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十四章
霜眉提著一盞羊角燈走在前面,阿芙垂頭走在后面,一言不發(fā)。 路過才淹死過人的明池時,阿芙陡然停下了腳步。 霜眉跟著腳下一慢,看向她滿是愁緒的臉,問道:“姑娘在想什么?” 阿芙將腳邊的鵝卵石踢進池塘,發(fā)出一聲‘咚’,在這寂靜的初秋夜里,顯得孤寂又冷漠。 “我再想,我這么做是對還是錯?!?/br> 一閉上眼便是徐氏瀕臨崩潰的面容,泣著血淚,好似在怪她的一己私欲。 霜眉抿唇,不知如何安慰她,好半天才說:“三夫人固然可憐,但她有權知道真相,姑娘并沒有做錯什么,不該您自責,畢竟罪魁禍首還尚未有悔過之心?!?/br> 阿芙笑了一聲,有些心灰意懶,說道:“我這倒像是貓哭耗子假慈悲了。” 霜眉看了一眼芙蕖院的方向,躊躇道:“姑娘先回吧,有人在等著您呢?!?/br> 阿芙眼眸微微亮起,也不問是誰,顧不得傷春悲秋,提著裙擺便走。 霜眉在后頭緊趕慢趕,看著她越發(fā)快的腳步眉開眼笑。 等阿芙趕回芙蕖院時,偌大的庭院里一絲光亮也無,今日不是桑枝守夜,她早早歇下了,廊下的幾個丫鬟靠著門檻昏昏欲睡。 阿芙沒有將她們驚醒,悄無聲息的往里走,走上廡廊時便瞧見寢房的門緊閉著,不像是有人的樣子。 不知怎么的,阿芙這會兒火氣格外厲害,抬腿便踹了一腳一旁的欄柱,煩躁的把霜眉留在門外,自顧自的推門進去。 霜眉笑瞇瞇的將燈籠吹滅,坐在廊下的石桌邊,托著臉看向如墨的夜空中,大如圓盤的月亮。 中秋佳節(jié)團圓日,有情人終成眷屬時。 阿芙抱著最后一絲僥幸推開房門,一入眼便是灰暗,借著窗外月色將不大的房間一覽無余,里頭也靜悄悄的,什么聲音也無,便有些沮喪的長嘆了一口氣,趿拉著步子往床榻邊去。 剛走兩步,便察覺到一絲不對勁,還不等她反應過來,便落入一個熾熱結實的懷抱。 嗅到那溫軟熟悉的甘松香,阿芙的整個身子都軟了下來,柔若無骨般靠在來人的胸膛里,嗔道:“好一個登徒子!” 沈云諫低聲輕笑,如刀劍沉鳴:“在下便是來偷香竊玉的,姑娘怎么不反抗一二?” 阿芙臉頰酡紅,一雙媚眼潤如絲:“不躲了,由著您竊了去吧。” 沈云諫喉結微動,一雙利眼如狼似虎的盯著阿芙紅潤的唇瓣,清朗的嗓音變得低啞,帶著撩人的欲。 “在下便恭敬不如從命了?!?/br> 沈云諫將阿芙攔腰抱起,雙眼不舍得離她半分,如履平地般繞過房內擺放的物件,最后將阿芙置于滿是女子馨香的床榻間。 紅帳旖旎,驚起一聲女子吟哦。 霜眉耳朵尖,一張白臉霎時便紅透了,片刻又轉成白,爺這是瘋了吧? 當即便站起身要去敲門,卻從一旁的樹梢上凌空落下一人,霜眉腳下一頓便和來人你一拳我一腳打了起來。 霜眉到底是女子,技不如人,幾個回合便被來人制服,霜眉怒氣上頭,低聲斥道:“白元!” 白元手一松,將霜眉放開來,撇嘴道:“你別慌,主子自有分辨。” 霜眉唾了一口:“他能分辨?zhèn)€屁,你們男人都是下半身思考的動物,那般一個活色生香的嬌美人,怎么可能剎得住腳?” 罵歸罵,霜眉到底是沒敢推那扇門。 霜眉實在是低估了沈云諫的耐力,也低估了他對阿芙的那一份珍視。 沈云諫確實是實打實的,臨門剎住了腳。 一只素白的手從層層疊疊的幔帳間伸出來,須臾又被捉了回去,一聲驚喘過后便是男子的呼吸聲。 沈云諫裸著上身從錦被里鉆出來,仰面翻倒在一側,喘息著將頭枕在阿芙的頸間,輕嗅著氤氳了整個床榻間的芙蓉香氣。 阿芙紅著臉從錦被中探出頭來,露出半邊瑩白的肩,輕聲低語:“你怎么……”他明明很難受…… 沈云諫略微垂眸,將阿芙摟進懷中,肌膚相貼的細膩之感令他眼色陡然一深,伸手拉過一旁被他扯得不成樣子的褻衣,將阿芙囫圇裹了起來。 外頭又罩上一床錦被,才又將阿芙抱回來,說話的嗓音里帶著壓抑到極致的喑?。骸澳悴攀模形醇绑?,我又不是禽獸,我會將你明媒正娶過門,我要給你最尊貴無匹的榮耀,再等一等便好?!?/br> 阿芙垂眸看著沈云諫橫抱著自己的手臂,堅實熾熱的胸膛,遒勁有力的臂膀,不知想到了什么,突然咽了咽口水。 好半天才艱難的避開眼,轉移話題道:“那個宮女央箬處理好了嗎?” 女子撩人的馨香揮之不去,沈云諫也還有些心猿意馬,跟著說:“死了,那張臉也處理過了,沒人認得出來?!?/br> 阿芙若有所思道:“對方能那般快做出反應,我擔心娘娘宮中也不安全?!?/br> 沈云諫笑道:“最能窺知圣心之人,除了常德再無他人?!?/br> “你是說,有人收買了常公公?”阿芙側頭看他。 沈云諫少見的眉頭緊蹙,好半天才輕聲說:“嗯,我擔心宮里最近要出些變故,五臺山你暫且不要去了,我讓人將宴鳴送回來吧?!?/br> 阿芙沉吟片刻,說道:“暫且將他留在五臺山吧,萬一上京城出事,至少他是安全的?!?/br> 沈云諫看進她真摯的眼,將她摟得越發(fā)緊,恨不能就此揉進骨血里。 “你莫怕,我會護著你,這輩子,我定是要護你周全的” 阿芙搖頭:“我不怕,只要跟著你,我什么都不怕,”又說:“是秦王等不及了吧?!?/br> 沈云諫不說話,阿芙又繼續(xù)說:“衛(wèi)國公府老早就上了你的賊船,一榮俱榮一損俱損,我可以陪著你刀山火海,但是我也得護我母親安然無虞?!?/br> “等過段時候,我便將我母親以及姜家的叔叔嬸嬸,都送到鄉(xiāng)下莊子上去,我們無事便再去接他們回來,若是有什么不好,便讓他們在鄉(xiāng)下好生過活吧,宴鳴還活著,母親就不會喪失希望?!?/br> “你說怎么樣?” 沈云諫心頭發(fā)苦,他這樣的身份,尚且還未給她帶來榮耀,便要先吃些苦頭,壓抑著心頭的澀意,輕聲說:“好,回頭我們親自去接他們,大夫人和老太太還得親眼看著你嫁我為妻呢。” 阿芙一笑,又問道:“萬mama怎么樣?” 萬mama并沒有死,杖刑自然沒什么人敢親眼看的,溫克行所知也不過是阿芙想讓他知道的罷了,真正的萬mama早就偷摸被人送去了禁衛(wèi)軍衛(wèi)所。 沈云諫一點頭:“還活著,也問出些東西來,不過是真是假還有待查證,”說著便翻身下床,將擺在高幾上的一幅畫卷拿了過來:“你可知道海川海家?” 阿芙結果卷軸緩緩打開,一邊說:“我曾聽我母親提起過,海川海家以商鹽起家,歷朝以來不管平頭百姓還是達官貴人,所用之鹽具是粗鹽,海家以密法將粗鹽提純精煉,得出我們如今常用的細鹽。” “后來,海家掌事人將方子上交朝廷,與之交換,朝廷將海川一帶的鹽礦歸入海家名下,因此海家賺的體滿缽滿,富可敵國?!边B鼎盛時期的姜家也比不上他們。 阿芙說話聲漸漸弱了,她看著這幅畫卷,仿佛入了神。 沈云諫將褻衣披身,一邊說:“海家子嗣不豐,男子一般不出三十便去了,到最后也只剩下唯一一個男丁,艱難長到十八歲,也跟著去了,一門婦老手持金山銀山,何不惹人覬覦,次年海家老夫人便將鹽礦歸還朝廷,此后隱姓埋名不知去向?!?/br> “這個人是誰!”阿芙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看到的,她有些驚慌。 沈云諫嘆了口氣,幾步上前將她納入懷中:“她是海家的嫡女,海凌,萬mama說,她是國公的親生母親?!?/br> 衛(wèi)國公溫霆學,不似父不肖母,偏生和這畫中人生得八成相似。 阿芙無措的揪著他的衣襟:“你不是說,海家只有一個嫡子嗎?” 沈云諫揉著她的發(fā):“是這樣沒錯,可海家嫡子恰好也叫海凌,世人曾盛傳海家嫡子身體羸弱,等閑避不見人,偶有露面也不過是虛晃一回,海家直至覆滅也只有這一個孩子,偏生又是個病弱姑娘,如此一想,海家會將女兒當作男兒養(yǎng),也不奇怪。” 阿芙睜著水潤的眼望著他。 不等她問,沈云諫便知她要說什么,答道:“具萬mama所說,當年庫銀失蹤,老衛(wèi)國公也就是你曾曾祖父,求救無門,眼看著圣上給的期限要到了,海家卻突然遞上了拜帖,海家愿意出錢填補這個窟窿,前提是你的曾祖父要娶妻海姑娘為妻,并且所生的第一子不論男女都要隨海家姓,老衛(wèi)國公自然是同意的,而海姑娘因自己明面上是海家繼承人的身份,無法光明正大嫁進國公府,是以婚事辦得及其簡陋,而她帶來的陪嫁足以填補國庫的虧空。” “此后不出兩個月,海姑娘便有了身孕,而因庫銀虧空對溫家避之不及的周家卻也闖上了門,責怪老衛(wèi)國公不曾解除婚約便另娶,其中又發(fā)生了什么事萬mama已經不大記得了,只是七個月后,海姑娘便受驚早產了,她身子本就羸弱不堪,此后便撒手人寰。” “而周家便開始登堂入室,仗著還是皇后的周太后的東風,肆意欺壓打壓海家,逼得海家要人不得,還要歸還鹽礦以求生路?!?/br> “等海家沒落,周家便對外宣稱,周老夫人她早在一年前便已經與衛(wèi)國公成婚,更育有一子,又稱庫銀案已經擺平,要重新大辦婚禮,于是,周老夫人踩著海家以血淚鋪出來的路,光明正大嫁進了衛(wèi)國公府?!?/br> ※※※※※※※※※※※※※※※※※※※※ 準備完結了。 大概還有四五萬字吧。 后面的節(jié)奏會快一些。 每一章都是高/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