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夜中一場激烈的廝殺悄無聲息地開始，又悄無聲息地結(jié)束，黑色的變異昆蟲叼著一段成人大腿粗的變異植物根穿過風雪回到土洞，蹬醒熟睡的小孩。

    “爸爸……”張睿陽揉著眼睛，迷迷糊糊地坐起來，似乎忘記了自己在外面，打了個呵欠才略略清醒過來，“嘟嘟？我們要回去了嗎？”

    嘟嘟將植物粗根推到他面前。

    “是什么？”洞里幾乎沒什么光線，張睿陽看不清，用小手摸了摸，覺得像個大冰砣子，哆嗦一下收回手，揣到衣服里面?！昂帽　?/br>
    嘟嘟咔嚓咬了口，將植物根又往小孩面前推了推，示意他吃。

    “是吃的嗎？”張睿陽這時已經(jīng)完全清醒了，將信將疑地問：“真的可以吃嗎？”

    于是嘟嘟又咔嚓咔嚓咬了幾口，喳喳地嚼。

    “謝謝啊?！睆堫ｊ柮靼琢耍┥肀鸨秽洁揭н^后起碼還剩下十幾好斤的根塊，摸黑就著邊緣也啃了口。唔，吐吐……有沙子。

    “我覺得，有一點點不好吃。”吐掉嘴里的泥沙，又苦又澀的滋味讓小孩擰緊了眉頭，小聲說。雖是這樣，他還是揪著小眉毛一直吃飽了才停下。他不挑嘴，尤其是在不止一次嘗過餓肚子的滋味之后。

    嘟嘟挪動龐大的身體，擋在了土洞口，遮去大部分的寒意，還有危險，讓小家伙得以安穩(wěn)入睡。

    連著十多日的尋找，卻一無所獲，而嘟嘟也絲毫沒有回來的跡象，李慕然他們不得不離開了哥佬鄉(xiāng)，往帝河而去，與車隊的其他人匯合，一邊趕往云洲，一邊沿路尋人。

    差不多在相同的時間段里，張易rou塔陳等人在尋了南劭近兩個月無果之后，也帶著黯然和悲愴，落寞地離開了那家旅館，往云洲而去。

    早在一個月之前，蒙戰(zhàn)就已經(jīng)帶著隊伍離開了。在蒙戰(zhàn)看來，南劭肯定已經(jīng)不在了，繼續(xù)等下去只是浪費時間，他還得顧著手下兄弟們的想法和安危，所以不得不走。不過在離開前，他念著南劭的情，曾力邀張易幾人同行，不過被拒絕了，無奈只好留下兩輛車，并告知對方他們有可能去的地方，算是提供了一條退路。

    “阿劭，等我回來。”張易最后看了一眼破落半毀的旅館，黑眸中有著深深的痛楚以及暗沉，而后毅然轉(zhuǎn)過身，不再回頭。原本只是鬢邊夾著幾私銀發(fā)的他此時竟然已經(jīng)一頭霜白，卻是在南劭失蹤的第一個月時變成的這樣。

    沒有人認為南劭還活著，除了張易?？墒菫榱岁栮枺瑥堃讻]辦法繼續(xù)等下去，他必須去找陽陽了，等找到陽陽，他就會回來，帶著陽陽也好，一個人也好，在這里等待，一直等，等南劭出現(xiàn)。他知道只要南劭沒死，就一定回到這里，因為他們曾經(jīng)約定過。

    雪片簌簌地落下，似乎永遠也不會停止。兩個月前被飛蟻啃得干干凈凈的原野很快又被五顏六色的變異植物填滿，哪怕大雪迷濛，仍有一種生機勃勃的感覺。只是這種生機沒人喜歡，人類更懷念末世前那種萬物枯敗的暗灰色冬天。春生夏長，秋收冬藏，這才是天地正常的運轉(zhuǎn)規(guī)律，如今世間一切都違悖了這一規(guī)律，人類的生存才會變得如此艱難。

    “不知道還有沒有看到太陽的一天。”望向車窗外被大雪遮掩住的天空，rou塔陳心有所感，說。

    南劭的失蹤對他們是一大打擊，不說一路相互扶持走過來的感情，只是以后在面對喪尸時他們就多了一層顧慮，還有難纏的變異生物，在生死一線的時候再沒有人能把他們拉回來。以前南劭在時雖明知到這一點，但感觸并不深，現(xiàn)在卻才知道隊伍里有這么一個人是多么的幸運，而失去他又是多大的損失?？墒遣还茉趺礃樱麄冞€得繼續(xù)走下去，也許他們中大多數(shù)人都會在半途就倒下，也許，有那么一兩個人會幸運地看到曙光。

    大家心情都很糟糕，所以沒人回應rou塔陳。車子在穿過隧道時停了下來，幾人走下車，原地駐立良久，才再次上車離開。他們知道，或許這里就是南劭的葬身之地，但是不想掐滅張易心中那微弱的希望，所以都沒開口說點什么，只各自在心中默默地祭告與道別。

    穿過隧道，再次駛?cè)腼L雪當中，在這蒼茫的天地間，兩輛車渺小得如同在雪地上爬行的螞蟻，仿佛隨便一陣狂風過來就能將它們掀翻。

    從蒙戰(zhàn)的口中他們得知，云洲基地建在云洲省隴仁市郊二十公里外的一處高新區(qū)內(nèi)，距離他們眼下的位置大約有三百多公里。該高新區(qū)是當官的為了政績一時腦熱劃地成立，卻招商引資不利，在末世前就幾近廢置，十分冷清，有不少空置的廠房以及辦公樓，還有被推平的農(nóng)田村莊，人口稀少，沒想到末世后倒成了避難的最佳場所。

    從隧道出去近五十公里的范圍內(nèi)可能都曾被變異飛蟻群掃蕩過，雖然兩個月過去，變異植物重新生長了起來，但是幾乎看不見喪尸以及變異動物的蹤跡，所以第一天他們除了要鏟開積雪外，并沒遇上什么麻煩。不過從第二天開始，就沒這么順利了。

    隨著一道銀光劃過，又一場戰(zhàn)斗結(jié)束。張易甚至沒去看結(jié)果，拎著凝結(jié)著黑色血液的砍刀走向車子，而在他身后，一具喪尸嘭地聲倒在地上，喪尸的頭部從頂門到眉心有一道刀痕，掐得十分精準，沒有傍偏一分，也沒有超出印堂和百匯一厘。

    “馬上要進城了，大家注意一點?！必撠熼_車的石朋三說。自從南劭失蹤之后，張易就不怎么說話了，最喜歡說笑的rou塔陳也安靜下來，小隊氣氛說不出的沉悶，倒顯得他這個平時不愛說話的人有些聒噪了。

    張易低著頭用布將刀上的血冰腦組織一點一點擦拭干凈，以免影響刀的鋒利程度以及使用壽命。

    與他們同車的是裴遠，他坐在副駕駛位上，見張易不回答，忙大聲地應了聲，然后正襟危坐，惹得石朋三詫異地看了他一眼。

    “不用這么緊張?！?/br>
    裴遠不好意思地嘿嘿笑了兩聲，摸摸頭，偷覷一眼后座上垂著頭擦刀的張易，看到那一頭白發(fā)，臉上的笑容不由漸漸消失，情緒再次低落下來。他還清楚地記得，在最初尋找劭哥的那一段日子里，一天一天看著易哥的頭發(fā)變白，那種無可奈何的震驚與心酸。劭哥不見了，一向溫和的易哥也變得沉默寡言，陰郁淡漠，讓他覺得小隊的氣氛也一下子冰涼起來。每個人都默默地做著自己的事，互相間對上眼，笑得也勉強，悲傷在各自的心中悄無聲息地滋長，哪怕有一天會被埋藏，但卻永遠也不可能被抹去。那是末世烙印在他們身上的殤，不可遺忘不能屈從。

    車輪甩起積雪，如龜爬一樣駛進了攔在路上的小縣城。此是去隴仁的必經(jīng)之路，但不知為何，路面卻十分糟糕，而且建筑物也都灰撲撲的，又低又矮，沒有超過六層的樓房。按說這種地方就算有喪尸，數(shù)量也有限，但在車開進去一段距離之后，卻發(fā)現(xiàn)前面喪尸堵路，密密麻麻的竟然不下數(shù)千。聽到車響，有一部分喪尸嗷嗷嘶吼著沖了過來，驚得他們不得不立即倒車退到城外。

    “不該有這么多喪尸啊?！蓖说阶銐虬踩木嚯x后，六人聚在了一起，石朋三皺眉說。

    因為蒙戰(zhàn)他們也是從這條路過來的，并沒聽他們提起有這種情況。就算后來有幸存者經(jīng)過，引來大量喪尸，在過去一段時間之后也應該散得七七八八才是，像眼下這樣，除非……

    “是不是有幸存者被困住了？”徐婧挑眉，猜測。

    “不會又有人在cao控喪尸吧。”裴遠卻想到了當初他們在小羯寨的遭遇，猶有余悸地說。

    被勾起不好的回憶，徐婧臉上閃過一絲戾色，斷然道：“去看看就知道了。你們在這里等我?！闭f著就要離開。

    “哎，等等，還是我去吧，我速度快?！眗ou塔陳忙跑過去，攔住了她。

    “你？”徐婧輕蔑地上下打量了一下他滿身的肥rou，突然伸手按在眼前胖乎乎的臉上，往旁邊一推：“給我老實呆在這里?！闭f完，便往城中跑去，身形輕靈敏捷。

    “我？我怎么了？”rou塔陳抓了抓腦袋，撇嘴憋著聲細聲細氣地學徐婧說話，而后哼地聲，一臉不高興地說：“我還不樂意去呢。”

    戒嗔看了他一眼，眼神清透，似能洞徹他心中最真實的感受，但卻只念了句阿彌陀佛。石朋三掏出包煙，扔了根給雙手插兜靠在車身上一言不發(fā)的張易，又散給rou塔陳和戒嗔，最后自己叼了根點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