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早上，張易就著水吃了半塊昨天省下的糠餅，按照以往每次出去時那樣跟張睿陽叮囑了一遍；不要去外面玩，聽到腳步聲要趕緊躲起來，除了爸爸，誰喊都不要應(yīng)，餓了就吃餅干，水不要省，爸爸能打怪獸換多多的水，等等，等等。張睿陽已經(jīng)能搖晃著小身子一字不漏地跟著重復(fù)一遍又一遍了，但仍然笑嘻嘻地聽著學(xué)著，并沒有不耐煩的樣子。

    離開窩棚的時候，張易忍不住回頭看了一眼，覺得每次出門，他都有種不踏實的感覺，害怕自己回來會看到只剩下一座空空的棚子。哪怕他其實很清楚，因為陽陽幾乎整天整天躲在窩棚和后面的小洞里，周圍根本沒幾個人知道他家里還有個小孩。

    因為心中有事，在小鎮(zhèn)出口處領(lǐng)了出入證后，張易手中拎著根一米左右幼兒手臂粗一頭磨尖的鋼筋，腰間別著把砍骨頭的厚背刀，跟著出獵的普通人群走了一段距離，便悄悄地落了后，然后在確定前后無人的時候迅速轉(zhuǎn)向離鎮(zhèn)子有十多分鐘路程遠(yuǎn)的一條岔道。岔道兩旁依然是莊稼地，只是這時莊稼已經(jīng)全部枯萎了，露出下面干裂的黑色土地。到處都是枯黑的野草藤蔓以及葉片掉光失去生機(jī)的樹木，沒有風(fēng)，世界安靜得如同死去了一般。

    水源污染，植物滅絕，動物消失無蹤，只剩下一群群的活尸占據(jù)了城市鄉(xiāng)鎮(zhèn)，四處游逛著尋找幸存下來的人類。張易覺得這個世界已經(jīng)沒有了希望，可是他仍然咬著牙想要帶著陽陽活下去，想要看陽陽長大。

    順著坑坑洼洼的沙石馬路走了大約半個小時，前面開始出現(xiàn)分布稀疏的房屋。因為鎮(zhèn)子周圍方圓十里內(nèi)都是被掃蕩過的，這附近村落不止沒有喪尸，連食物等一切可以帶走的東西也是一點都沒有留下，所以幾乎沒有人愿意浪費時間和力氣過來。

    連過了幾棟當(dāng)?shù)厝俗约盒藿ǖ亩有牵瑥堃鬃詈笤谝患疑钥亢蟮姆孔油馔Ｏ?，推開大門，進(jìn)入靜悄悄落針可聞的院子，院子里停著輛破破爛爛的夏利。返身關(guān)上門，在院子里站了一會兒，他才邁步往樓里走去。

    小樓正面貼著白色瓷磚，其他三面還裸露著水泥墻，一樓并排開著三扇門，正中是大廳。此時大廳里面亂糟糟的，被人翻找了不知道多少遍，連沙發(fā)都被掀翻了，墊子拖鞋報紙等東西扔得到處都是，一粒米都不可能再找到。張易順著側(cè)面的樓梯走上二樓，最后進(jìn)了二樓那間最大的臥室。

    臥室一樣亂七八糟，柜子敞開著，能穿的衣服都被人拿走了，其他像內(nèi)褲胸衣等東西則是隨地扔著，倒是因為天熱，床上的棉褥沒怎么動。地上墻上殘留著黑色干涸的血跡，說明這里曾經(jīng)發(fā)生過激烈的打斗。衛(wèi)生間的門半開著，可以看到里面白瓷的盥洗臺。張易走進(jìn)去，一把拉開間隔馬桶與浴缸的簾子，看向被囫圇綁在浴缸里的人，不意竟對上一雙黝黑的瞳眸。

    男人的頭發(fā)有些凌亂，臉色蒼白，眼中布滿血絲，下巴上冒出了青色的胡茬，襯衫破爛染血，長腿委屈地蜷縮在浴缸里，整個人看上去實在不太好，但這些都掩不住他的英俊和凌厲，與張易記憶中的溫文爾雅區(qū)別很大。不過也只是一面之緣，又怎么可能真正看透一個人。

    “能說話嗎？”雖然可以看出他的眼神很清明，但是張易一點險也不想冒，在對方親口確認(rèn)沒變異之前，是不會為他解開身上的繩子的。

    “你救了我？”男人沉默了下才開口，聲音有些沙啞，卻讓人莫名覺得有些性感。

    張易不置可否地唔了聲，將手中鋼筋放到旁邊，彎下腰開始給男人解開綁縛著全身的繩索。他當(dāng)刑警時，為了破案需要，對于打結(jié)的手法頗有研究，但凡是他打的結(jié)，不說被綁的人難以掙脫，就是旁人要解開也要費上一番工夫。

    “為什么救我？”獲得自由，男人一邊慢慢地從浴缸里坐起，一邊揉著已經(jīng)青紫麻木的手腕，問。在這樣的世道，救素不相識的人勉強(qiáng)還可以理解為善良，但是救一個已經(jīng)被喪尸咬傷的陌生人就太奇怪了。

    張易再次將鋼筋拿到手中，聞言看了男人一眼，知道他已經(jīng)不記得自己了。也是，一個會毫不猶豫讓司機(jī)開著加長版邁巴赫去撞一輛違規(guī)借道超車并闖紅燈的法拉利的人又怎么可能記得連影子都有可能沒映上過他瞳孔的人。人家無意挾恩圖報，自己卻不可能當(dāng)作沒發(fā)生過。

    “我兒子差點被車撞到，是你救了他?！彼_口，言簡意賅。

    男人確實不記得了，于是再次沉默下來。他感覺到身體不再那么僵硬，便扶著墻壁慢慢從浴缸里站起，然后跨出來。他個子很高，張易有一米八，站在一起仍比他矮上好幾公分。

    “我是南劭?！笨吹綇堃淄饷孀呷ィ腥讼乱庾R地跟上，同時說?！安恢獞?yīng)該怎么稱呼你？”

    “張易。”張易回答，注意到男人的腳步虛浮，于是從褲兜里掏出出來時帶上的半塊糠餅和小半瓶水扔給他。

    第4章植物異能

    南劭接住，沒有道謝，連命都是人救的，也不在乎多欠一些了。他喝了口水，不由為水中的怪味皺了下眉頭，但還是接著又喝了兩口。至于糠餅，雖然覺得嗓子割得難受，但他已經(jīng)連著好幾天都只有一片已經(jīng)長毛的面包入胃，昨晚為了抵抗病毒又消耗了不少能量，這時正餓得頭冒虛汗，雙腿顫抖，哪里還有挑剔的資格，就著水將半塊餅慢慢咽了下去。胃中有了東西，人頓時精神不少。不得不說，因為末世，他的胃變得強(qiáng)大了很多。

    “望陽鎮(zhèn)離這里不遠(yuǎn)，如果你有異能，可以免費進(jìn)入，但在鎮(zhèn)里組織清掃活動以及集體任務(wù)的時候，必須參加。沒有異能，要交三塊尸晶?！睂Ψ降氖拢瑥堃讻]有多問。這樣的世道，各人有各人的不幸，問得再多他也幫不上忙，還不如沉默。這個男人能熬過喪尸病毒，想必是得到了異能。他不是不想趁機(jī)提出跟其搭伙的事，但是異能者很少愿意跟普通人組隊，尤其他不僅腿瘸，還帶著一個小孩，所以才沒開這個口。

    “如果你想去別的地方，我只能送你到紫云縣，你可以在那里找東西代步?！彼^續(xù)說，已經(jīng)走到院子里，然后往那輛破爛的夏利走去。這車看著已經(jīng)不能再開，但卻是他好不容易才找到的，否則又怎么可能把南劭從紫云縣城搬到這里。末世已經(jīng)半年，能用的車差不多已經(jīng)被搜羅干凈了，剩下那些沒有太大用處的，汽油也被抽得干干凈凈。他可沒多余的尸晶去換汽油，所以這車?yán)锸Ｏ碌钠湍軌蛑伍_到縣城已經(jīng)是算好的?；貋硭€得花一個尸晶跟其他人拼車。

    “我好像能感覺到……”南劭并沒說自己要去哪里，而是遲疑了下，然后往右邊的房間走去。

    張易站在已經(jīng)拉開的車門前，沒有跟過去，他不認(rèn)為對方是感應(yīng)到了食物的香氣，畢竟這棟樓房就他都上上下下搜過三四遍，連廁所都沒有放過。

    片刻后，南劭走了回來，將手掌放到張易面前，還凝結(jié)著黑色血跡的手掌心上赫然躺著幾粒扁扁的蘿卜籽。

    張易目光微閃，只覺得這個結(jié)果有些出人意料，還有些莫名的滑稽。尚沒想到應(yīng)該說什么，南劭伸指拈起一粒蘿卜籽，臉上露出一絲不確定，但仍深吸口氣，凝神注視著它。片刻后，就見到那粒種子頂端漸漸冒出點嫩綠的顏色，似要抽出芽苞。

    張易不由屏息等著，實在是有大半年沒看到過生命的綠色了，怎么可能不想念?？上н^了半天，也不見那點綠色再長大，而南劭卻已經(jīng)脫力地垂下手，臉色難看地靠到了車上，蘿卜籽落在地上。

    張易愣了下，然后彎腰將種子一粒一粒地?fù)炱?，對上南劭尷尬失望的表情，鬼使神差地安慰了句：“可能是太餓了?！痹捳f完，自己倒是先囧了下，覺得還不如不說。

    南劭倒是沒太在意，搖了搖頭，情緒低落地說：“木系異能，只對有生命的植物才能起作用。現(xiàn)在植物枯絕，土地不能種植，這種異能完全沒用?！庇绕溥€是這樣弱的木系異能，就算給他種子，他也沒辦法使用它來攻擊喪尸。

    張易覺得以自己現(xiàn)在的處境是沒資格同情人的，但是他還是沒忍住對南劭心生同情，實在是木系異能已經(jīng)被望陽鎮(zhèn)列入了廢物異能，擁有此異能的人待遇等同普通人。

    “走吧?！彼麑嵲谑菬o話可說了，于是轉(zhuǎn)身去打開院門，然后又走回來鉆進(jìn)車?yán)铩?/br>
    南劭頓了下，才跟著坐起去，局促的空間讓他的長腿曲得有些難受。破夏利吼了半天，才發(fā)動起來，慢慢退出院子，然后順著狹窄的水泥路駛上不太平坦的馬路。在快進(jìn)入縣道的時候，張易看了眼從進(jìn)入車中后便一直垂著眼，不知道在想些什么的男人，問：“想好沒有，你有什么打算？”

    “我已經(jīng)死過一次了?！蹦羡刻ь^看向張易，牛頭不對馬嘴地冒出一句。

    張易疑惑。

    “對于他們來說，我已經(jīng)死了?！蹦羡坑盅a(bǔ)了一句。說這話時，他腦海中浮起少年復(fù)雜而難掩解脫的眼神。他當(dāng)寶貝一樣護(hù)了十多年的弟弟，原來竟希望他死，這個事實多么可悲又復(fù)可笑。

    張易這一回隱隱約約算是聽明白了，那個他們可能是指南劭曾經(jīng)的家人或者朋友，甚至是臨時湊在一起的同伴，而且彼此之間關(guān)系很復(fù)雜。當(dāng)然，這與他沒太大關(guān)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