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紅樓之珠玉_分節(jié)閱讀_14

    元春聽罷抬手掩唇輕笑對曰:“呵呵林哥哥還是那般對水畏懼非常!”

    賈珠頷首:“是啊?!?/br>
    隨后元春說道:“此番大哥哥專程來此尋meimei,想必是有甚話欲對meimei交待,meimei洗耳恭聽?!?/br>
    賈珠聽罷這話心下暗道真乃一聰明伶俐的丫頭,細致入微。然此番賈珠卻有些踟躕,不知心頭之言要如何開口道出,遲疑了半晌,方才緩緩說道:“本朝規(guī)定,‘服勞五六載可歸其父母,從與婚嫁’。我想以meimei那般聰穎,若是此番有幸得以相中而入了宮,卻又不欲久留宮中的話,大抵可韜光養(yǎng)晦,求得能默默無聞地熬過四五載,隨后便可得以遣返歸家……”

    元春聞言嘴角微揚,面露幾縷和煦的淺笑,答曰:“meimei多謝大哥哥好意,若是meimei當(dāng)真惟降生于一普通人家,或可便能依了哥哥之言,裝愚守拙、深藏若虛幾年,屆時尚能盼得歸家之日,與父母親人團聚。然哥哥亦知,元春并非一普通家庭的女兒,生于我們這等家庭之中,雖得錦衣玉食,亦有太多身不由己,這般道理,想必大哥哥較了meimei更加清楚……”

    “……”

    元春頓了頓又接著道:“何況meimei作為府中長女,年幼之時便已被定下了參選的使命,這多年以來無日不是以此為目的在生活。若說亦曾心懷怨懟,如今亦早已無怨無悔。既走上了這條不歸之路,meimei當(dāng)初便也未曾想過反悔之途……”

    “……”

    “可知meimei與大哥哥一樣,乃老爺太太的長子長女,共同身負振興家業(yè)的重任,看著大哥哥亦曾為了這家日夜苦讀,奮發(fā)取試,做meimei的此番亦是不甘示弱,亦愿為了這家盡力一搏!哥哥可還記得,meimei當(dāng)初抓周之時可是抓取的伊尹鑊,此物亦是印證了meimei的志向!”說罷這話,只見元春那張尚且稚氣未脫的容顏之上竟是意氣風(fēng)發(fā)、神采飛揚,所展露的笑意宛若一躊躇滿志的少年。

    賈珠見狀惟嘆道:“meimei雖為女兒之身,然可知巾幗不讓須眉,我榮府女兒的志向,亦不輸那男兒!”

    元春聞言笑曰:“多謝大哥哥夸獎。meimei早已打定主意,此番入宮,斷不能甘于默默無聞,且定要于那深宮之中謀得一席之地,如此便能同了大哥哥一道,一內(nèi)一外,助我賈家長盛不衰!”

    賈珠對曰:“meimei既如此說,哥哥此番亦是無言以對,惟有燒香拜佛,保佑meimei此去能得償心愿,莫要卷入那無謂的紛爭,惹禍上身方是。那等是非之地,又無甚親近之人得以依靠,meimei切記需小心謹慎、步步為營?!?/br>
    “meimei自是知曉,請哥哥放心。何況meimei此番進宮,亦并非獨自一人,尚且還有抱琴得以跟隨前往,抱琴乃是與我自小一并長大的大丫鬟,忠誠可信,入了禁內(nèi)之后,我二人尚能相依為命……”說到此處元春卻是哽噎了,面上神情變得黯淡失落,|兀自取了絲帕揩拭眼淚,“此番若得以入了宮,尚且容許攜帶些許行李的話,meimei便將那春雷一并攜了進宮,此琴乃是邵先生所贈,又有當(dāng)初大哥哥贈予meimei的琴穗,若是能將其攜了伴在身側(cè),平素間目見,也可做為一方念想……”

    賈珠聞罷這話忙出言寬慰道:“meimei休要如此,如今圣上最是提倡孝道,指不定今后便會大開宮禁,允了家眷入內(nèi)探望。由此meimei莫要就此心灰意冷,此番一別未必便成永別!相信我,meimei必有能還家的一日?!痹捳f賈珠這話亦并非子虛烏有,畢竟后面還有省親接駕不是?

    元春聞言,雖并未因此減少幾分哀思,然到底感念賈珠之言,不欲透露出心底的凄涼,遂忙地轉(zhuǎn)愁為喜,勉力笑了笑,說道:“大哥哥說的甚是,meimei失態(tài)了。不知此番大哥哥還有甚話欲訓(xùn)教meimei的,meimei悉數(shù)恭訓(xùn)?!?/br>
    賈珠搖首對曰:“何來訓(xùn)教一說?此番時候不早了,秋夜寒涼,meimei且回房歇了吧?!?/br>
    元春聞言福了一禮,玩笑著說道:“謹遵大哥哥之命。”隨后便翩然去了。賈珠立于原處目視著元春的背影漸次被濃重的夜色吞沒,長嘆一聲,搖了搖頭,方才負手步回自家小院。

    ?

    ☆、第三十二回 依依惜別元春入宮(二)

    ?  次日四更不到闔府眾人便已起身,為元春進宮送選做最后的準(zhǔn)備。忙亂了大半日,總算是萬事已畢。按規(guī)矩各家秀女俱是由家人于夜分之時送往神武門下車,再由太監(jiān)引入順貞門待帝后等看選。此番家人將車拉入院中二門處,元春于此登車。此番由賈政親自領(lǐng)了元春前往神武門,賈珠亦需隨同前往。由此父子二人之車行于前,而元春之車行于后。待自家車馬到達神武門之后,只見此處已停滿了各家的車輛。眾車按序排列,銜尾而進。彼時夜深,車懸雙燈,各有標(biāo)識。待宮門打開之后,眾人依次下場而入。在次日巳午之時,各秀女選看已畢者,又于神武門依次登車而去,各歸其家。如此折騰兩日,方才漸漸地平定下來,隨后不過靜待采選結(jié)果便是。

    元春之事忙完,賈珠照?;亓撕擦衷寒?dāng)值,在見到孝華之時,心下便止不住感嘆這小子當(dāng)真好命,坐擁了神京第一美人在懷。家中之人早將親事定下了,亦無需這般將女兒家送入那等禁內(nèi),生生忍受骨rou親人分離之苦,真真令人眼紅。

    之后的一日,賈珠尚且還在翰林院加班加點,為孝華打雜,尚未歸家。中途休息之時在官員休息處見到了煦玉,二人遂閑談一陣。正說著,忽見潤筆亟亟地趕來此處向賈珠報喜曰:“咱家大小姐選了東宮女史,他剛從戶部的官員處聽來,據(jù)說不久便要報去咱府,老爺正從工部趕回府中?!辟Z珠聽罷與身側(cè)煦玉對視一眼,二人的眼神均是五味陳雜。只道是這等結(jié)果真令人喜也不是憂也不是。隨后賈珠告別煦玉依舊回了藏書閣當(dāng)值,卻不禁心事重重,便連手中工作亦無法專注下去。

    此番賈家對于元春送選之事倒是頗為胸有成竹,自詡憑借了賈家的祖蔭與地位,加之元春自身的品貌風(fēng)度,何愁此番送選不被選中。惟疑慮之事便是被選在何處,最理想的結(jié)果便是能被選在了皇上身邊當(dāng)差,即便不能一步登天地被選成了妃,便是充了那貴人、常在之職,升遷亦是較其他人來得更為迅速一些。退而求其次地,便是被選在了皇子身邊,如此今后作了王妃,亦能為家中謀求些許政治利益。

    然此番卻并非如家人預(yù)期那般為妃為嬪,更未能得以留在圣上身邊。其中原因賈珠大抵亦能猜到幾分,首先,賈珠知悉如今圣上年紀不輕,怕早過了不惑之年,將皇位禪讓與太子不過便是近幾年之事,遂這采選秀女充盈內(nèi)宮之事,便行得少了,今次采選,絕大多數(shù)女子便也未能選入了內(nèi)宮,留在圣上身畔。其次,聽聞太子?xùn)|宮之中正擴大人員建制,各種內(nèi)務(wù)人員均增加了不少,由此元春便被選入東宮之中。而東宮不比別處,不出意外便是日后的當(dāng)今,由此元春若能把握此番在太子身邊當(dāng)差的機會,日后飛黃騰達便也是指日可待。而元春自小便為賈母悉心教養(yǎng),又專程從宮中請來教養(yǎng)嬤嬤將規(guī)矩禮儀盡數(shù)教授,此番是出落得知書達理,兼了又有長兄不久前高中進士,家學(xué)自是深厚,遂選任了女史,在太子妃之下,充任尚儀,掌禮儀、音律等事。而此番雖只任了女史,然賈珠對于日后元春會晉升為后妃一事卻是不甚憂心。他自是知曉元春的能力,只道是元春知曉如何行事于己有利。

    正如是想著,卻忽地聞見一聲呼喚傳來,在道“賈珠、賈珠”,賈珠亟亟地回過神來,忙上前打躬請罪:“殿下請恕罪,學(xué)生走神了。”心下道句“遭了”,方才五皇子又到翰林院藏書閣覽閱,孝華自謂鴻臚寺尚有公務(wù),遂將這伺候五皇子覽閱之事交與賈珠,自己則領(lǐng)著須洲揚長而去。而賈珠因了心下有事,遂一時之間便走了神,

    五皇子見狀放下手中書本,問道:“難得見你竟也有心不在焉的時候,可是有心事?”

    賈珠連忙搖頭否認而后將話題轉(zhuǎn)移:“多謝殿下關(guān)心,學(xué)生無事。此番殿下呼喚,可是有事欲學(xué)生去做?”

    五皇子聞言亦不再多問,舉起手中的書冊問道:“這書的其余數(shù)本你可知在何處?”

    賈珠忙上前看了一眼,原是《武經(jīng)總要》,此書分前、后兩集,每集二十卷,此番五皇子手中拿著前四卷,便欲尋其余各卷來看。遂賈珠則答:“啟稟殿下,此書共四十卷,分散在了各個書庫之中,現(xiàn)下一時半刻怕也無法集齊全部卷數(shù)。若殿下需要,請給學(xué)生些許時間,待學(xué)生將全部書冊集齊列出名錄,之后再行送至殿下跟前?!?/br>
    聞罷賈珠這話,五皇子隨即起身,道句“如此亦可,待你集齊之后送至我府中”,言畢便也揚長而去。賈珠將五皇子送至?xí)鴰熘獾橇塑?,遂后返回,心下對五皇子此舉甚為不解。話說自從最初在專門收藏兵庫與五皇子不期而遇之后,賈珠便不再如從前那般時常前往該處。賈珠心下是極不欲與深宮內(nèi)院并皇親國戚拉扯上關(guān)系的,可知當(dāng)今年邁,太子即將即位,此時正值多事之秋,與皇族權(quán)力之爭扯上關(guān)系,一旦站位出了茬子,一個不慎怕是死無葬身之地。賈家本便是政治庇佑不足,且自家人還膽大妄為自掘墳?zāi)?,若是再行牽扯進權(quán)力漩渦之中,只怕屆時將會覆滅得更為迅速一些。因了從孝華處得知五皇子平素常往那處去,由此他為避免再次與五皇子相遇,遂只得盡量不踏足那處。不料后來五皇子但凡來此,均指明賈珠前往伺候,遂賈珠避無可避,惟有硬著頭皮前去。賈珠想不明白五皇子因何忽地如此行事,卻又問不出口,惟忍不住在心下默默埋怨:“這事要是擱在了現(xiàn)代,算不算是上司的‘sao擾’下屬?”

    賈珠將只整理好一部分的目錄攜帶了回府,只待閑下來之時繼續(xù),心下苦笑道這怕是額外加班吧。而因了他與煦玉二人同在翰林任職,遂常??梢坏罋w家。此番他二人便一道坐車回了榮府,只見闔府皆知元春選中女史一事,遂正忙碌奔騰著為元春準(zhǔn)備,明日便需將人送入了宮去。

    第二日寅時賈珠便也起身,連帶著將身旁的煦玉也喚了起來。待收拾了半個時辰,丫頭伺候著洗漱并用了早膳,便一道來到賈母院外。元春依舊從二門登車,由父親賈政并兄長賈珠送至宮門外。此番準(zhǔn)備妥當(dāng),將欲帶入宮中的行李裝了足足兩車。知曉此番分別不同于以往,連寧府眾人亦前來送行,而元春心下只道是此番前往便再無返回家門的那日,遂于二門旁登車處與賈母王夫人二人擁在一處,娘兒三人哭個不住。而另一邊,抱琴與眾位一道長大的丫鬟素云、琥珀、翠墨、翠縷、金釧兒、玉釧兒等亦是抱在一起埋頭痛哭。其他旁觀的太太小姐丫頭們亦是從旁陪著淌眼抹淚。

    賈珠見狀,想勸一句曰“時候不早了還是登車了吧”,卻覺這般分離,今后多年骨rou不得相見重逢,令他的勸告之言遲遲說不出口。隨后只聽身旁一直沉默觀看的煦玉忽地于他耳畔低聲道句:“若是換作黛丫頭,無論如何我亦不會令其踏上進宮這條道路?!?/br>
    賈珠聽罷嘆了口氣,對曰:“若是此番入宮令元丫頭生出甚三長兩短,你若知曉了,以作為哥哥的立場,怕是不會輕易原諒我吧……”

    煦玉聞言反問:“此話怎講?”

    賈珠惟搖了搖頭:“多說無益,這事還有我們選擇的余地嗎?”

    “……”

    賈珠又道:“玉哥可知我現(xiàn)下所念之事?”

    煦玉則對曰:“不知。不過定然與元丫頭有關(guān)吧?”

    賈珠答曰:“嗯,不瞞玉哥,在此之前,我以為自己既已提前知曉事情發(fā)展的方向,那在很大程度之上便能阻止不好之事發(fā)生;然在現(xiàn)在,我開始覺得,我所能改變的,或許只是極為有限之事,有些事情,即便是拼盡全力,怕也無力挽回,便如這元丫頭進宮之事……”

    煦玉聞言不解,遂道:“這又是如何說?珠兒此番欲改變何事?”

    然賈珠亦不愿深談,惟道句:“很多事……”

    未待他二人再行說下去,便聽見一旁賈政在默默擦拭了一番眼淚之后終開口說道:“時候不早了,老太太且千萬保重身體,莫要傷慟過度了,且讓元丫頭登車罷?!?/br>
    眾人聞言亦是一并相勸,那相擁的三人聞罷方才漸漸地止了。此番賈珠上前,欲親手扶了元春上車,未想正值這時,卻忽地聞見從院中傳來一疊聲的呼喚,在道:“大jiejie、大jiejie,請留步,莫要離了寶玉去了!”……|

    ?

    ☆、第三十三回 賈公子初入五王府(一)

    ?  話說上回元春正欲登車,卻忽聞院中傳來呼喚之聲,眾人隨即一并轉(zhuǎn)頭,只見寶玉尚且披著外袍、靸著鞋子便從房中竄了出來,猛地撲入元春懷中埋首大哭:“大jiejie,大jiejie你要往何處去?你不要寶玉了嗎?!”

    元春見狀,忙伸出雙手扶住懷中的幼弟,亦是再難按捺心中悲慟,淚如雨下:“寶玉……”

    且說因了賈珠忙于取試,無甚閑暇之故,寶玉自幼時起交由元春教導(dǎo)讀書識字,由此長姊如母,與寶玉朝夕相伴,感情自是深篤。與他人相較,自是不同,他人難及其萬一。由此寶玉自是分外依戀其姊,不忍與其稍離。家人知曉此理,遂均是三緘其口、閃爍其詞,不敢將元春進宮一事告知與寶玉。今日亦是令寶玉房里的襲人、麝月等嚴密看守著,不敢告知他元春今日一早將離去之事。不料姐弟之間似是冥冥之中有所感知,天光微露,寶玉便在榻上翻來覆去地失了睡意。起身之后見身畔眾丫頭俱是一副躲躲閃閃欲言又止之狀,遂疑心大起,又見院外一片吵吵嚷嚷的,其間還夾雜著女眷的哭聲,忙地就這般沖了出來,便見元春整裝待發(fā),正欲登車而去。

    此番見寶玉沖了出來,后面還跟著房里的眾丫頭。家人見狀念及他姊弟倆素日情深,此番又是難舍難分,便也無不動容,亦不知該如何寬解。元春只道是此番前往,怕是再無相見之日,更是泣涕漣漣,只管摟著寶玉直哭。

    賈珠見如此這般下去亦是沒完沒了了,便忙地上前從元春懷中接過寶玉,和顏悅色地勸道:“寶玉莫要任性,你此舉不是令大jiejie為難嗎?大jiejie此去并非是棄你不顧,乃是為了你為了我們眾人能過得更好……”

    寶玉聞言忙對曰:“我不要大jiejie離開,大jiejie永遠待在家中,待在寶玉身邊不好嗎?大jiejie此番要去何處?可是再不回來了嗎?”若說孩童不通人事,奈何寶玉此番的直覺則不可謂不準(zhǔn)。

    賈珠則道,眼神深邃,語氣堅定不移:“你莫要如此,大jiejie會回來的,相信哥哥的話?!遍_玩笑,好歹他還知道后續(xù)劇情。

    寶玉聞言疑惑地向賈珠望來,半信半疑。賈珠見他抓元春抓得松了,忙對元春使了個眼色,元春會意,強忍著悲慟,轉(zhuǎn)身與了抱琴一道登車而去。另一邊賈珠則攔住哭鬧不止的寶玉,將其交到家人手中,與眾家人道了一聲,隨賈政登上前面一車,一道送元春去了。

    在車中,父子二人心情俱是欠佳,遂也一路沉默地挨到了宮門口下車。此番告別,是元春與家人最后相聚之處了。下車后,元春含淚先向賈政告別,賈政亦是強忍哽咽著吩咐元春此番入了宮中好生當(dāng)差,不求有功但求無過,好生保重自己便是對父母的孝順了。元春恭敬地受了。隨后又轉(zhuǎn)向賈珠,對于這長了自己三歲的兄長,元春心下有太多話語欲訴,然在現(xiàn)下這般場合,卻又說不出口。這家中的眾弟妹之中,賈珠作為自己的嫡親長兄,平素間因了忙于進學(xué),而元春又身居內(nèi)宅之故,他二人之間的交流亦不算頻繁。然他們兄妹二人則因了彼此俱有不凡之志,不甘于同家中其他人那般“醉生夢死”,遂冥冥之中便也心生默契,知曉彼此乃同道中人。此番分別之際,二人四目相對,眼神中有著千言萬語,均是旁人無從領(lǐng)會的。

    賈珠率先開口,道句:“meimei千萬保重,我們只能將你們送到此處了……”

    元春對曰:“大哥哥放心,大哥哥的教誨meimei時刻銘記在心……meimei一去,家中諸事并了寶玉,便要全仗大哥哥了……”隨后便也哽咽得說不出話來。

    賈珠則道:“meimei盡管放心,為兄的自是責(zé)無旁貸!”

    元春點頭道:“大哥哥做事meimei自是放心。”隨后含淚向跟前賈政并賈珠行了一禮,一旁抱琴拭畢眼淚,將元春扶起,二人遂一并跟隨在引領(lǐng)的太監(jiān)身后入宮去了,而運送行李的馬車則交由他人帶領(lǐng)從規(guī)定的宮門駛?cè)?。賈政父子目視著元春二人行出視線之外,方才一道乘了馬車回府。

    卻說此番元春離開之后,寶玉只道是身畔自己得以依賴的女子又少了一位,便也悶悶不樂、悵然若失地過了數(shù)日。后來經(jīng)由賈母并眾姐妹多方勸解,又道曰此番至少還有湘云留于榮府作客,亦可陪伴解悶,遂方才漸漸地將些小兒脾氣解了,恢復(fù)如初。而在此期間賈政亦欲為寶玉聘請一西席先生教授其讀書,然礙于賈母在上寵著,曰是“他大jiejie剛剛離了他,他心下自是煩悶,何苦偏于此時逼他念書”,賈政聞言自是不敢忤逆了,遂只得又將令寶玉讀書進學(xué)之事放下,只得任由其于內(nèi)闈廝混。如此一來,賈政便惟有在賈珠跟前埋怨一番,道是均是一母所出,奈何哥倆差別竟如此之大,一個年幼早熟、舉業(yè)有成;一個卻一味胡鬧、頑劣異常,真真令為父的憤懣。賈珠聽罷這話惟面上寬慰了賈政幾句,心下冷笑他兄弟兩人內(nèi)心之中如何算是同出一胞?可知那寶玉乃神仙轉(zhuǎn)世歷劫,他賈珠亦是后世的穿越而來,二人間的差距可謂是天上地下之別,他賈珠一介凡人,如何當(dāng)?shù)门c神仙相較?

    榮府諸事忙罷,他又憶起前番應(yīng)承下的幫五皇子集齊四十卷《武經(jīng)總要》之事,遂這些時日一旦去了翰林院當(dāng)值,閑暇之余他皆是輪番于各個藏書閣之間往來。待將全部卷數(shù)集齊之后,又將其列成清單名錄。之后于館藏處登了記,曰是此乃五王爺欲覽閱之書,眾官員便也不敢多言阻攔了。又將這事告知與孝華,彼時孝華正逢當(dāng)今召見,討論那風(fēng)水、宅地、卜筮之事,這些時日正將那《易經(jīng)》并諸注本反復(fù)研讀。聞罷賈珠所言之事,惟伸手扶了扶眼鏡,瞅了賈珠一眼,略頷首以示知曉,亦并未多言。賈珠則暗地里瞥了一眼孝華手邊的一摞風(fēng)水玄學(xué)之書,心下只道是這當(dāng)今的果然年邁,都開始思索陰地風(fēng)水之事,怕離住進地宮之日亦是不遠了。

    在這之后,賈珠尋了自己休沐之日,領(lǐng)了千霰并鄭文,攜了《武經(jīng)總要》全集并目錄清單一道前往五王府。于王府跟前下了車,賈珠奉上拜訪的名帖。家人入府通報之后,王府長史官迎了出來,將賈珠等人迎了進去。

    隨后跟隨在長史官身后穿過一眾亭臺檐廊,一路只見瓊階玉砌、鑲金嵌銀,崇墉巍峨、局面堂皇,不愧是皇家氣派,果真氣象萬千,與前番所見的北靜王府又是另一番風(fēng)貌。此番賈珠惟令千霰跟隨幫忙攜帶一部分書籍,將鄭文單獨留在王府下人接待之處暫歇。

    一行人正行著,不料忽地從一側(cè)雕欄之后竄出一人,手持長劍,直對著賈珠面龐舞來。賈珠見狀亟亟地往一旁避讓,手中所攜書卷頓時散落一地。只見該人只管持劍向他追來,亦是顧不得低下身將書拾起,惟令千霰代勞自己則忙地躍過雕欄,閃身躲避。而他早已認出該人,遂知曉這不過是嬉戲玩鬧。待奔至園中,從樹上折下一截樹枝權(quán)作了武器與該人勉力對舞了一番。一面開口說道:“此番弟乃是王府之客,武藝不精,更非譚兄對手,還望譚兄手下留情!”

    ?

    ☆、第三十三回 賈公子初入五王府(二)

    ?  聞罷賈珠這話,持劍之人方才停下身形站定,將長劍于手中挽了個劍花,持在身后,對曰:“好個賈鴻儀,你習(xí)劍之事竟被瞞得死死的,連弟亦不曾聞知。若非前日里拜訪蘇公子之時聞他偶然提及,還真不知你之劍術(shù)竟也不賴。”

    賈珠聽罷則道:“譚兄過獎,弟于劍術(shù)之上不過略懂皮毛,惟盼著不會丟人現(xiàn)眼罷了,何敢對人亂道,xiele自己老底?”

    賈珠剛將這話說完,便見一人負手從畫廊對面轉(zhuǎn)出,一身白銀蟒袍,頭戴白玉束發(fā),一面走一面說道:“以本王觀之,二位劍術(shù)皆屬上乘,身手頗佳。本王欲擇一時日與二位切磋一番?!?/br>
    賈珠等人見狀,忙地欠身施禮道:“見過五殿下。殿下謬贊,小的何敢與王爺相較!”

    五皇子聞言不以為然,對賈珠說道:“不料當(dāng)初于大殿之上做出《平寇八策》的賈生,竟也是文武雙全之輩,真真令人刮目相待?!?/br>
    賈珠心下一凜,未想五皇子竟亦知曉自己殿試之卷,忙對曰:“殿下謬獎,學(xué)生惶恐,實難擔(dān)當(dāng)?!鳖D了頓又道,“此番學(xué)生已將《武經(jīng)總要》集齊,并了書目一并與殿下送來,還請殿下過目,看學(xué)生有無錯漏之處?!?/br>
    五皇子聽罷點頭,揮手令長史官退下,道句“隨我來”,便在前領(lǐng)了一行人往外書房而去。賈珠從千霰手中接過書冊,亦令千霰隨了長史官一并退下,令自己一人前往便可。

    卻說方才這一持劍向賈珠襲來之人姓譚名欽思,京城人士,乃前順天府府尹之子。奈何爹娘早逝,家道中落。欽思雖得讀書進學(xué),然因了自身無心科舉功名,惟嗜好舞刀弄槍,遂便也成為一方游俠,亦是萍蹤浪影、四方游歷,也曾走馬觀花、眠花宿柳。又因生得秀美,兼會彈唱,遂常常登臺扮作那小生小旦地唱一曲,世家子弟之中亦不乏愛好與之往來結(jié)交的。遂在賈珠與其他世家子弟往來應(yīng)酬之時,便也與欽思結(jié)識了。只不知此番竟能于五王府中與此子相逢,真乃出乎意料之事。

    遂一路前往王府書房的途中,賈珠便低聲詢問行于自己身側(cè)的欽思道:“不知此番譚兄竟也識得蘇公子,且兄回京一事怎不事先告知了弟,以便弟能盡了地主之誼?!?/br>
    譚欽思則答:“與蘇公子結(jié)識之事亦算湊了巧,否則弟何德何能,能結(jié)識蘇公子那般神仙人物。還是若干年前,蘇公子與你家先生一并宿在那圓通觀之時,于觀主處見到了與觀主是舊識的蘇公子。當(dāng)日夜里觀里鬧了夜賊,欲偷取觀中嵌金神像,弟尋賊之時發(fā)現(xiàn)公子亦在追賊,且取劍三兩下便將之制服了。彼時方才知曉我二人俱會劍術(shù),遂便也相識了。話說那賊也真是倒霉,蘇公子體質(zhì)特異,若是白日間發(fā)現(xiàn)了那賊,怕也無法就此追去。若只是小弟一人追賊,怕也無法將之擒住,結(jié)果那賊偏巧晚上去偷,便為蘇公子抓了個正著。卻說小弟雖懂劍術(shù),然與他相較卻如云泥之別。不料賈家大少爺此番竟也得他真?zhèn)鳌?/br>
    賈珠對曰:“師父倒是盡心傳授,奈何徒弟資質(zhì)駑鈍,悟性欠佳,倒也未能習(xí)得師父幾分真昧?!?/br>
    譚欽思說道:“這卻是鴻儀過謙了?!?/br>
    隨后一行人便已來到外書房,乃是將一座小樓作了外書房之用,門上懸了一匾名曰“出月裁星之齋”,門上左右兩邊懸了一副對聯(lián)曰:

    “日月麗光景,星斗裁文章。”

    賈珠見狀心道這五王爺既精于武藝騎射又雅好詩文詞賦的傳聞果然是真的。之后又聽身側(cè)欽思說道:“據(jù)聞殿下書房這副對聯(lián)乃出自當(dāng)今圣上之手,可是事實?”

    五皇子則答:“當(dāng)是事實,這如何做得假?”

    聽罷這話,他二人忙將目光轉(zhuǎn)至對聯(lián)之上細瞧了一番,雖贊不絕口,然賈珠卻在心里暗自嘀咕“都云這過去的皇上仗著己身地位,頗喜在名勝古跡之上題詩,數(shù)量當(dāng)屬乾隆為最,和現(xiàn)代人去了一處地方旅游都欲題上‘某某到此一游’一般性質(zhì),奈何水平有限,不過惟令后人看作了笑話而已。而這當(dāng)今亦屬這類型,在他看來這字還不及煦玉寫得瀟灑”。然想歸如此想,賈珠面上卻不敢表露分毫,只拼命維持著一本正經(jīng)的神情,忍笑忍出內(nèi)傷,而唯恐旁人看出端倪來。

    眾人進入書房之中,分賓主坐了,賈珠將書冊悉數(shù)交與五皇子檢視,只見他隨手翻了幾本《武經(jīng)》,隨后便細察賈珠所列清單名錄。而在此期間,賈珠一面留意著五皇子動作,一面又審視座上五皇子衣著。他在此之前便聞?wù)f這府中五王妃新喪,這五皇子按制需在家守喪一載。然因了皇子位高權(quán)重,位及兵部尚書,職位不可輕易擱置交付了,遂此番便也上報圣上并吏部,圣上準(zhǔn)其留部在任守制。平素仍往兵部任職,只是著了素服免了出席慶典之類活動。

    待五皇子閱罷,對賈珠點頭道句:“很好,目錄清晰明了,存疑之處還特別注了批注,很是用心。鴻儀,你辦事本王放心,此番欲要何物為賞?本王俱賞與你?!?/br>
    賈珠聞言躬身謝過,將那應(yīng)酬之話悉數(shù)道來:“此番學(xué)生能為殿下效勞乃學(xué)生榮幸,何敢再受殿下賞賜。”面上如此說,心下只道是你老今后莫要再特意指了我辦事便是你老最大的恩賜了,我一介小人,惹不起權(quán)貴,我躲著還不行嗎?

    隨后只見五皇子將書冊置于一旁,三人隨意閑談,賈珠方知這五皇子平素喜以武會友,與人切磋,遂人脈最廣,三教九流均有來往。而譚欽思這一方游俠便是在某一次酒樓之上與人爭執(zhí)進而打斗,恰巧彼時五皇子又正與人在隔壁雅間中飲宴,遂二人便也相識了。此番欽思回京,五皇子得悉后便邀其前往五王府居住,二人正可一道切磋武藝。

    如此談了一陣,賈珠便也提出告辭。五皇子命人將賈珠送出王府,而譚欽思則隨了賈珠一道行出王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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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三十四回 避雨村賈珠使妙計(一)

    ?  卻說上回譚欽思與賈珠一道行出王府,在二人告別之時,賈珠說道:“此番譚兄回京,我們不可不聚上一次,以敘別后之誼。加之玉哥上回還專程于我跟前提起譚兄,遂此番定要一道聚一聚……”

    欽思聞言笑著對曰:“林大才子會提起小弟?不會是又作了甚詩來諷刺小弟吧?小弟自認才學(xué)遠不及他,他若是又如上回那般作了詩令小弟唱和,小弟怕是無能為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