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秦國師_分節(jié)閱讀_31
但沒等他搜出來,嬴政又將目光轉到徐福那邊去了。 “徐太卜所得呢?” 王柳的目光緊跟著也射向了徐福,他倒是要看看,這次徐福還有什么招數(shù)!王柳心中頗為幸災樂禍,若是徐福也像他這樣說,那便有抄襲之嫌,若是徐福反著來說,必然會觸怒王上,那時候,不需要他再動手,哈哈,奉常寺便再無徐太卜此人了! 王柳一臉仿佛勝券在握的表情。 徐福絲毫沒有錯過王柳臉上的表情,他并未躬腰,也更未跪下,他立在那里,不卑不亢,不疾不徐,道:“秦國昌運……” 剛聽見前面四個字,王柳就忍不住笑出了聲。 太好笑了! 徐福果然是打算抄襲他的話! 哈哈…… 嬴政不悅地看了一眼王柳,那冰冷的一眼,登時就叫王柳打住了笑聲,還不自覺地打了個寒顫。 王柳收起了自己的得意。 而徐福卻不為所動地繼續(xù)往下道:“王上雄才偉略,身有老秦之遺風,雄偉堅韌。秦國是一只蟄伏的獸,自秦孝公始,秦國便等待著有朝一日一飛沖天,強我大秦!秦國昌運,有如此之先輩。秦國昌運,有如今之王上。秦國昌運,既能打敗趙國,日后也必將再無他國能與大秦為敵。大秦國運之盛,可延百年!王上之威,足統(tǒng)天下!” 除去剛開始那四個字是一樣的,到了后面幾乎沒有一句是一樣的。 從徐福口中說出來的話,王柳越聽越覺震驚,臉色都微微變了。 徐福瘋了嗎?這是他震撼之余,腦子里唯一的想法。 他怎能如此胡說? 莫說如今王上年輕了,哪怕是昔年秦孝公,秦惠王……也難以做到如此地步!昔日弱小的秦國,要想再無敵人,豈是耍耍嘴皮子便能做到的?王柳以為自己已經將王上捧得足夠高了,誰知道徐福竟是將王上捧到天上去了!如此不切實際之言,簡直荒謬! 王柳心中忿忿,轉頭去看嬴政,但他卻發(fā)現(xiàn)嬴政不僅并未動怒,反而熠熠生輝,看著徐福的目光甚至微微閃動,他兩頰的肌rou微微抖動,那是因為太過激動才會引起的反應。 嬴政的確是激動的。 徐福看上去那樣冷淡的一個殼子,偏偏就是這樣的一個殼子里發(fā)出了這樣的激奮之言。 秦孝公,秦惠王,秦昭襄王……都曾是嬴政心中所向,偏偏他過去年幼,手中又無大權,別說強秦了,首先便要頭疼如何才能握得大權??傻材袃?,誰人心中不是有一番豪情壯志?嬴政自然也有。只是他都深深埋于心中,別人不提起,他自己也不會想起。因為他很清楚,他現(xiàn)在根本還做不到。 但徐福就好像真的有一種奇妙之力啊…… 嬴政對上徐福的目光,徐福目光清澄堅定,神采飛揚。 嬴政不自覺地,信了。 第38章 靜默久久,大殿內沉寂的氣氛讓王柳覺得有些難耐,他臉上的得意笑容也漸漸消失了。王柳笑不出來了,他就算再蠢,再沒有眼色,他也能看出來這兩番全然不同的批語,哪一番更令王上大悅。 王柳腦中的弦緊緊繃著,大氣也不敢出。 若是王上直接判他輸了,他如此大費周章與徐福比試,豈不全成了白費功夫?回到奉常寺中,他還不淪為笑柄?王柳暗自咬牙,決心再為自己爭取一番,他抬起頭,張了張嘴正要說話,目光卻突然凝住了。 嬴政的目光與徐福交融,兩人對望了許久。徐福微微有些神游天外,嬴政也沉浸在說不出的激蕩之中,兩人看上去雖然目光交匯,但絕對并不黏糊。 從王柳這個角度看過去,卻越看越覺得心中的猜測成真。 徐福究竟為何能得王上青睞?聯(lián)想到他那出色的容貌,豈不是再明顯不過的事嗎? 王柳心中越發(fā)惶急,忍不住喊了聲,“王上……” 嬴政收回了目光,卻并未馬上開口判決。 倒是徐福主動開口了,“十年百年之后的事,我們如今也看不見,這一局我和王太卜恐是難分勝負,不如等到我口中之言應驗之時,再來評判誰的輸贏?!?/br> 王柳心中驚疑不定,沒想到徐福會說出這樣一番公平的話來。難道他心中還有什么算計? 王柳在心底又默默地罵了一句。 徐福這個心機狗! 嬴政聞言,遂點了點頭,“那便依徐太卜所言。不過如今看來,就第一局定下了勝負?!?/br> 王柳不甘心地喊,“那第二局……” “第二局,如今也未應驗。” 王柳在晴天霹靂中閉了嘴。 第一局他輸了,第二局第三局原本勝券在握,卻偏偏短期內得不到印證,那他折騰這么久,最后不還是輸給了徐福?! “論你二人龜甲占卜之術的嫻熟與準確,當屬徐太卜領先一籌,王柳,你可還有何不滿?”嬴政語氣淡淡地問道。 王柳一身冷汗登時就刷刷而下。王上沒有再叫他“王太卜”而是直呼名字,王柳便知道,他不能再不識相下去了。王柳緊緊地咬住牙關,最后才跪倒在地,叩謝王上,“王上圣裁,柳并無不滿?!?/br> 嬴政點了點頭,倒也放了王柳一馬,他叫來平日里負責看管王柳的內侍,“送王太卜出宮。” 內侍應聲,將王柳請出了大殿。 王柳忍不住回頭看了徐福幾眼,徐福穿著一身白色常服,站在那里,巍然不動,他的身姿越是挺拔,便越讓王柳覺得自己連腰都有些直不起來了。他從小到大,何曾受到過這樣的打擊? 王柳暗自咬牙,加快腳步離開了這個一點也不覺殊榮非常的王宮。 等完全走出王宮之后,王柳忍不住松了一口氣,離開這里,他才覺得算是撿回來了一條命……不然總有一日得被那內侍折騰個死。 而這一頭,嬴政將其余宮人、侍從都遣退了。 “方才那些話,的確是你從卦象上所得,而非刻意逢迎寡人?”嬴政正色問道。嬴政敢說,那番話換做誰都不敢說出口來,哪怕是奉常寺中再有資歷的太卜,哪怕是六國之中再有本事的方士,他們誰也不敢說出這樣的“大話”來。 徐福并未回答嬴政這個問題,他知道自己剛才說出的話的確有些驚世駭俗了,秦國一直想要強盛自我,但卻并未有哪一任秦王,興起過那樣雄壯的想法來。 徐福選擇了避開這個問題,反而問道:“王上可還記得初與我見時?”一句話點到即止便可。 而嬴政也已經明白徐福的意思了。 初見時徐福就敢那樣對他直言不諱,在之后的數(shù)次卜卦之中,徐福也從未有一次怠慢,在徐福這里連中庸兩個字都是沒有的。禍福他都敢直言,又怎么會在這事上作假呢? 嬴政當然不知道,徐福如此篤定不過是因為恰好知道后世歷史罷了,換做任何一個后世的人來到這個朝代,哪怕什么歷史也不知曉,那也絕對知曉統(tǒng)一六國的始皇帝嬴政。 “此言便不要再同他人說起?!辟Z氣溫和地囑咐道,和加冠禮之前,二話不說就將徐福軟禁在宮中的態(tài)度可是全然不同了。 不過很可惜,徐福并未感覺到嬴政其中態(tài)度的轉變。 徐福很自覺地開口道:“王上,我會留于王宮,此言定不再對任何人說起?!睕]關系,你隨便囚禁我吧,想怎么囚禁就怎么囚禁,有吃有喝有住,還有宮人服侍,他為什么還要腦殘到選擇回奉常寺住著? 嬴政被徐福一句話堵得頓時無話可說了。 真是自覺到讓人不知道該說什么好了…… 半晌后,嬴政才道:“那……便留于宮中吧。” 當夜,趙高又在嬴政的寢殿之中見到了徐福的身影,趙高愣了愣,那王柳不是已經出宮去了嗎?徐先生怎么還留于此?不夠隨即趙高就釋然了。這樣的結果,好像并不覺得多么令人震驚呢。 其余宮人見著徐福留下來,也都是一臉見怪不怪的神情了。 “將那個取給我?!痹谫膶嫷钪?,用過晚膳后的徐福舒舒服服地靠在了小榻上,懷中抱著個手爐,暖融融的,再罩上一件袍子,手邊擺著熱湯和點心,再看看古籍,那不是很愜意嗎?只可惜竹簡抱起來有點重,若是什么時候有了紙書,那就更好了。 宮人將好幾捆竹簡都放到了徐福的手邊。 徐福找到之前沒能看完一個,便認認真真看了起來。 那頭有宮女低聲叫道:“扶蘇公子?!?/br> 扶蘇穿得嚴嚴實實的,整個人就像是一坨球,慢慢挪動著朝徐福這邊而來。 在后宮中與母親同住時,扶蘇常常臥病在床,而搬到秦王寢宮之后,加上有侍醫(yī)時時跟隨診治,如今也能下地走走了,白日也少見咳嗽了。 徐??磿臅r候是比較認真的。他幼時要學卜卦的本領,但那時年紀小,孩子貪玩本是天性,但他卻生生學會了靜下心來翻閱那些師門傳下來的古籍,那些晦澀艱難的詞句,他看不懂,但師父也會讓他記下,說是以后去算卦的時候,拿兩句別人也聽不懂的話來糊弄一下也可以賺錢了。 長大了便也是一樣,再難看的書,只要他決心看,那總能認真看下去的。 所以徐福一直沒能察覺到,自己身邊悄然多了一個物體。 許久之后,徐福想要換個姿勢的時候,他才發(fā)覺到手背上被噴灑上了一層溫熱的氣息。徐福驚了一跳,還以為是回到以前在天橋底下,被狗舔著手背,還被咬著褲腳追的時候了呢,他連忙放下手中竹簡,直起身子,這才注意到腳邊站著一個扶蘇團子。 見徐福終于注意到了他,扶蘇這才有禮地問:“徐先生在看什么?”他也是聽其余宮人這么稱呼徐福,便跟著如此稱呼了。 徐福將手中的竹簡遞給扶蘇,“你要看嗎?”徐福翻閱的是古祭祀之法,據(jù)說從炎黃兩帝時期便流傳下來了,其中還簡單點到了煉丹之法。看到煉丹二字,徐福腦中不自覺地掠過了一道熟悉感,不過想了半天也沒能想出個所以然,他就沒再為難自己了。 扶蘇接過竹簡,雙眼微微發(fā)亮,他雙手捧著那竹簡,小心翼翼地翻開來,盯著看了一會兒,卻微微皺眉,朝徐福道:“扶蘇許多字不能認?!闭f著便要將竹簡還給徐福。 誒?不能認字?扶蘇不應該是個天才嗎?徐福腦子里對于扶蘇的記憶并不多,他只隱約記得,這位扶蘇公子頗負盛名,生性仁善,賢德之能似乎也是名滿天下。 徐福還沒有接過那竹簡,突然一只大手從中截斷,將那竹簡拿走了。 徐福和扶蘇同時抬頭,看向榻邊來人。 嬴政穿著一身黑色常服,神色愉悅,他一手翻著竹簡,一邊問:“扶蘇何字不識?”身為他的長子,嬴政想當然地將扶蘇提到了優(yōu)秀的標準上。 扶蘇應當與他幼時一樣出色才是。 但是嬴政翻閱過后,頓時發(fā)現(xiàn)上面的字并不是多么難辨的字形,扶蘇怎么會有許多字都不識得? “你母親沒教過你識字嗎?”嬴政皺起眉,不悅地問出口來,不過他隨后便發(fā)現(xiàn),自己對扶蘇的照顧也的確太少了。 沒有父母引導,一個孩童如何又能優(yōu)秀得起來? 徐福低頭問扶蘇:“扶蘇公子今年幾歲?” “五?!辟嫠鹆恕?/br> “哦?!蹦堑故呛苷?。五歲的時候,他還在山上挖泥巴呢。 嬴政卻越想越覺得不是滋味,于是微微俯身,問扶蘇:“你想要誰來做你的老師?” 扶蘇眨了眨眼,“李斯。” 嬴政卻是笑了,“扶蘇,你從何聽來這個名字?李斯是何人?籍籍無名之徒,如何能做寡人之子的老師?” 徐福在旁邊都差點脫口而出了,李斯啊,你親封的丞相啊!不過他倒是緊緊閉住了嘴,所以沒有一時不慎說出不該說的話來。這時李斯可能還沒出現(xiàn)吧。徐福想到這里,不由得轉頭看了看扶蘇,秦始皇都還不知道李斯是誰,扶蘇怎么會知道? 扶蘇的眼底不著痕跡地閃過一絲驚慌,他笑了笑,道:“忘記從哪里聽來的了。” 孩童的天真印入嬴政眼眸之中,嬴政無奈地笑道:“那還是由寡人來為你選定吧。王綰,王賁二人如何?” 扶蘇點了點頭,“父王說的都好?!?/br> 嬴政被他一言逗笑了,不由得哈哈大笑起來,“扶蘇年幼,想來還不懂寡人之言吧……寡人命這二人做你老師,你可要潛心學習才是?!?/br> “是。”扶蘇乖乖點頭,臉上帶著對父王的孺慕之情。 嬴政點頭,轉頭問徐福:“可餓了?”嬴政自己都未發(fā)覺,現(xiàn)在他總會時不時問上徐福一句,是否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