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mama抿著唇不說話，她原本是從來不信這些的，但她有時候也會想想以前。她哥那時候還在的時候，家里的錢糧黃金多得這輩子都用不完，她在琺國過著最好最舒適的生活。

    家里的壓力有爸媽和大哥抗，可能后來老天看她的日子過得太好了，她哥死了，家產(chǎn)被土匪搶了一大半，剩下的也全捐了。后來回國，打倒地主的時候她跟著爸媽走了，被季文他爹娶回家了，又混上個頂好的貧農(nóng)成分。再后來亂起來的時候也沒人翻過她的舊賬，受她兒子的照顧糧rou菜都不缺。

    可以說，她這輩子過得就是順風順水的，即使一開始生了個傻兒子，但婆家人也從來沒給過她臉色看。但仔細一想，她的順順當當似乎都是建立在別人的壓力上的。他哥死了，他爹拼搏了一輩子的家產(chǎn)也沒有了，孩子爹為了她頂著壓力，擔驚受怕得一晚上好幾個噩夢，季文傻過頭破過，町丫的名聲也毀過。

    兒子閨女都給她長臉，結(jié)果春.風得意了半個月，她最驕傲最心疼的兒子又進了醫(yī)院。

    有時候她真的在想，是不是她把周圍人的運氣全給奪走了？但她又想起她在琺國讀書的那段日子。她七歲到琺國，只會講家鄉(xiāng)話，上著最好的小學，穿著最好的裙子，但依然被所有人瞧不起，連家里雇傭的白人女仆都帶著一股子的高高在上。

    如果她是奪走了別人的運氣才能過上好日子，那那些瞧不起她的人呢？她們生來就在一個發(fā)達的侵.略.者國家，不用為安危擔憂，不用為肚子發(fā)愁，憑什么她的好生活就要被安上搶來的名頭，而她們一生下來就能理直氣壯地享受一切。

    她是不服氣的，她甚至在無數(shù)個日夜里，咬牙切齒地詛.咒那些人淪落到最底層，也希望她們的國家被她的母國踏平。

    她在十五六歲的年紀，也曾經(jīng)想像總理那樣發(fā)奮地想要最華夏崛起而努力，但身為女子她最終只能過上嫁人生子的生活。她的所有理想和熱血被生活漸漸磨平，偶爾想起往昔歲月，那也只能是在夜深人靜的時刻。

    所有她現(xiàn)在迷茫了，她找尋了很久卻一直找不到希望的路口。她說不出那些“不信命”的話，因為她也在疑惑她的一生是否在出生時就被規(guī)定好。

    湛九江端著兩碗面條進來，放到凳子上，說：“奶奶，芳嬸，你們晚上先和偉叔回去，晚上我來守夜吧。”

    醫(yī)院里晚上不讓留太多人，毛豆那邊有他爹留下來，梁季文這邊湛九江就努力地推.銷自己。

    “行吧?！绷耗棠虗蹜z地摸著梁季文的臉蛋，目光一直不舍得離開。她也想留下來陪著孫子，但她知道她年紀大了晚上有點動靜也顧不過來，而且湛九江怎么說都是學過醫(yī)的，今個兒晚上最是危險，讓他留下來最好。

    “先吃點東西吧?！闭烤沤瓌竦?。

    “哎?！绷耗棠虘艘宦暎瑓s沒有動作。

    “媽，先吃吧，等會兒面就該坨了?！绷簃ama回過神，把筷子塞進梁奶奶的手里，然后端起面條先呼嚕嚕地吃了起來。熱氣升騰，讓她的眼睛分不清是霧氣還是水氣。

    梁mama和梁奶奶吃完面條，又坐了一會，等天差不多黑完了才回去。

    “待會等這瓶水打完記得先給季文換上衣服，小心別凍著了?！绷耗棠绦跣踹哆兜囟谥巴砩夏闼臅r候跟季文擠擠，往被子上多加幾件衣服，包里有吃的，餓了就吃?！?/br>
    “明早想吃點什么，我過來就一起給帶來了。”

    送走了梁奶奶和梁mama，湛九江就搬著凳子坐在床邊，盯著梁季文看了一會，嘆口氣把臉埋進了被子里。他心情正低落著，突然頭上就多了一點重量。

    湛九江驚喜地抬頭，梁季文就對他露出了一個微笑。湛九江也想笑一下，但嘴角控制不住地往下來。

    “別哭啊，我這不是好好的嗎？”梁季文一看他這副苦瓜臉就知道要遭。

    梁季文不說還好，一說話湛九江只覺得他辛辛苦苦建起來的堤壩全塌了。

    “嗚——”湛九江不想讓梁季文看見他狼狽的樣子，就把臉往被子上一埋。

    “我在下頭看到了好多大魚，等我出院了，我們就去抓魚煮著吃，好不好？”梁季文微涼的指尖在湛九江的發(fā)根是輕輕劃過，有一些微癢。

    “我不吃魚?！闭烤沤t著眼睛抿著唇倔強地看著他。

    “嗯，那我就不去抓了。”梁季文從善如流地改口，然后掀起一邊被角，拍拍床板。

    “插.著針呢，別瞎動?！闭烤沤プ×杭疚牡氖纸o他擺好，又把被子捂嚴實了，“把衣服穿上先?！?/br>
    梁奶奶帶了換洗的衣服過來，早就放在爐子旁邊熱著。

    毛豆爹從外面進來，看到梁季文醒了，面露驚喜。

    “醒了就好，醒了就好！餓不餓，叔給你買粥去。”毛豆爹高興得都不知道是什么好了，說完就自顧自地跑出去了。

    “不用……”梁季文都沒來得急說話，他轉(zhuǎn)頭問湛九江，“毛豆情況怎么樣了？”

    “發(fā)燒到四十多度了，一直也沒要退下去的跡象，打著抗生素呢?！闭烤沤瓕γ挂彩切奶鄣?，那么小的孩子也不知道能不能抗過去。

    湛九江把簾子拉上，給梁季文換上衣服。梁季文下去的時候就只穿了條平角內(nèi).褲，等他爬上來湛九江怕布料沾身上冷就趁他昏過去的時候給脫了，到了醫(yī)院忙活半天梁mama和梁奶奶又來了，他也不好當著她們的面給他換。

    湛九江心情好了一些，邊伺.候他穿邊埋汰他：“光著身子在醫(yī)院晃蕩了一圈，全中國可能也就只有你了！”

    梁季文渾身軟綿綿的沒力氣，隨便被湛九江擺弄，也不生氣，笑瞇瞇地問：“那些個護士小妹看過我身體沒？有多少個哭著喊著要嫁我呀？”

    “呸！臭不要臉！”湛九江在他大.腿.內(nèi).側(cè)狠狠掐了一把，咬牙切齒的。

    “嘶——”梁季文夸張地倒吸了一大口涼氣，湛九江又心疼地不行，抓著梁季文的腿給他揉。

    湛九江把梁季文折騰著換上了秋衣秋褲，毛豆爹也回來了，還端著一碗，濃.稠的小米粥。

    他把小米粥擱在梁季文床邊，又跑去包里好一頓找，才找出一包包得嚴嚴實實的紅糖。

    “叔，我又不是小孩了，不吃糖，給毛豆醒來喝吧?！绷杭疚倪B忙拒絕。

    “有的有的，我給毛豆留了?！泵沟盟萍依镒鴵韼状筇巧降募軇?，使勁往粥里加，“叔都不知道該怎么謝你了，今天要不是你啊，我和毛豆可能這輩子都見不著面了?！彼m然有三個兒子，但哪個孩子不是從父母身上掉下來的一塊rou？瞧著毛豆毫無生機地躺在床上，他的心就難受得不行。相應的，他對梁季文那是感激得不行了，救命恩人??！

    湛九江從包里掏出幾粒亮晶晶的糖果塞到毛豆爹手里：“小孩都喜歡吃這種，等毛豆醒了，嘴里肯定苦，這些拿著給他甜甜嘴?！?/br>
    “不用不用，毛豆媽給他帶糖了?！泵沟鶎α杭疚母屑ざ紒聿患?，哪里會肯要糖果，連忙縮著手不肯要。

    “哎呀，你看毛豆現(xiàn)在發(fā)著高燒，你把這糖化在水里，一點點給喂進去，又香又甜的，毛豆一貪吃說不定就醒了呢?！泵辜宜闶谴謇镉忻母F戶了，一家七個孩子，最大的才十三歲，全靠毛豆爹娘兩個掙口吃的。再說毛豆生這場病，不說醫(yī)藥費，后續(xù)肯定要好好養(yǎng)養(yǎng)，這又是一筆開銷。

    毛豆爹知道他倆心好，滿懷感激和愧疚地接了下來，看著慢慢一手五彩斑斕的水果糖，三十多歲的漢子眼眶紅彤彤的。

    “那么冷的冰窟窿都撐過來了，這會兒也一定可以熬過來的?！绷杭疚囊膊恢勒f些什么好，只能這么安慰。

    第192章

    湛九江伺.候著梁季文喝完小米粥, 幫他漱口擦臉搓手心，然后自己跑去洗漱一番, 回來后把包里所以的東西都折騰出來擺床上。

    吃的放枕頭底下, 衣服全蓋在被子上頭，生怕有風從四周漏進被窩里, 他折騰著用三床被子這翻那疊，還得注意不能讓梁季文吹著風, 大冷天的把他自己折.騰出一身汗。

    梁季文被湛九江明令禁止不準動彈, 就笑.吟吟地扮木偶看他折騰。好不容易折騰玩了, 湛九江躲過梁季文的手, 把人抱得緊緊的, 一動不動，找他的說法就是——趁著他現(xiàn)在渾身都在冒熱氣，要當暖爐好好利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