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柏景煥的聲音，而她手中的是柏景煥給艾黎做的小儀器。

    她剛把緘默小隊組建起來的時候自己還很年輕，第一次拉隊伍、第一次有這么多人陪著她，難免話多。那時候決定隊伍名字的時候她想了許多巨牛逼的名字，比如暴雪貪狼雷霆之類的，中二氣息滿滿。

    最后因為她話太多，柏景煥直接把隊伍名字定為了緘默，以期待隊長能穩(wěn)重一點，然后這個名字得到了艾黎的熱烈響應(yīng)。一個隊伍里除了隊長的兩大巨頭都響應(yīng)了，隊長的意見直接就被忽略了，剩下了隊員熱烈響應(yīng)，小隊名稱就此確立。

    她因此對艾黎和柏景煥鬧了兩個多月的小脾氣，柏景煥和老狐貍似的，古兆坑不了他，于是就去坑另一個當事人艾黎，仗著自己精神力高別人察覺不了她，她頻頻逮著艾黎午休或者發(fā)呆的時間突然出現(xiàn)嚇她。

    一次兩次三次，艾黎被sao擾的煩不勝煩，直接去找柏景煥，讓他給慘遭背鍋的自己想個解決辦法。

    柏景煥直接采集了古兆的精神力頻率制作了一個小儀器，只要古兆一靠近儀器就會產(chǎn)生共鳴直接發(fā)出警報，警報聲還是柏景煥自己錄制的，“醒醒艾黎，古兆來了”。

    古兆第一次見識到這玩意的時候差點兒被突如其來傳出來的柏景煥的聲音嚇得拔腿就跑。

    艾黎見有用，后來就直接掛在了自己的房門外，只要古兆一靠近就自動發(fā)出警報，古兆只要一聽見柏景煥那不斷重復(fù)的標志性的八個字就知道自己這是又被發(fā)現(xiàn)了，自動自覺的就走了。

    后來古兆干脆把這個當成自己枯燥任務(wù)中調(diào)節(jié)心情的游戲，用各種方式靠近艾黎的房門，試圖在不驚動儀器的情況下再次嚇到艾黎。艾黎索性也就把這個儀器一直掛著，當成玩具逗古兆玩。

    這個游戲持續(xù)了有一年半，沒有一次成功。她在尚且弱小的時候曾經(jīng)跟著mama作為普通幸存者加入了那個基地，期間察覺到了基地風氣不正，稍微有了能力就趕緊帶著mama脫力了基地?？珊髞硭驗槟承┰虿坏貌恢匦录尤肽莻€基地，加入之前她本想解散小隊，以免他們跟著自己跳火坑，但他們說什么都不同意，最后在古兆的周旋下作為基地的編外人員加入，直接聽命于古兆，不聽命于基地，基地無權(quán)命令他們。

    艾黎未免麻煩，后來就收了那個儀器，從那以后，古兆再也沒見過那個儀器和那熟悉的八個字。

    如今，那張熟悉的臉捧著那個熟悉的儀器，古兆恍然以為下一刻艾黎就會插著腰推開門來，不耐煩的問她一句：“又怎么了？”

    然而現(xiàn)實是，這個叫艾琳的女人正不知所措的看著她。

    她強迫自己冷靜下來，緊緊握了握拳，聲音盡量溫和的問她：“這個東西，你是從哪里來的？”

    此時，那個儀器還在堅持不懈的喊：“醒醒艾黎，古兆來了?！?/br>
    艾琳看了看手中的儀器，又看了看面前眉目陌生的女人，突然反應(yīng)過來了什么，她眉目間一片焦急之色，徒勞無功的張了張嘴，卻發(fā)不出一點兒聲音。

    莉婭麗達嚇壞了：“mama！”

    晏陽初猛地站起來，走到艾琳旁邊，調(diào)出了一塊虛擬顯示屏，聲音沉穩(wěn)有力：“你不要著急，有什么話寫在這里，你不要著急?！闭f最后一句話的時候，他看著古兆。

    古兆沉沉的吐了口氣。

    艾琳開始在顯示屏上迅速寫字，華夏字。

    她看了看古兆，寫道：“你是古兆？”

    古兆直言道：“對，我就是古兆，五百年前那個，你是誰？為什么有艾黎的東西？”

    艾琳在古兆承認自己身份時起就開始無聲的笑，笑到最后，笑出了眼淚。

    她寫道：“艾黎是我mama。”

    她不理會古兆震驚的神色，繼續(xù)寫道：“你真的還活著，她果然沒有騙我?！?/br>
    她寫完這句話已經(jīng)淚流滿面，突然丟開虛擬筆捂住臉無聲的痛哭起來。

    從她有記憶起，mama一直在抱著她輾轉(zhuǎn)世界各地尋找一個人的蹤跡。那時候整個世界剛從喪尸的陰影中掙扎出來，交通極度不便利，mama在五年間的時間里幾乎用雙腳走遍了整個世界。

    她在找一個人，一個已經(jīng)被斷定失蹤死亡的人，但她不信那個人就這么死了。

    和mama一樣做的，還有曾經(jīng)mama一起并肩作戰(zhàn)過的戰(zhàn)友們，他們放棄了唾手可得的權(quán)力和榮譽，跋山涉水的尋找一個可能根本不存在這個世界上的人。

    “你不明白，她那樣的人，除非她自己想死了，不然根本不可能有人殺得了她。”她這么說。

    一直到她五歲。

    某一天她們的住所外突然響起槍聲，mama迅速抱起她去了地下實驗室，那里有一個小小的休眠倉。

    她說：“寶貝，你閉上眼睛睡一覺，醒來就是新的世界了。”

    她聽話的閉上了眼睛。

    mama把她塞進休眠倉里，啟動休眠倉。

    她心中有一種不安的惶恐，第一次不聽mama的話，睜開了眼睛。

    透過休眠倉還沒有關(guān)閉的倉口，她看到mama穿白大褂的背影沉穩(wěn)的往外走，手里握著兩把槍，仿佛再也不會回來了。

    她叫道：“mama！”

    那是她這輩子開口說的最后一句話。  .

    第67章 姥姥姥姥

    古兆被晏陽初塞了一杯熱茶。

    她幾乎是下意識的捧起這杯茶一口一口往下抿。

    茶水并不燙, 但咽進喉嚨里的時候卻讓她覺得堵得慌。

    她看著面前和艾黎幾乎一模一樣的姑娘、艾黎的女兒，張了張嘴, 居然不知道自己該問什么。

    艾琳卻很認真的看著她，看這個讓自己的母親找了這么多年的人到底張什么樣子。

    古兆閉了閉眼睛, 輕聲問她：“你是什么時候醒過來的？”

    艾琳寫道：“二十五年前?！?/br>
    “那，艾黎呢？”她不知道自己到底是抱著各種心態(tài)在問這個問題。

    艾琳筆尖頓了一下，寫道：“我是因為實驗室所在的地方發(fā)生了地震才醒了過來, 被人找到后就送去了聯(lián)盟福利院，十年前我回去了一趟，沒有找到mama的……”她停頓了一下，寫道：“尸骨?！?/br>
    古兆的心臟猛地揪痛。

    她醒來的時候就已經(jīng)接受了自己曾經(jīng)的同伴都已經(jīng)作古的事實, 但在她的設(shè)想里, 他們就算死也應(yīng)該活夠百年、兒孫滿堂, 然后帶著生前的榮譽風風光光的下葬，被無數(shù)人追悼，被世人銘記。

    他們應(yīng)該經(jīng)歷普通人完整的一生, 然后不帶遺憾的離去。就算有遺憾, 大概也是怨她這個隊長為什么不打一聲招呼就一去不復(fù)還了。

    絕不是在她走后一年又一年的跋涉, 最后不得善終。

    艾黎那個人，身為華夏第一治療師，她一心撲到自己的實驗室和治療異能上, 末世生活了半輩子了都不會用槍, 可在最后她是提著槍離開的。

    在她走后艾黎到底經(jīng)歷了什么？實驗室外的人是誰？最后是誰殺了她？

    古兆心臟抽痛到喘不過氣來, 每一次呼吸都像有一把刀子順著氣管進入了肺部, 一路劃的鮮血淋漓。

    她不能接受！她不能接受艾黎最后居然不得善終！她不能接受艾黎最后居然是被人殺死的！

    她不接受！

    她曾經(jīng)覺得就算緘默小隊沒了她，以柏景煥的才智、以緘默小隊的實力，他們怎么也不會活得特別差，甚至沒了她之后他們沒有了那個基地的拖累，有可能會發(fā)展的更好。但在艾琳的口中，在她走后，許許多多人都踏上了尋找古兆的路，又有多少人倒在了這條路上，多少人和艾黎一樣的下場？

    她的大腦嗡嗡作響，巨大的愧疚夾雜著憤怒和懊悔一齊壓在她心頭，把她向來筆直的脊梁一點點壓垮。

    古兆跌坐在沙發(fā)上，顫抖的手指一下下按壓著嗡嗡作響的大腦。

    晏陽初一下子握緊了她的手，聲音沉穩(wěn)有力：“古兆，你冷靜一點?！彼曇糨p柔了一點：“你睜開眼睛，你看看艾琳寫了什么。”

    古兆睜開了眼睛。

    面前的虛擬屏幕上浮現(xiàn)出一行小字。

    “他們知道你活著，一定很開心。mama知道我能和你生活在一個時代，也會心滿意足的?！?/br>
    “我替mama找到你了?！?/br>
    “我替mama立了衣冠冢，你能去看看她，她大概也如愿了?！?/br>
    古兆張了張嘴，聲音有些嘶?。骸霸谀睦?？艾黎的……墓。”

    艾琳：“地球，我可以帶你去看。”

    地球啊，挺好的。

    “能讓我看看那個嗎？”她的視線看向艾琳手中那個玫紅色的儀器。

    艾琳遞給她。

    古兆按下了電源鍵。

    儀器開始運轉(zhuǎn)，在捕捉到近在咫尺的古兆的精神力波動頻率之后勤勤懇懇的給它曾經(jīng)為之工作的主人提醒——

    “醒醒艾黎，古兆來了”。

    柏景煥的聲音。

    古兆突然就不想再去想小隊中到底是誰背叛了她了。

    五百年，塵歸塵土歸土，背叛她的人死了，愛她的人也死了?，F(xiàn)在她和曾經(jīng)唯一的聯(lián)系居然只有這么一個小小的儀器和她從未曾某面過的艾黎的女兒。

    都沒有意義了。

    古兆沉沉的吐出一口氣，壓下眼角的濕意，把東西還給艾琳：“艾黎留給你的，你好好拿著吧。”

    艾琳趕緊接了過去。

    艾琳把東西接走，仿佛一直停留在古兆記憶中的艾黎也隨之遠去了。

    她壓下心底巨大的哀傷，勉強露出了一點笑容，問艾琳：“艾琳是吧，你知道你爸爸是誰嗎？”

    艾琳搖了搖頭，寫道：“我不知道，mama沒有說過。”但她笑了笑，繼續(xù)寫：“但我肯定是mama的親生女兒，我和mama長得這么想，而且……”

    她抬手點了點晏陽初臉頰上的淤痕，那暗紅色的淤痕隨即變淡，直到淡到和旁邊的皮膚一個顏色，恢復(fù)正常。

    晏陽初訝異的睜大了眼睛。

    古兆則是露出了從踏進這個院子起的第一個笑容，她說：“治療異能，艾黎的治療異能，對不對？”

    在末世，治療異能是木系異能分類下的一種。木系異能本來就很難得，木系異能下的治療異能更加難得。

    艾琳沖她點了點頭，寫道：“對，治療異能。”

    古兆真心的笑了笑，正想說些什么，突然又遲疑了下來，想了想，點了點自己的喉嚨，猶疑道：“那你的喉嚨……”

    艾琳抬手摸了摸自己的喉嚨，搖了搖頭寫道：“我繼承了mama的異能，但沒有繼承mama的天賦，直到現(xiàn)在我的精神力都只有四階，治療異能最多只能治療一個淤傷，再多我就無能為力了?！?/br>
    她憂慮的看向莉婭麗達，“連麗達我都無能為力?！?/br>
    莉婭麗達！

    自從跨進這個門起，悲悲喜喜的一連串事情砸下來，砸的古兆頭腦發(fā)蒙，到現(xiàn)在才想起來她來這里的初衷是什么。

    她趕緊去看莉婭麗達。

    小姑娘同樣被這一連串的事情砸的發(fā)懵，即使再怎么聰明，她六歲的閱歷也不能讓她完全理解大人們之間到底發(fā)生了什么，沒被眼前的場景嚇的大哭起來，莉婭麗達已經(jīng)比普通小朋友勇敢的多了。

    就是小姑娘懵懵的坐在輪椅里，看起來有些可憐?？衫驄I麗達不哭不鬧還瞪大眼睛試圖理解面前的場景，莫名的就有一種處變不驚的氣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