門。

    “哎，小阮，快進來！”梁以蓮忙朝她招手，懇切道，“辛苦你了啊孩子，都放假了還把你叫過來幫我干活?！?/br>
    “沒關(guān)系的，本來我也閑著。”她把點心匣放到桌上，“梁教授，這是我婆婆做的點心，讓我?guī)斫o您嘗嘗?！?/br>
    梁以蓮微微睜大了眼，難得地沒有推辭：“哎喲，那我可得好好嘗嘗！”

    古樸大方的八角紫檀木匣，蓋嵌八寶，內(nèi)分九格。里面的糕點種類很豐富，有鴛鴦酥油、桂花糖藕糕、蛋黃酥、芙蓉糕……個個飽滿又精致，一看就是精心挑選過的。

    相處三年半下來，阮瑭的脾氣秉性梁以蓮很清楚，別說送禮，就連跟老師套套近乎這種事她都不會做。這一匣子糕點，說樸素又很考究，說奢侈卻也不至于那么嚴(yán)重，既表達了誠意又沒有違背阮瑭的本心，足以見得準(zhǔn)備之人用心良苦。

    梁以蓮笑著拍了拍阮瑭的肩膀，替她高興：“真好。”

    成績錄入這個活就是純體力勞動，不費腦，細心點就行。阮瑭一只耳朵上掛著耳機播輕音樂，一邊對照著考卷和學(xué)號輸成績，一邊還能跟論壇里的小伙伴聊聊天。

    1735l維他milk

    嗷，下個月男票過生日不知道送什么好，集美們有推薦嗎？小jiejie有推薦嗎？

    阮瑭愣了愣，送給男朋友的生日禮物？這個她還真沒有經(jīng)驗，不過她突然想起來陸景行的生日好像也快到了。陸家和阮家一樣都是過陰歷生日，陸景行的生日是臘月初三。

    她打開萬年歷查看，臘月初三對應(yīng)的公歷日期是——一月一日，明天。

    “哐當(dāng)”，她手機砸地上了。

    梁以蓮嚇了一跳：“怎么了小阮？是不是累了？累了就歇歇，咱今天能做完就行。”

    “……沒，不累?！?/br>
    阮瑭撿起手機，簡直想捶自己幾拳，差一點她就不能在零點跟陸景行說“生日快樂”了。

    1736l[樓主]高山

    啊啊??！我老公明天過生日，我差點就給忘了！謝謝樓上的姐妹cue醒我！orz

    1737l維他milk

    (_;不、不客氣……話說小jiejie準(zhǔn)備送啥禮物啊，能給個參考嗎？

    阮瑭想了想，回復(fù)：[想先給他做一個生日蛋糕。]

    生日禮物也不是只能送一份，今天時間緊迫，先親手做一個獨一無二的生日蛋糕，等他回家，陪他過生日，之后再精挑細選其它的禮物給他。

    1741l[樓主]高山

    我找了四家評價比較高的手工蛋糕坊gtgtlink，有沒有哪位小姐妹去過，知不知道哪一家更好鴨？gt_lt

    1742l甜度檢測儀

    (=w)我我我！我去過！強烈推薦r.charlotte手工制作屋，他們家材料很豐富，樣式也多，而且老師超級有耐心，就是比其它三家都貴一點。

    1743l[樓主]高山

    好滴，謝謝！

    阮瑭用最快的速度完成了錄入工作，婉拒了梁教授一起喝下午茶的邀請后，直奔r.charlotte。她跟司機大叔約定的是下午五點鐘來學(xué)校接她，現(xiàn)在只剩下兩個多小時的時間了。

    r.charlotte的地址在西井民巷，緊挨著最近正修立交橋的燕山南路。現(xiàn)在那一片因為施工都架起了圍欄，車輛根本過不去。阮瑭查了下手機地圖，先坐地鐵到了燕山路，然后準(zhǔn)備照著最短直線距離直接從那片民房中間穿過去。

    巷子的墻面斑駁滄桑，路燈稀疏，很多地方狹窄得僅容一人通過。她對著地圖埋頭趕路，東鉆西鉆，一路抄小道。

    眼看著再拐兩個彎就能抵達目的地時，一雙高跟鞋攔在了面前，她抬頭，覺得真是應(yīng)了那句“冤家路窄”。

    方琰抱臂睨著她：“這么急匆匆地趕路，是要去哪??？”

    “和你無關(guān)?！比铊┫肜@開她，擦肩而過時被緊緊拽住了胳膊。

    “怎么能和我無關(guān)呢？”方琰說，“這小路又偏僻又荒涼，連個監(jiān)控都沒有，萬一你遇到壞人可怎么辦……是不是啊，jiejie？”

    阮瑭心里莫名一緊，用力想從她的禁錮下掙脫，身后突然傳來另一個人的腳步聲，她還沒來得及回頭，就被一只捏著布巾的大手捂住了口鼻。

    失去意識前的最后一秒，她看見的是方琰眼中瘋狂的快意。

    陸景行手一抖，筷子掉到了地上。

    坐在他旁邊的阮星洲嚇了一跳，明亮澄澈的眼睛滴溜溜地轉(zhuǎn)了一圈，然后“啪”地往他手臂上拍了一巴掌。

    陸景行回過神，有些疑惑地看著他。

    “落地驚神，”少年一臉認(rèn)真，“姐夫，掉筷子就是快要挨揍的意思，我先象征性地打你一下，破了這個厄運，這樣你就不會被別人狠揍了。”

    “……”敢揍他的人還真沒幾個，陸景行失笑，“那就謝謝你了?！?/br>
    前一天他跟阮霽通電話，說自己來濱江辦事，正好阮家三口元旦時也要去燕城，到時候可以一起走。阮霽自然答應(yīng)，叫他今天中午來家里吃頓飯。

    關(guān)茗雪依樣也往兒子胳膊上扇了一巴掌：“別沒大沒小的，吃你的飯?！比缓笾匦履昧艘浑p干凈筷子遞過去，“景行，工作辛苦了吧，多吃點啊?！?/br>
    “好，謝謝舅媽?！?/br>
    陸景行撿起地板上的筷子放到一旁，沒來由地一陣心慌。他按亮手機，給阮瑭發(fā)了一條信息：【寶貝，吃午飯了嗎？】

    沒人回。

    阮霽見他神色不安，推開正抓著自己不?？卦V關(guān)茗雪“雙標(biāo)”的阮星洲，關(guān)切道：“怎么了景行？工作上有事情嗎？”

    “啊，沒有。”陸景行笑笑，“瑭瑭剛剛沒回我微信，我心里有點慌?！?/br>
    阮霽和關(guān)茗雪對視一眼，都樂了：“沒事，瑭瑭估計又忙著寫小說呢，那孩子一專注起來，什么都顧不上?！?/br>
    一直到吃完午飯，阮瑭都沒有回微信。陸景行心底的不安揮之不去，走到院里給夏云苓撥了個電話：“喂，媽，瑭瑭起床了嗎？”

    “早就起了，人家瑭瑭幾個小時以前就出門了?！?/br>
    陸景行皺眉：“她去哪了？自己走的？”

    “她導(dǎo)師有事，叫她去學(xué)校幫忙，我讓老陳開車送她去的，晚上再接過來?！毕脑栖咝?，“你這么緊張干嘛，聯(lián)系不上她了？”

    “嗯，我發(fā)微信她沒回，想打電話又怕萬一吵到她。”

    夏云苓笑得更歡了：“放心吧，她說她老師那活兒多，這會兒估計正忙著呢?！?/br>
    陸景行稍微松了口氣，應(yīng)了一聲，掛斷電話。

    阮家住在一座小巧的四合院里，天井處栽種著一棵約六米高的梅樹，一簇簇粉白色的花朵凌霜盛放。陸景行走到樹下的阮霽身邊，說：“舅舅，我想去瑭瑭的房間看看?！?/br>
    下午正是東廂房采光最好的時候，屋里寬敞亮堂，窗明幾凈，明顯是一直有人打掃的。陸景行坐在床邊，坦誠道：“舅舅，我去見過丁心蘭阿姨了?！?/br>
    阮霽身形一頓，點了點頭，沒說什么。

    陸景行說：“我怕瑭瑭記起以前的事會難過，所以只能問您……舅舅，瑭瑭當(dāng)年休養(yǎng)了多久？”

    阮霽嘆了口氣，挺直的脊背垮下來，透著深深的無力感。

    “前前后后差不多大半年吧，肋骨的骨折和各處挫傷養(yǎng)了三個月后基本痊愈了，可身體上的傷好了，心里的口子還血淋淋的……”

    九歲大的小阮瑭，短短半年的時間里，先是突然失去了信任依賴的母親，在破碎的家庭里筋疲力盡地掙扎求全，沒想到又被曾經(jīng)慈愛的父親打得幾乎丟了半條命。

    她還那么小，這斑斕世界上的那么多的美好她都還沒感受過，卻已經(jīng)對一切都失去了興趣。

    阮霽說：“燒退蘇醒后，她的精神狀況就一直不太好，對外界的一切都很抵觸，不管是醫(yī)護人員還是家里人，只要一靠近她她就會哭。”

    被鎖進小閣樓那三天的經(jīng)歷她都記不太清了，連帶著更小時候的記憶也受了損傷。醫(yī)生說這是一種自我保護機制，因為太痛苦，所以潛意識里不愿意再想起。

    出院之后，阮瑭就被阮季同接了回去。

    “瑭瑭不想說話不想出門，你外公也不強迫她，幫她辦了休學(xué)，然后每天自己在家教她讀書、寫字、畫畫?！比铎V回憶道，“就這么又過了四五個月，瑭瑭的狀態(tài)慢慢好轉(zhuǎn)了不少，能跟別人正常交流了，偶爾也會笑一笑，只是性格完全變了。”

    從那以后，她不再放肆玩鬧，不再耍賴撒嬌，學(xué)會了喜怒不形于色，也習(xí)慣了難過時咬牙不哭出聲。年幼的小女孩，就這樣跌跌撞撞地挺過了人生的劇痛。她變得刀槍不入，卻也趨近于無悲無喜。

    陸景行走出阮家大門，看著天邊飄落的雪花，還是掏出手機給阮瑭撥了過去。

    沒人接，通話自動掛斷。

    他又撥了第二遍、第三遍，還是沒人接。

    濃重的不安再次籠罩在心頭，陸景行給陸知行發(fā)了條信息，然后打給林丞：“幫我訂最快一班回燕城的機票，現(xiàn)在。”

    陸景行動用了點關(guān)系，趕在起飛前最后十分鐘登了機。燕城和濱江隔海相望，陸地上相距遙遙，直飛卻只有一個小時的航程，可哪怕是這短短的一個小時，他都度秒如年。

    下午四點零五分，陸景行披著漫天晚霞到了燕城機場。開機的一瞬間，大量涌進來的未讀消息和未接來電提醒差點要把手機卡爆。

    他心里越發(fā)不安，還沒來得及點開查看，手機鈴聲再一次響起。

    “哥，我嫂子不見了！”

    第49章 熱戀

    傍晚, 引擎的轟鳴聲劃破將暗的天空, 一輛豪車從機場高速飛馳而過。

    陸景行弓著背坐在后座，緊握的雙手捏得泛白, 雙目通紅，猶如一只被逼到絕境的困獸。

    陸知行看了他一眼, 暗自嘆了口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