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好吧?！?/br>
    *

    顧無憂一路坐著馬車來到了黃家。

    黃家不比其他世家府邸，是個不大不小的兩進宅子，聽說黃家老家不在京城，是因為黃常能干，被天子賞識，才從外頭調(diào)了過來。

    但外來的總比不過根基在這的，所以府邸偏僻，伺候的人也少。

    顧無憂稟明來意和身份，門口的仆人就瞪大眼珠，一臉震驚的望著她，然后結(jié)結(jié)巴巴的說道：“您，您稍等，小，小的這就進去通稟。”

    說完，就著急撩火的往里頭跑了。

    看他這樣。

    顧無憂就嘆了口氣。

    她忽然能理解黃芙的膽子為什么那么小，就算被欺負也不敢說了。

    沒一會功夫，顧無憂就等來了人，是黃夫人親自來迎得她，她眼尖，看出黃夫人即便涂脂抹粉了，但眼睛還是有些腫，眼眶也有些紅。

    她抿了抿唇，心里的那個答案更清晰了。

    “樂平郡主。”

    黃夫人想向她行禮，不過顧無憂攔了一把，她嗓音溫和，語氣也平常，“您是長輩，不必多禮，我今日是來找黃小姐的。”

    “郡主?！?/br>
    黃夫人面露難色，嗓音也有些啞，“我家阿芙今日身體不大好，可能……”話還沒說完，身后就傳來一個柔弱的女聲，“母親，我沒事?！?/br>
    “阿芙？！”

    黃夫人聽到聲音立馬回頭看，看到黃芙未著斗篷就出來了，急得也顧不上顧無憂了，連忙跑過去握住她的手，低聲說道：“不是讓你待在里面別出來嗎？外頭那么冷，你出來做什么？”

    “我沒事?！?/br>
    黃芙朝人笑了笑，然后松開她的手，朝顧無憂走去，“郡主，我知道您為什么而來?！彼ひ衾w弱，白凈的小臉比平日還要蒼白，“外頭風(fēng)大，您先進來吧。”

    黃夫人這下子也沒法再阻攔了。

    顧無憂便跟著她們母女倆往里面去，等丫鬟上了茶，她也就開門見山的說道：“黃夫人，黃小姐，抱歉，這個時候過來叨擾。”

    “但事情緊急，黃小姐既然知道我為什么而來，那就麻煩你坦言告知。”

    “郡主――”

    黃夫人張口欲言。

    黃芙卻握住她的手，朝她搖了搖頭，“母親，沒事，我來說?！彼坪跏巧钗艘豢跉?，才把目光轉(zhuǎn)向顧無憂，開口，“您既然能找到我，應(yīng)該心里也猜到一些了?！?/br>
    顧無憂沒說話。

    她的確是猜到一些，但不知道事情到底發(fā)展到什么地步，也就不好貿(mào)然開口。

    “周長柏……”

    黃芙費勁艱難的吐出這個名字。

    這是顧無憂第一次，在這樣一張纖弱蒼白的臉上看到這樣憤恨的表情，她肩膀抖得不行，嘴唇都是死咬著的樣子，放在膝上的雙手也緊握成拳。

    黃夫人擔(dān)憂不已，忙握住她的手。

    黃芙朝她露了個虛弱的笑，然后轉(zhuǎn)頭看向顧無憂，咬牙切齒地說道：“他就是個畜生?！?/br>
    “他已經(jīng)不是第一次這樣對我了，最初的時候，他也只是言語上調(diào)戲我，后來……”她突然停下了聲音，像是不忍再去回憶那些灰暗的往事。

    可最終還是咬著牙吐露出來，“后來，他漸漸地開始對我動手動腳?！?/br>
    顧無憂一聽這話就皺了眉，“你為什么不和院長說？徐院長一向公正，他要是知道，絕對不會容許周長柏胡作非為的?！?/br>
    “……郡主?！?/br>
    黃芙輕笑一聲，只是這笑音實在太過悲傷了，“您不知道我的處境，也不知道我家里的艱難，周家在京城的地位，我怎么敢說？”

    她低下頭，聲音很輕，“我爹爹好不容易才能進京當(dāng)官，他的仕途才剛剛起來，我不想因為我的事讓他毀了前程?！?/br>
    顧無憂張了張口。

    她想說，她其實也有過絕望的時候，但看著黃芙，她最終還是選擇什么都沒說，。

    她等著黃芙一點點調(diào)整自己的情緒，然后聽她繼續(xù)說起昨日的事，“昨兒個周長柏又把我?guī)Я顺鋈ィ偭怂频?，突然撕扯我的衣服……?/br>
    “我不肯。”

    “他就開始打我?！?/br>
    少女的聲音夾雜著恨意和悲傷，在這艷陽四射的午間，也仿佛從地底深處發(fā)出一般，帶著藏不住的無力，“他把我壓在地上，用那張惡臭的嘴親我……”越往后說，她的聲音就越控制不住，變得尖銳起來，整個人也仿佛坐不住一般，被黃夫人輕輕捏了一下才慢慢平靜下來，恍若虛脫似的繼續(xù)說道：“我以為我可能就那樣了?！?/br>
    “但李公子他，突然出現(xiàn)了?！?/br>
    黃芙那雙空洞的眼睛突然變得明亮起來，她帶著激動的情緒說道：“他把周長柏從我身上拉了起來，然后狠狠打了他一頓?！?/br>
    “就像――”

    “就像從天而降的天神一樣?！?/br>
    “是我……”她的語氣突然又變得低沉起來，“是我的錯，是我求他不要和別人說，如果不是因為我，他也不會被人誤會，也不會被趕出書院?！?/br>
    “郡主?！?/br>
    黃芙平息了一會情緒，望著她，“我知道您來找我是為了李公子，您想要我怎么做，我都會配合您。”

    “阿芙！”

    黃夫人忍不住，喊她的名字。

    黃芙看著她說道：“母親，這原本就是我的錯，您和父親從小教導(dǎo)我，我，我不能這么自私……”

    “可你……”

    黃夫人張口，見她一臉堅定的樣子，又嘆了口氣，轉(zhuǎn)頭看向顧無憂，低聲懇求道：“郡主，我們一家人在京城站穩(wěn)腳跟不容易，我這個做娘的，知道周家那個小畜生這么對我女兒，我恨不得親手殺了他！”

    “可是――”

    她說不出話了，眼淚倒是涌入眼眶。

    “黃夫人，我明白的?！?/br>
    顧無憂接過她的話，“我不需要黃小姐親自出面檢舉周長柏的所作所為，我只需要她寫一份書信，交待清事情的來龍去脈，我會親手交給徐院長，不會有其他人知道這件事的?！?/br>
    “至于周長柏――”顧無憂厭惡極了這種小人，連說他的名字都覺得反胃不已，“他就算知道了也不敢做什么。”

    敢用這樣的手段害她的大將軍，不打死他都算好的。

    他要是敢在之后散播什么亂七八糟的謠言，她就……告訴她爹去！再不然，她還可以跟姑姑去說，不把他周家搞個天翻地覆都對不起她這個姓！

    有她這一番話，黃夫人總算是松了口氣。

    黃芙倒是神色沒什么變化，起身同她說了一句，“您稍候?！比缓缶蛶е诀哌M去了，一刻鐘后，她拿著一封信走了出來，遞給顧無憂，“您要的都在這了?！?/br>
    顧無憂鄭重的接過信，東西已經(jīng)拿到了，她也沒有再待下去的必要，起身說道：“那我先走了?！?/br>
    “我送您出去?！秉S芙在一旁說道。

    顧無憂目光詫異的看了她一眼，倒是也沒說什么。

    等到丫鬟給黃芙披了斗篷，兩人便一起往外走，沒有丫鬟跟隨，就她們兩個人……顧無憂其實還是不大習(xí)慣和同齡的女孩子相處，或許，她應(yīng)該出聲安慰幾句，但她總覺得這輕飄飄的幾句話根本不能給人帶來什么寬慰。

    所以她最終還是選擇什么都沒說。

    倒是黃芙?jīng)]走幾步，開口問她，“您喜歡李公子嗎？”

    顧無憂詫異回頭，似乎沒想到這個膽小又愛臉紅的姑娘居然會問她這樣大膽的問題，但她也沒有隱瞞自己的感情，點點頭，一點都沒有避諱的回道：“喜歡啊?！?/br>
    她笑時目光好似籠罩金光一般，艷麗的小臉也是一派明媚的模樣。

    黃芙看著她臉上艷如朝陽的笑，甚至不敢正眼看她，她幼時也是個愛笑愛說話的姑娘，可自打來了京城，又被母親托關(guān)系送進書院，就變得越來越自卑。

    她不敢和那些人相處，總覺得她們在背后譏笑她。

    李公子是第一個出面維護她的人，也是第一個讓她覺得耀眼到不敢睜眼去看的人，她至今還記得，昨日李公子出現(xiàn)的那剎那，金光籠罩在他身上，如神話故事中從天而降的天神，讓她愿意俯首做他最忠實的信徒。

    而現(xiàn)在……她又看到了如他一樣，朝氣明麗的人。

    是個很好看的姑娘。

    黃芙心底閃過無數(shù)情緒，最終卻與自己妥了協(xié)，她看著顧無憂，輕聲道：“李公子是個好人，很好很好的人?！?/br>
    “嗯?！?/br>
    “我知道?！鳖櫉o憂仍舊是笑著的，她當(dāng)然知道她的大將軍是個很好很好的人啊。

    “您，不生氣嗎？”

    快走到門口了，黃芙看著顧無憂，似乎還是抵擋不住內(nèi)心的念頭，忍不住問出了這一句，“您那么喜歡他，可他現(xiàn)在為我出頭，您不會不高興嗎？”

    “?。俊?/br>
    顧無憂愣了下，半響卻笑了開來，“我相信他呀，就算昨兒個只是一個普通的小丫鬟，他也會出手幫忙的。他這個人啊看起來兇巴巴，很不好接近，但其實心腸特別軟，有時候路上碰到小孩老人乞討，都會給銀子，其實有些乞討的都是江湖騙子，他自己也知道，但他就是覺得既然都丟下臉面出來乞討了，總歸是有難處的，能幫就幫吧?！?/br>
    她這話說得很慢，語調(diào)也極其溫柔，眼里、臉上全是笑。

    黃芙想到以前聽過的那些傳聞，說樂平郡主為人嬌蠻兇狠，十分不好相處，就和那個李公子一樣……可現(xiàn)在在她眼前的顧無憂，眉眼彎彎，燦若星辰。

    她低頭，似乎很輕的嘆了口氣。

    等她再抬頭的時候，臉上浮現(xiàn)了一個真心實意的笑，“希望你們幸福?！?/br>
    “啊……”

    顧無憂臉紅紅的，有些不大好意思，其實……她跟大將軍還沒在一起呢。不過她還是十分坦然的接受了這聲道賀，“謝謝?！?/br>
    快走到門口的時候，顧無憂決定自己還是多嘴說一句吧，停下步子去看人，“黃姑娘，作為外人，或許我不應(yīng)該多嘴。”

    “但我想對于任何一個疼愛女兒的父親而言，自己女兒的安危和幸福應(yīng)該遠比他的前程更重要，如果黃大人知道你為了他而隱瞞這么多事，就算日后高官俸祿，恐怕也不會開心?！?/br>
    她言盡于此。

    黃芙在輕微的怔楞后，和她道了謝，“我送您上馬車吧?！?/br>
    顧無憂笑著拒絕了，“外頭風(fēng)大，你快進去吧?！彼f完，朝她招了招手，不等黃芙回應(yīng)就握著那封信出去了，她還著急回書院，給大將軍洗清冤屈呢！

    黃芙看著顧無憂歡快的身影，遲遲都沒動身，還是自己的貼身丫鬟過來，她才回過神，淡聲道：“走吧。”

    回屋的時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