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姝_分節(jié)閱讀_90
諸王立刻舉起大旗趕赴京城,自是好一番混戰(zhàn),卻有志一同地避開郕王的藩地。郕王有神仙護著,無論誰登基,都得好好供著他,哪敢碰他一根頭發(fā)?最終齊王取得勝利,花了七年時間坐穩(wěn)皇位,把幾個兄弟殺的殺,貶的貶。朝臣也一力主張削藩,奏請皇上收回所有藩地的主政權(quán),卻仿佛沒看見偌大一個兩江,竟對它只字未提。 剛進(jìn)入朝堂的愣頭青以為這是個表現(xiàn)的好機會,連夜寫了奏折彈劾郕王,原以為會得到重用,卻沒料把皇上嚇得臉都白了,將他拉出去一頓好打。從此以后,兩江與郕王便成了禁語,再無人敢提。 第125章 醫(yī)術(shù) 二十年后,京城。 征和帝,也就是原齊王,終是病入膏肓,無藥可救。但他舍不下魏國的盛世江山,更舍不下手里的滔天權(quán)力,死死拽住守在病床邊的一名年輕男子的衣袖,竭力道,“國師,去兩江把鬼醫(yī)找來!告訴他,只要能讓朕延壽二十年,不,三十年,朕愿意付出任何代價!” 年輕男子身穿純白道袍,一頭鴉青色的發(fā)絲用玉簪束在腦后,露出一張俊美無儔而又圣潔端嚴(yán)的臉龐。他仿佛很反感旁人的碰觸,哪怕這個人是世間最具權(quán)勢的皇帝也一樣,輕柔而又堅定地把對方拂開,用帕子反復(fù)擦拭被握住的地方,倨傲道,“連本座都治不好你,找旁人來又有何用?國師在此,皇上卻舍近求遠(yuǎn),是否有意折辱本座?” 征和帝露出焦急的神色,一再強調(diào),“你不懂,你什么都不懂!去找鬼醫(yī),世間唯有他能救朕!” 因當(dāng)年皇宮變妖巢的事太過驚世駭俗,鬼醫(yī)給所有人下了禁言咒,但凡有人提起,哪怕只是半個字,都會頃刻間爛掉舌頭。是以,當(dāng)他帶著郕王離開后,再沒人敢提“鬼醫(yī)”二字,連兩江的百姓也因太過敬畏崇拜而不敢稍有造次。久而久之,他竟似被遺忘了一般,從威名赫赫的鬼醫(yī)大人,終是成了只存在于別人記憶中的虛影。 征和帝這一代人對他諱莫如深,下一代、下下代則從未聽說過他的名號,更不知道他的詭譎莫測與道法通天。只因忌憚他,征和帝才會四處拜訪民間高人以收歸己用,終是在五年前找到眼前這名年輕男子。 男子道號玄清,乃正統(tǒng)的茅山宗傳人,于道術(shù)上極有天賦,才二十五六就已修煉出一甲子功力,可說是道教第一人。為了抗衡鬼醫(yī),也為了讓郕王看看自己身邊也不是無人可用,征和帝特地設(shè)立了國師一職,把男子好吃好喝地供在身邊。然而這些都只是自欺欺人罷了,每當(dāng)看見玄清累死累活地舞了半天桃木劍才召來巴掌大的一塊烏云,年輕臣子們嘖嘖稱奇,又敬又畏,征和帝及一干老臣卻暗嘆不已。 這等法力,當(dāng)真連鬼醫(yī)的萬分之一都比不上,說出去不過貽笑大方罷了。但有總比沒有強,雖然玄清無用了點,擺在那里倒也賞心悅目,且還能震懾魑魅魍魎,便就這么湊合著吧。 然而征和帝后悔了,悔不當(dāng)初!若不是他對玄清太過禮遇,且把全天下的寶物找來只為提高他的法力,也不會將他養(yǎng)成現(xiàn)在這副目中無人的性子。他以為自己奉他為國師,就真的能爬到皇帝頭上作威作福了嗎?誰給他的膽子? 是了,除了太子,還有誰能給他這樣的膽量?太子巴不得朕早點死,又哪里會為朕治病?征和帝頭腦前所未有的清明,心知自己把國師架得太高,身邊這些人怕是不敢違抗他的命令。除了慢慢熬死,他已經(jīng)沒有第二條路可選。 思及此,征和帝悔之莫及,想去摸索藏在枕頭下的廢儲詔書,卻聽玄清冷笑道,“皇上別找了,詔書已被本座燒毀。若非你存了這樣的念頭,興許還能再活幾年?!?/br> “你,你們害朕!”征和帝目眥欲裂。 “是啊,但那又如何?我玄清要誰死,誰就得死,別說那些無用的太醫(yī),就算大羅金仙來了也救不了你?!毙鍦惤Z。 征和帝幾欲吐血,卻最終恢復(fù)平靜。知子莫若父,太子的性格他最為了解,殘暴不說,還極其剛愎自用,你越是不讓他做什么,他就越要做,狂傲得無法無天。但他早晚得明白,比他狂比他傲的人多了去了,只是不屑混跡于世俗而已。遇見這樣的人,是虎你得趴著,是龍你得盤著,怎么謙遜怎么應(yīng)對,否則定會被剪掉所有羽翼,從云端跌至深淵。 玄清也是,整天擺出一副得道仙尊的模樣,真把自己當(dāng)成了天下第一人。殊不知,與當(dāng)年的鬼醫(yī)相比,他連給人提鞋都不配。 幾近死亡的征和帝忽然笑開了,且越笑越大聲,呢喃道,“不愧為朕的好兒子,手段比朕當(dāng)年還厲害。好好好,把魏國交到他手里,朕終于放心了!” 玄清想不明白征和帝葫蘆里究竟賣什么藥,分明上一刻還恨不得掐死自己和太子,下一瞬卻欣慰而又滿足,仿佛太子的所作所為正中他下懷,但無所謂,反正再過幾個時辰他就要死了,動搖不了大好局勢。 太子聞聽消息后心中生疑,匆忙趕來看父皇最后一面。征和帝不怒也不怨,只是拉住太子的手,反反復(fù)復(fù)叮囑,“兩江動不得,兩江萬萬動不得。好生敬著你七皇叔,切莫得罪他!” 太子假意哭泣,卻一字未回,待他垂頭拭淚的片刻,征和帝已經(jīng)死了,目中劃過一道精芒又迅速消散。宮里喪鐘長鳴,哀聲遍地,來往宮人把殿內(nèi)殿外的彩綢一一卸下,換成白幡。 太子在國師的攙扶下走到外殿平復(fù)情緒,內(nèi)殿則圍滿了宮女,正在替征和帝整理遺容,換上殮服。 “兩江動不得?那么肥沃一塊土地,那么高額的賦稅收入,甚至還是鹽鐵產(chǎn)量最豐富的地區(qū),父皇竟告訴孤兩江動不得。哼,真當(dāng)孤是他那樣的無能之輩嗎?”太子語氣極為不屑。 “你現(xiàn)在已經(jīng)是新皇了,還稱什么孤?”玄清慵懶一笑,“等你上位便把兩江收回,也好震懾一下滿朝文武。” 太子握住玄清指尖,態(tài)度親昵,“唯有清兒最懂朕。臥榻之側(cè)豈容他人鼾睡,那老不死的能忍二十年,朕一天也忍不了。等鏟除了郕王,朕就帶你回茅山宗,叫你風(fēng)風(fēng)光光地登上宗主之位?!?/br> “多謝皇上?!毙逍闹邪迪?。 與此同時,恭王正趁亂前往肅王府與皇兄商談要事。恭王與肅王也算極有眼光,當(dāng)年曾一力推舉齊王上位,其他兄弟則與齊王爭奪皇位,被他一一斬除。原以為能用從龍之功換來一生安定,哪料齊王竟卸磨殺驢,把恭王的子女一一害死,反把自己一個兒子過繼給他,承襲了恭親王位和偌大家業(yè)。肅王更慘,被胡亂安了幾個罪名圈禁在王府自省,二十年過去,竟沒能踏出府門一步,妻子、兒子、兒媳婦都郁郁而終,唯留下一個小孫子與他相依為命。 二人到底是天潢貴胄,即便被拔了爪牙也還保有幾分勢力,趁征和帝病重之機籌謀出京。太子不愧為征和帝的兒子,比他父皇更心狠手辣,等他上位,怕是沒幾天好活了。 關(guān)上門窗,恭王搖頭喟嘆,“悔啊,真是悔不當(dāng)初!若早知道老二如此狠毒,我當(dāng)年絕不會助他登基?!?/br> “那時候老十二(靖王)和老六(璃王)還曾勸我去兩江投奔老七,我嫌他甘為人下丟了皇族臉面,竟不肯去,否則現(xiàn)在過得不知多自在?!泵C王表情很是向往?;士家凰溃掀呔蛶е磲t(yī)跑了,緊接著魏國亂起來,當(dāng)眾位兄弟齊齊往京城趕的時候,靖王和璃王竟拖家?guī)Э谂苋山鋺?,連自個兒的藩地都不要了。 曾幾何時,他與恭王還嗤笑過二人,現(xiàn)在再看,卻是他們最有遠(yuǎn)見。沒有明爭暗斗,亦無猜忌打壓,他們活得自由自在,安安穩(wěn)穩(wěn),聽說現(xiàn)在早已兒孫滿堂。征和帝心胸狹窄容不得人,也曾幾次派兵圍攻兩江,軍隊卻每每被江上巨浪打翻,折損了數(shù)十萬兵馬,最終不了了之。有鬼醫(yī)鎮(zhèn)著,兩江無異于人間凈土,戰(zhàn)火與恐慌根本無法波及。 也因此,恭王和肅王愿意放棄數(shù)十年的經(jīng)營跑去兩江安居。老七心胸寬廣,大仁大義,這么多年來是怎么對待靖王和璃王的,明眼人都看著,去投靠他是最正確不過的選擇。 “老二死了,太子定會把老七幾個喊來京城奔喪,然后趁機鏟除,咱們屆時就能與他們搭上線。只要鬼醫(yī)肯出手,把咱們?nèi)毴驳貛С鼍┏遣⒎请y事。那玄清還以為自己道行多深,會跳幾個大神召幾片云朵就把自己當(dāng)真仙了,殊不知大伙兒全在私底下笑他呢?!惫跽Z氣輕蔑。 “也就咱們這些老家伙才知道鬼醫(yī)的厲害,下一輩兒恐怕連他的名號都沒聽過。這樣也好,倒是能省許多麻煩。鬼醫(yī)答應(yīng)帶咱們走嗎?他性子有些古怪,很難討好。”肅王有些不放心。 “我搜刮了許多寶貝送去兩江,老七也不肯松口,那天偶然捕到一只鬼面魚,他竟寫信過來,說能把咱們帶走,但前提是要拿鬼面魚去換。我如今把那魚兒當(dāng)寶貝一樣供在府里,生怕它死了?!惫鯎蠐虾竽X勺,滿臉疑惑不解。要知道,那鬼面魚是一種深海魚,長得青面獠牙,丑陋無比,冷不丁一看竟似撞了鬼,除了魚rou特別鮮美,并無出奇之處。老七什么都不要,就要它,也不知打的什么主意。 肅王也百思不得其解,商討了幾刻鐘只得丟開不管。他們絕想不到,世界上有一個物種名為“吃貨”,為了傳說中的頂級美味愿意付出任何代價。而有姝則是吃貨中的吃貨,救幾個人對他而言只是舉手之勞,鬼面魚若是錯過了,這輩子恐怕碰不見第二條,孰輕孰重一目了然。 太子繼位后定年號為圣元,廣發(fā)圣旨召諸位藩王與封疆大吏回京。征和帝在時已撤掉藩地,唯余兩江碩果僅存,而兩江這塊地盤上卻住著三位藩王,分別是靖王、璃王與郕王。前二者不足為懼,郕王卻不得不除,蓋因此人雄才大略,經(jīng)天緯地,把兩江治理得比京城還要繁華鼎盛,在民間亦享有很高的威望。 郕王的私兵驍勇善戰(zhàn),又占據(jù)天時地利人和,很難一舉攻下,而登位初期但求一個“穩(wěn)”字,不宜打仗。是故,圣元帝思來想去,決定趁郕王入京這段時間將他暗中除掉。玄清有多大本事他很清楚,神不知鬼不覺地讓一個人消失堪稱易如反掌,怕只怕他們聽說玄清的威名不敢來了。 若恭王與肅王能聽見圣元帝的心聲,定會恥笑他想太多,那位大人還真沒怕過誰。待圣旨發(fā)出去,郕王果然帶著璃王與靖王前來京城奔喪,順便參加圣元帝的登基大典。 圣元帝對這位七皇叔很好奇,對方不過是個小小藩王,而父皇卻是魏國國主,二者相斗他竟從未落過下風(fēng),憑的究竟是什么?莫非長了三頭六臂不成?因為這份好奇,他親自前去宮門口迎接郕王,然后狠狠驚了一下。 仔細(xì)算一算,這人應(yīng)該已臨近五十了吧?怎么看上去如此年輕?跟在他身后的兩人應(yīng)當(dāng)是靖王與璃王,卻都兩鬢斑白,老態(tài)龍鐘,與他站一塊兒竟似兩輩人一般。除開他過分年輕俊美的長相,圣元帝還發(fā)現(xiàn)他竟摟著一名男寵,目中柔情滿溢。 這就是父皇的心腹大患?不過如此!圣元帝輕蔑地瞇眼。站在他身后的玄清已是殺機畢露。 有姝既不關(guān)心征和帝的死,也不關(guān)心誰來登基,更不擔(dān)心那道殺機濃烈的目光。他只想知道自己掛念許久的鬼面魚還在不在,于是偷偷拉扯主子衣袖,讓他快點打發(fā)掉圣元帝,然后去恭王府看看。 郕王耐著性子與圣元帝寒暄,然后便請求出宮去看幾位兄弟。在圣元帝眼中,幾位皇叔已等同于死人,要聚就聚,無需阻撓,有玄清在,哪怕他們跑到天邊,照樣能瞬息殺之。 “朕這就命人為皇叔備車?!彼蠓綌[手,“此次登基,朕準(zhǔn)備施恩天下,四皇叔(肅王)不日就能解禁,還請七皇叔帶句話給他,讓他少安毋躁。” 郕王假作感激,出了宮門方搖頭嗤笑,哪料車子剛駛到半路,車頂就莫名其妙掉落許多毒蛇,張大嘴,露出滴著毒液的尖牙,往人身上撲。靖王與璃王過慣了安穩(wěn)日子,一時間竟嚇得魂飛魄散,反倒是郕王動作敏捷,想也不想就把少年壓在身下牢牢護住。 “這些并非真蛇,而是陰煞之氣所化的邪物,一旦被咬中便會臥病不起,連最高明的大夫也看不出端倪。這是道家的邪派手段,應(yīng)當(dāng)是那位國師所為?!庇墟瓘男淇诶锒冻鲆粡堯?qū)邪符點燃,又化了三杯符水讓幾人喝下。 毒蛇齊齊化為霧氣消散,深入骨髓的陰冷感也被一股暖流取代,郕王理了理少年耳邊的鬢發(fā),言道,“咱們那位好侄兒倒是個急性子,連一時一刻都等不了,剛?cè)刖┍銊邮?,著實有些猖狂?!?/br> “都說他身邊那位國師乃真神下凡,法力高強,他自是有恃無恐?!绷跽Z帶輕蔑。 “若是我,我也等不起。報仇不能拖隔夜,否則就變味了?!庇墟瓘闹髯討牙锱莱鰜?,掀開車簾召喚,“回來吧?!币恢患堹Q從皇宮的方向飛來,尖喙沾了一滴血,還銜著一根頭發(fā)。 “你什么時候放出去的?”郕王笑著接住紙鶴。 “當(dāng)玄清用殺機畢露的目光看你時,我就把它放走了。他怎么害你,我就百倍千倍的還給他,敢動我的人,也不掂量掂量自己幾斤幾兩。”有姝挺了挺小胸脯,表情略顯得意。這輩子,主子可是他罩著的。 郕王連連低笑,垂頭親吻少年甜如蜜糖的小嘴兒,嘆道,“我家有姝真厲害,要是沒有你,我這輩子可慘了?!?/br> 你慘個屁??!幾兄弟里最幸運的就是你!靖王與璃王撇開頭,嘴角抽搐。 有姝被這記馬屁拍得舒爽無比,抱住主子腦袋啃了一會兒,這才把紙鶴上的血滴與頭發(fā)裝入一個小瓶,用秘法煉化,又把圣元帝的生辰八字寫在黃符紙上,一塊兒塞進(jìn)去。 剛弄完,恭王府就到了,蒼老許多的恭王站在門口迎接,身邊伴著一位長相俊美,身體瘦弱的少年。少年乃征和帝第六子,其生母不過是一名低賤的歌姬,且產(chǎn)后血崩而亡。他一無母妃照拂,二無得力外家,自然被征和帝挑選出來過繼。也因為此,他反而僥幸逃過圣元帝的迫害,成為當(dāng)朝唯二還活著的皇子。 察覺到恭王行止頗為小心,他也盡量放低姿態(tài),上前給諸位皇叔見禮。然而他很快就發(fā)現(xiàn),恭王之所以如此謙卑,卻不是因為郕王,而是他身邊的少年。當(dāng)少年出現(xiàn)的一剎那,恭王嘴唇動了動,吐出四個無聲的字眼——鬼醫(yī)大人。 能讓堂堂親王敬稱“大人”,對方究竟什么來頭?六皇子心電急轉(zhuǎn),終是不得而知。 “鬼面魚還在不在?”有姝上前詢問。 “在,當(dāng)然在,最近還養(yǎng)肥了些許。您快請進(jìn)!”恭王伸手相邀,態(tài)度惶恐。 有姝牽著主子疾走,路過一個茅廁,忽然扶額道,“差點忘了,你府上可還有更臟更臭的茅廁?” “我哪能讓您去那種地方,有恭桶,鑲金的,還灑了香粉,保管不讓您沾染半分晦氣?!惫醪惠p不重地拍一記馬屁,令六皇子起了渾身雞皮疙瘩。這哪里是待客啊,分明是供菩薩呢。 “我就是要去晦氣重的地方?!庇墟e了舉手里的小瓷瓶。 恭王明悟,連忙帶領(lǐng)他去下人使用的茅廁,低聲問道,“您這是要整治誰?怎么個章程?”誰那么倒霉,一來就被這位真神給盯上了,莫不是我那好侄兒吧?這樣一想,心里好像有些壓抑不住的喜悅。 “方才姬東林(圣元帝)指使玄清暗害我等,我也不殺他,先讓他倒霉一輩子,日后再慢慢清算?!庇墟Z氣平淡,仿佛讓某個人倒霉一輩子不過是件小事。 六皇子暗抽一口涼氣,心道這人莫非也是個術(shù)士?只不知他和國師哪個厲害? 思忖間,茅廁已經(jīng)到了,有姝用石頭布了一個聚陰陣,又在外圍布了一個幻陣,確保不會有下仆誤走進(jìn)來沾染晦氣,這才把小瓶子扔進(jìn)臭不可聞的茅坑,覺得不夠又丟了幾張陰鬼符下去,把此處弄成魏國最邪門的所在。 由精血與發(fā)絲煉化而成的魂引被鎮(zhèn)壓在此處,圣元帝只會越來越倒霉。有一句俗話是這樣說的,人倒霉了連喝口水都會塞牙縫,大約就是這種程度。 有姝把眾人領(lǐng)出去,回頭一看,那茅房已經(jīng)消失,除非修為高過他,否則永遠(yuǎn)也找不到。靖王是個唯恐天下不亂的主兒,哀求道,“大人,姬東林那廝是怎么個倒霉法?讓咱們看看唄?” 有姝也不避諱六皇子,從袖袋里取出一面小鏡子,掐了個法訣。六皇子與恭王情同父子,這次也準(zhǔn)備隨他一起離京,原打算回避,卻被恭王扯過去一塊兒看。鏡面顯現(xiàn)出圣元帝挺拔的身影,正一步一步堅定而又緩慢地走上乾清宮的臺階,身后跟著一群朝臣,似乎準(zhǔn)備商討登基大典的事宜。眼看只剩最后一級臺階,他竟腳底打滑滾了下去,皇冠摔得粉碎,龍袍撕開幾道口子,牙齒更被堅硬的地磚撞掉幾顆,鮮血直流。 眾位大臣手忙腳亂地將他扶起來,定睛一看,不免表情微妙。摔掉哪顆牙齒不好,偏偏摔掉兩顆門牙,他們簡直無法想象皇上日后說話漏風(fēng)的樣子。這也太有損天子威儀了!圣元帝心有所感,用指頭摸了摸光禿禿的牙床,臉色變得極其難看,把眾位大臣攆走后立刻跑去明清宮找國師想辦法。 玄清連“活死人”都做不到,又哪能讓他重新長牙,只得灑了些藥粉幫他止血。圣元帝反復(fù)照鏡子,又偷偷說了幾句話,發(fā)現(xiàn)發(fā)音果然漏風(fēng),便把殿里的擺設(shè)砸了個稀巴爛。可以想見,在幾天后的登基大典上,他會何等“引人矚目”。 靖王幾個笑得直不起腰來,連沉默寡言的六皇子都翹了翹唇角。 有姝卻并不覺得有趣,認(rèn)真道,“這還只是開始。最初幾天受些小傷,越到后面晦氣越重,災(zāi)難也就紛沓而至,莫說摔掉牙齒,連摔斷脖子都有可能?!?/br> 六皇子漸漸收了笑,心中莫名覺得驚悚。 第126章 醫(yī)術(shù) 整治了圣元帝,有姝立刻催促恭親王帶領(lǐng)自己去看鬼面魚。一行人到得后院,就見一口碩大的瓷缸擺放在屋檐下,幾名仆役正往里扔小魚、小蝦等物。 “為了養(yǎng)好這鬼面魚,我每隔三天就派人快馬加鞭前去海邊取水,又用魚蝦喂養(yǎng),起初還只二尺長,現(xiàn)在卻三尺有余了。大人您請看?!惫醌I(xiàn)寶一般伸手。 有姝往里一看,果見一條三尺長的魚在水底爬動,頭顱巨大,牙齒尖利,頭頂還長出一根釣竿樣的觸須,能在夜里發(fā)出熒光,吸引附近的魚蝦前來覓食。因長相丑陋,魏國人管它叫鬼面魚,但在有姝那個時代,這魚卻有個很吉利的名字,鮟鱇。 郕王幾人湊近細(xì)看,感嘆道,“果然長得像鬼一樣?!?/br> “大人,這魚莫非有什么古怪?”鬼醫(yī)大人指明要的東西,恭王心里自是沒底,生怕這魚會像二十年前那樣,幻化成人形。 “的確有古怪?!庇墟吭诟籽?,暗暗吸溜口水,“它最奇特之處就在于……rou特別特別好吃!” 被大人中間那個停頓嚇住了,所有人逃也似地離開大缸,卻在下一瞬打了個踉蹌。合著您千里迢迢趕到京城,并答應(yīng)帶兩個大麻煩回兩江,就是因為這條魚特別好吃?您心也忒大了點兒吧?靖王和璃王無力扶額,郕王卻摟著少年朗聲笑了。 有姝見眾人很是嫌棄,不由為鮟鱇魚正名,“此魚乃深水魚,很難捕撈到。你別看它長得丑,rou質(zhì)卻緊密如同龍蝦,結(jié)實不松散,且彈性十足,其味之鮮美遠(yuǎn)勝一般海魚。它的皮經(jīng)烹飪過后有‘賽海參’的美名,頭部與脊骨連接處有兩塊并列的圓柱形的rou筋,稱為‘丹桂rou’,烘干后有‘賽干貝’的美稱,肝與胃都可以吃,內(nèi)臟還可入藥,有壯陽之功效。所以說這魚一身都是寶,只是你們不識貨罷了?!?/br> 靖王等人恍然大悟,卻也對此次京城之行多了幾分明了。鬼醫(yī)大人果然是沖著吃魚來的,有法力就是任性,龍?zhí)痘ue都敢闖。 郕王自是對愛侶千依百順,沖恭王擺手,“魚要即殺即吃才鮮美,大家許久沒聚在一塊兒,弄一桌全魚宴怎樣?著人把四哥也一塊兒請來吧。” 肅王已被圈禁,但郕王要把人請來,哪個敢攔?況且如今正值權(quán)力更迭的重要時期,沒人會把心思放在一個已被廢了的王爺身上。肅王很快帶著小孫子趕來,看見年輕依舊的老七與鬼醫(yī),眼淚立刻出來了,拱手道,“大人,一別經(jīng)年,您可安好?”想起身邊的小孫子,連忙壓著他磕頭,“快給大人行禮!” 小男孩今年剛滿六歲,奶聲奶氣地喊了一聲大人,絲毫沒有天潢貴胄的傲氣,反而多了幾分怯弱。 有姝摸摸他腦袋,送了一張折疊成三角形的符箓。肅王如獲至寶,連忙打開小孫子的荷包,替他裝進(jìn)去,并吩咐他除了洗澡,無論何時也不能取下,更不能弄丟。小男孩不明就里,卻也乖巧應(yīng)諾。 因國師威名遠(yuǎn)揚,能獲得他親手制作的平安符可說是莫大榮耀,故而京中權(quán)貴想盡辦法也要弄一張,但那些老牌世家卻極不買賬,言辭間甚至常常流露出輕蔑之意,尤其是幾位皇叔,從不用正眼去看國師。六皇子曾親眼見識過國師呼風(fēng)喚雨的威能,對幾位皇叔輕慢他的態(tài)度很不理解,現(xiàn)在卻漸漸有些懂了。 這位貌似七皇叔男寵的少年,莫非道行比國師更深?看四皇叔那欣喜若狂的模樣,像是得了什么價值連城的寶貝。不過一張用途不明的符箓,能比國師的平安符還有效? 當(dāng)六皇子胡思亂想之時,恭王觍著臉開口,“小六兒雖然是過繼來的,在我心里卻與親兒子無異。大人,您這個做長輩的怎能厚此薄彼?” 有姝瞥了六皇子一眼,擺手道,“就算給他一百張平安符也是無用。等會兒吃完飯我?guī)退\治診治,否則就算你帶他跑到天邊,那人想殺他也易如反掌?!?/br> “您是說小六兒早就中招了?”恭王臉色大變,六皇子亦驚疑不定。 有姝肚子還餓著,懶得過多解釋,只讓恭王府的下仆趕緊去膳房催一催。席間,郕王頻頻為他夾菜舀湯,就差把飯直接喂進(jìn)他嘴里,二人你來我往、濃情蜜意,叫恭王等人不忍直視,六皇子則心不在焉,食不知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