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節(jié)
她是見識少,卻也不傻。兩相一比較,梅大姑娘給了她承諾,她更愿意相信。只是心里還有些難過,她并不是想貪圖什么榮華富貴,她是真的喜歡慎哥哥。 不過,梅大姑娘說了,慎哥哥連皇帝送的人都敢賣,是不可能納妾的。她要是再纏著不放,只會害了他。 梅青曉觀她面色,道:“有我和王爺顧著你們方家,日后誰也不敢小瞧你們。你且記得,我們好,你們才好?!?/br> 這句話,方憐香聽懂了。 兩人出去時,靜心等人早已心急如焚。一見方憐香乖乖跟在自家姑娘的身后,模樣很是順從的樣子,皆是松了一口氣。 方憐香臊著臉,有些不敢看人。靜心收到自家姑娘的臉色,親親熱熱地上來和她說話。沒幾句就把她哄得開了口,搭起話來。 靜心有說有笑地把人送出門,身后跟著兩個婆子,一人手里捧著布匹,一人手里捧著盒子。一行人出了門,只把外頭那些人看得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 才安排了人送方憐香回去,轉眼便見梅青曄急色匆匆趕來。 “阿瑾,壽王昨夜被宣進宮,到現(xiàn)在都沒有出來?!?/br> “什么?”梅青曉大急,“可有派人去打聽?” “昨夜父親就讓人打聽了,怕你擔心沒有告訴你。殿下還在長生殿外跪著,這都一夜過去了…”梅青曄道,眼下已過去一夜,想來不多時就會傳出風聲。他和父親思來想去,這才告訴阿瑾。 梅青曉瞬間冷靜下來,緩緩坐著沉默不語。陛下若要發(fā)火,昨夜便會發(fā)了。只讓阿慎在殿外跪著,反倒是好事。 她想了想,道:“兄長,壽王府里沒有個正經(jīng)主子,怕是許多事情都想不到。殿下跪了一夜,身體肯定吃不消,我想備些吃食茶水去宮外等他?!?/br> 梅青曄一聽,深以為然?!鞍㈣?,我同你一起去?!?/br> “也好。” 兄妹二人向梅老夫人及梅仕禮夫婦稟明,原以為要費些唇舌。出人意料的是,梅老夫人猶豫片刻就點頭同意。 “錦花添花易,雪中送炭難。你已許給壽王殿下,此時當是你出面的時候。雖說未過門的姑娘不宜過多與未婚夫往來,然而壽王府情況與旁人不一樣。你且去吧,有曄哥兒陪著,別人也挑不出你的錯來。” 兄妹二人行了禮,帶上準備的一應吃食茶水出府。馬車內(nèi)備了一個紅泥小炭爐子,溫著人參雞湯。 梅青曉想著葉阿婆不知會擔心成什么樣子,派了一個下人去壽王府報信。 宮門外,不見行人。 梅家的馬車遠遠停著,梅青曄站在外面,梅青曉坐在馬車內(nèi)。兄妹二人靜靜地等候著,時辰一點一滴的過去。 宮墻內(nèi),長生殿外。 葉訇跪在那玉砌般的地上,至始至終微垂著頭,挺直著背。宮人們來來往往,用眼角的余光偷偷看他。 新晉的壽王殿下,這才幾天的功夫就惹怒陛下,怕是以后也沒有什么作為。到底是市井長大的,上不了臺面。居然連陛下賞賜的美人都敢拒收,還喊打喊殺的把那些美人嚇得面無人色。昨日那些美人齊齊跪在宮門口哭的場景,許多人都還記得。 陛下雷霆大怒,宣壽王進宮。 這一跪一夜,到現(xiàn)在都不讓起。 可憐那些美人,聽說有一個還受了重傷。原是滿心歡喜地出宮,誰能想到遇到個噬血的殺神,半點不知憐香惜玉。眼下那些人都在后宮里養(yǎng)著,真真是無妄之災。 日頭升高、下落、隱退。 夜幕低垂、漸黑、燈起。 一天過去了,宮人瞧著他像尊石像般一動不動,有人低低交談兩句,聲音很小,他卻是聽得清清楚楚。 他們說他果然是奴才出身,跪了一天一夜都沒事。 不知過了多久,一雙明黃色的靴子出現(xiàn)在他的視線之內(nèi)。他聞到nongnong的檀香氣,不用抬頭也知來的人是誰。 梁帝的目光陰沉隱晦,睨著地上跪著的兒子。 帝王之家,親情從來都是少之又少,何況是一個長在外面的孩子。要不是他膝下子嗣太少,這么多年唯有一個太子,這個越女生的孩子怎么可能一找回來就封王。 當然,還有其它的原因。 道長說此子益父,有助于他提升修為。 “你可知錯?”他問。 葉訇沒有抬頭,聲音干啞,“父皇,兒臣受之有愧?!?/br> 梁帝從牙齒縫中冷哼一聲,“朕看你不是受之有愧,你是不滿!” “兒臣絕無此心?!比~訇彎腰,匍匐于地?!案富誓翘熳又穑煜赂E畱M歸父皇所有,兒臣不敢沾染半分?!?/br> 梁帝瞇起眼,眼神高深難測,“你真是這么想的?” “兒臣所言,字字真心?!?/br> “你長在宮外,也沒讀什么書,自然不知長者賜不可辭的道理。不過念在你一片孝心,朕就饒了你這一次。你退下吧!” 梁帝一拂袖,檀香的氣息更濃。 葉訇好半天才從地上爬起來,躬著身體行禮告退。他才邁出一步,看著像是腿腳麻木快要摔倒的樣子。梁帝身后的道士扶了他一把,他低聲道謝,并沒有抬頭,踉蹌幾步后出了長生殿。 一路未停,直接出了宮門。 梅青曉的心從焦灼到心疼,像被人放在火上翻天覆地煎烤一般。一天一夜了,他還跪在冰冷的地上,沒有吃也沒有喝,就是鐵打的人也受不住。 她掀開簾子,定定地看著高高的宮門。仿佛還是那一夜,她跟著葉訇飄進了宮門。殺聲四起,血染宮墻。她想喊他,想阻止他進宮。 而今,她在等他,等他出宮。 這宮墻內(nèi)令多少人為之神魂顛倒,又讓多少人心生向往。為了高坐在宮殿之是,古往今來死了多少人。那血必是沁進宮里的每一寸土地,長滿了欲海孽罪的魂花。 如果有可能,她真想和阿慎遠離這里。遠離權勢紛爭遠離人心暗斗,尋一處清靜之地,夫唱婦隨生兒育女。 “咚呀”一聲,宮門開了。 高瘦修長的男子走出宮走,他走得極慢,腿腳看上去很是僵硬。高懸的宮燈之下,映襯著他玉一樣的俊美容顏。 他的眸似琉璃美玉,望了過來。 她的心頓時鮮活,掀著簾子自己下了馬車朝那人跑去。風吹起她的發(fā),卷起她的衣袂。她感覺臉上一片冰涼涼,很快嘗到咸咸的滋味。 “阿慎!” 第37章 心疼 葉訇的看到了向自己跑過來的少女, 黑天黑地間仿佛只有這一抹粉色的身影。在無數(shù)個望不到邊的黑寂中他曾茫然四顧,期盼前方有燈火。 這一抹粉色如星如月,照亮整個黑夜。 他加快幾步, 然后克制站住。 葉開和梅青曄一起跑過來,扶住他。 梅青曄眼中不掩擔心, “王爺,你還好嗎?” “還能受得住?!比~訇說著, 目光不離心中的那抹明月光。 “先上馬車, 吃點東西?!?/br> 梅青曉說著, 示意兄長把他扶到梅家的馬車上。這個時候,梅青曄也顧不上許多,只想著他們帶了吃食和茶水,王府的下人未必能想到這些。 馬車寬敞,三人同坐絲毫不顯擁擠。紅泥小爐中,雞湯的香味濃郁。梅青曉親自盛了一碗,吹了吹熱氣送到葉訇的面前。 葉訇雙手接過,目光幽沉。 梅青曉看著他, 他本就生得白,無法判斷是臉色蒼白還是原本的顏色。他的眸深望不見底,只覺似兩潭池水漩起暗渦,差點將人吸進去溺斃。 她眼神落在他的腿上, 跪了一天一夜,他的膝蓋能受得了嗎?顧不上什么禮數(shù),更不顧上兄長還在旁邊。她的手伸過去, 放在他的膝上輕輕地撫摸著。 他身體一震,眼底的漩渦越漩越深。 “王爺,你的腿…” “沒事?!彼氐?。 梅青曄看到自家meimei的動作,一時之間竟然沒有多想,反倒是注意起葉訇的腿來,“怎么可能沒事,跪了一天一夜,要是一般的人腿都廢了。不像我,我從小挨罰挨得多,罰跪祠堂是常有的事。上回阿瑾…” “兄長?!泵非鄷猿雎?,有些不悅。 梅青曄自知說錯話,眼下說的是王爺?shù)氖?,他扯那邊遠做什么,還扯上阿瑾上回挨罰的事。姑娘家的面子最是緊要,阿瑾必不愿意在王爺面前丟臉。 他訕訕道:“我?guī)Я松虾玫母嗨?,你貼幾天就好了?!?/br> 梅青曉看了他一眼,自家這個兄長向來粗枝大葉,難得細心一回。她沒有想到的事情,他居然想到了。 “還是兄長想得周到?!?/br> 梅青曄不好意思撓頭,“我這不是…太有經(jīng)驗嘛…” “多謝?!比~訇道。 “你和我們客氣什么?!泵非鄷蠑[著手,不無大膽地道:“誰知陛下怎么想的?你正妃未過門,他就賜下一堆的美人。你不肯收,他就罰你跪了一天一夜。難不成他希望你成為一個喜好美色玩物喪志的人?” 他說完后,驚覺不對。阿瑾最是規(guī)矩大,肯定又要說他了。他小心翼翼地觀察著meimei的臉色,卻見自家meimei一臉平靜,毫無怒色。 當下松了一口氣,暗呼萬幸。 葉訇捧著雞湯,雞湯的熱從手掌傳到心間,暖暖一片。他不曾將那天下最尊貴的男人當父,那男人想必也未必將他當子。在他心中,父親唯有一人,那便是葉重。 父親死時,他五歲。 五歲的孩子說懂事又不懂事,但他卻是記得許多事。他記得父親對他的關愛,他記得父親高大的背影,他甚至記得父親提起母親時臉上的表情。 如果有可能他壓根不想和那人相認,他一人時,不懼任何詆毀漫罵與輕視。然而他對這世間終是有了渴望,有了所求之人。 “他心中所想,我并不在意?!?/br> “哎…你也為難?!泵非鄷险f著,拍了一下他的肩膀。都說天家無父子,何況還是長大后找回來的兒子。 梅青曉只覺心里堵得慌,她似乎明白為什么阿慎這一世會認梁帝。有時候她寧愿一切都和前世一樣,他親手掀了這暗無天日的梁氏王朝。 素手撩開馬車的簾子,望向外面。 馬車行駛不快,穩(wěn)穩(wěn)當當。她遠眺著夜色中的點點燈火,沒由來的涌起一陣從未有過的情緒,“真想喝上一杯,就著越地的菜肴,熱熱的辣辣的?!?/br> 越地濕氣重,越人喜酒喜食辛辣,菜色多以重口為主。 梅青曄一拍掌,“好極!我正有此意!” 驚覺說這句話的人是自家meimei,很是難以置信。阿瑾向來規(guī)矩懂事,怎么會突然想喝酒?好像這段日子以來,阿瑾變了不少。 葉訇已是和梅青曉四目相對,兩人情愫暗涌,唯有彼此能明白。 “我知道有個地方,越菜做得極好?!彼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