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秦國師_分節(jié)閱讀_10
宮人出去回了胡姬,卻沒能攔住胡姬。 她自以為是的獨寵已經將她應有的小心翼翼都磨掉了。 “王上,王上為何如此待我?”胡姬拖著裙擺,風風火火地闖進來。寢殿內一片安靜,胡姬一闖進來便正對上趙高那張冷漠的臉,與平時的和樂模樣全然不同。 胡姬心中一顫,再抬頭去看嬴政的方向,便發(fā)覺嬴政也正目光冷然地盯著她,胡姬心中直打鼓,腿也隱隱有些發(fā)軟。 “嗯?”誰都不說話,徐福左右打量一番,忍不住發(fā)出了個音節(jié),瞬間就將胡姬的目光吸引到他身上去了。 原本還心存畏懼的胡姬,一見徐福便頓時嫉妒心占了上風。 “王上何苦騙我?就算王上要寵幸他人,告訴胡姬便是?!焙佳鄣痛?,柔媚的聲音透著委屈的味道。 徐福皺了皺眉,他怎么覺得剛才胡姬似乎恨恨地瞥了他一眼?胡姬的聲音實在柔媚過頭了,也虧得秦始皇能消受,反正他是覺得一身雞皮疙瘩難受死了。 嬴政對胡姬失去了耐性,“帶她出去,禁足?!?/br> 胡姬陡然瞪大雙眼,“王上……”模樣泫然欲泣。 嬴政看著她的模樣,就不由得想到如今越發(fā)荒唐的趙太后,都是從呂不韋手里出來的,他的臉色登時變得更為冷漠了。侍從跨進宮門來,生生將胡姬拖了出去。 胡姬的身影消失在了寢殿門前。 她不會還當他是男寵吧?徐福眉頭微蹙,神色也清冷了幾分,看上去倒是和旁邊的嬴政如出一轍。 “打水來。”嬴政一甩袖袍,轉身面對徐福。他的目光是放在徐福臉上的,話卻是對宮人說的。 咸陽宮中的宮人早就被嬴政收服得服服帖帖,他們害怕嬴政發(fā)怒,低著頭連忙出去準備熱水了。 徐福從自己的思緒中醒過神來,正對上嬴政的目光,“王上看我做什么?” “寡人覺得你對寡人的助益很大。” 雖然是平白被夸,但徐福還是非常不客氣地收下了,“多謝王上?!?/br> 兩人洗漱過后,徐福的目光又在寢殿里轉悠起來了,嬴政見他模樣,忍不住問:“你在找什么?” “沒有我的床嗎?”難道秦始皇要讓他打地鋪? 嬴政一指那張完全可以容納六人的大床,“自然是與寡人同眠?!?/br> 徐福壓下心中的驚異。 秦始皇要和他也來個抵足而眠? 想一想,的確是比君臣同吃好聽多了。說不定他徐福也能沾光,跟著載入史冊,寫上XX年,徐福與始皇君臣抵足而眠與帝王寢宮之中。也怪不得秦始皇并不擔心將自己留在王宮里,會給他戴綠帽子呢,自己都快成二十四小時貼身了。不過另外一想,秦始皇的夜生活好像也被他剝奪了。 徐福思忖過后覺得反正自己也沒吃虧,便無比自然地往床邊走了。 誰敢讓始皇帝睡床沿上呢?徐福很自覺地站在床邊,要不是他那一身清冷氣質太過明顯,不然光看他乖乖站在那里,倒像是要伺候嬴政睡下一樣。 嬴政看了一眼徐福,口氣淡淡,卻夾雜著幾絲威嚴味道,不容拒絕,“你睡里面去,寡人身量高大,便睡外側?!?/br> 徐福卻一點也不覺得感動。 所以秦始皇是在嘲笑自己沒他高大英俊風流嗎? 徐福坐上這張所謂的“龍床”,打個旋兒就轉上去躺下了。 嬴政方才走到床沿旁。秦人身材多魁梧,嬴政更是英武,他的身影幾乎擋住了大半的燭光,徐福頓覺眼前一暗,抬頭只能瞥見嬴政英俊的臉,因為“打光”的原因,顯得極具壓迫感。而面對這樣氣勢浩瀚,幾乎將徐福整個人都罩在里面的秦始皇,徐福抬起手,掩唇,自以為不著痕跡地打了個呵欠,眼睫還跟著動了動。 嬴政倒并沒覺得這個動作無禮。 些微燭光從嬴政身后漏過,落在徐福的身上,更襯得他的眼眸明亮。 嬴政莫名覺得胸中的戾氣被撫平了不少。 宮人躬著腰上前抖開被子,嬴政這才躺了上去。 床畔的燭火熄滅,困得要命的徐福很快就睡著了。 這是除去年少時,嬴政第一次和別人躺在一張床上共眠,本來他以為徐?;蛟S會因為他睡在旁邊而輾轉難以入睡,良久過后,嬴政翻了個身,正好瞥見徐福熟睡的臉,褪去三分清冷。 嬴政:…… 此時,窗外月光正好。 * 距離前往雍城還有好幾日,嬴政每日必要晨起練武,用過早膳后還要讀古籍,查堪輿圖。有的時候徐福就坐在嬴政的下首位置,看著他的動作。 嬴政是個過分自律的人,他對自己嚴厲到了一種可怕的地步,也怪不得他能成長為一位偉大的帝王。徐福偶爾看著都覺得可怕,果然他還是只能當個擅長忽悠,有吃喝便好的神棍。 九月一日。 嬴政坐于案前處理事務。 徐福躲在圍屏后小憩,身上還蓋著嬴政命人找來的厚披風。 “王上,你還在等什么?此人若不除去?恐生大禍!”一道厲聲突然在殿內炸開。 徐福陡然驚醒,身上的披風滑落,他卻沒有去撿,他小心翼翼地聽著外面?zhèn)鱽淼膭屿o。 那是呂不韋的聲音! 他竟然是在斥責秦始皇?! 第17章 這時,突然響起了摔杯盞的聲音。 徐福心中一驚,秦始皇這是要和呂不韋掐起來了?但隨即徐福又覺得不對。 那時的杯盞大多是青銅酒器,摔落地面,聲音沉悶無比,卻足夠驚醒一個熟睡中的人。 所以……這個聲音其實是秦始皇在提醒他?免得他突然醒來后,輕舉妄動,與呂不韋起了沖突?徐福心中稍定,頓時在小榻上躺得更安心了。他只需要偷聽就行了。秦始皇又不是紙糊的,要對付呂不韋應該是綽綽有余的。 “呂相說得不錯,這長信侯著實可惡!可……”嬴政先是虛張聲勢一番的怒吼,隨即又音量一降,道:“可,可這長信侯也是呂相當初送予母后做個侍衛(wèi)的,他雖然可惡,可寡人這個做兒子的,又怎么能隨意處置母后身邊的人呢?” 躲在圍屏后的徐福都不得不感嘆嬴政的演技。 這一番話,先是附和呂不韋,給呂不韋傳達出一個,他還是聽從呂不韋的信息;隨后又話鋒一轉,表示他不能出手對付嫪毐,礙于太后的面子,必然又給呂不韋傳達一個,他遇事退縮,并未將嫪毐勢力放在眼中的信息。兩個錯誤的信息絕對會在無形中,誤導呂不韋對秦始皇的認知,麻痹呂不韋的頭腦,讓他完全猜不到秦始皇早已對他們起了戒心。 “王上將這話與太后提一提不就是了?”呂不韋的聲音已經褪去了嚴厲,陡然溫和了不少。 看來他是放棄了將秦始皇推出去替他出頭,除掉嫪毐的打算了。 徐福猜測,呂不韋此刻的心情一定是復雜的,一面他對秦始皇的表現(xiàn)覺得心安不少,但一面他讓秦始皇和趙太后、嫪毐先斗起來的計劃也沒辦法用了。 秦始皇這一手,簡直是讓呂不韋吃了個憋屈,還暗自高興呢。 “母后前些日子剛因身體不適去了雍城,寡人又怎能為這等事去打擾她呢?”嬴政表現(xiàn)得很是孝順恭謹。 昔日幼年的公子政與母親趙姬在趙國做人質,相依為命。于是如今嬴政表現(xiàn)得依賴趙太后,敬畏趙太后,并沒有一絲違和的地方。 徐福暗自嘀咕,別說一直被秦始皇蒙著的呂不韋了,就是他乍一聽秦始皇這樣說,都會忍不住去相信他的話。搞不好秦始皇也能拿個忽悠六級證書什么的…… “此等小人企圖擾亂朝綱,王上卻還要忍受如此委屈?!眳尾豁f嘆了一口氣,裝作很為嬴政著想的樣子,“不如……王上在朝上提一提……” 要知道秦國除了呂不韋、趙太后和嫪毐這三個霍亂朝綱的以外,也是有著忠實的?;逝傻?。 比如蒙家。從祖父蒙驁到年輕一代的蒙恬、蒙毅。都是秦國名將,而且十分忠于秦王。 呂不韋無非就是想借這個手。 徐福聽得越發(fā)來了興趣,秦始皇要怎么回絕呢? 正想著呢,就聽見嬴政的聲音輕嘆一聲,道:“呂相想必是忘了,寡人還未加冠,尚不能親政呢。不過……”嬴政拔高聲音,鄭重道:“既是呂相所求,沒有幾日寡人便要加冠了,待到那時呂相便可放心?!?/br> 去你的加冠!等到加冠之時,說不定你就被搞死了! 呂不韋被堵得一句話都說不出來,喉嚨里就跟哽了一口血,吞也不能,吐也不能一樣。 嬴政未加冠不能親政,這個理由可是被他和趙太后聯(lián)手玩起來,糊弄了嬴政好多次,現(xiàn)在卻是被還給他了,偏偏呂不韋什么也不能說。他這出算計還在嬴政的口中變成了是呂不韋在求他。 徐福在圍屏后都忍不住快笑出聲來了。 可惜他看不見呂不韋此刻的表情。那肯定是相當好看的! “……那,那便等加冠時再說吧?!眳尾豁f下的套子,嬴政一個也不鉆,呂不韋也不能強硬要求嬴政做什么。呂不韋心氣不順,硬邦邦地說了聲“告退”,便甩袖離去了。 徐福聽著腳步聲慢慢走遠,然后又捱了一會兒才慢慢從小榻上爬起來。 秦始皇和呂不韋說的都是機密之事,如果被呂不韋剛發(fā)現(xiàn)躲在后面,說不定他就要丟小命了。 不過話說回來,秦始皇為什么這么放心地讓他聽到這些事呢? 徐福從圍屏后緩步踏出去,就見嬴政坐在桌案前,面色冷凝,隨手擺弄著一旁的竹簡。 徐福能看出,秦始皇此刻的心情肯定好不到哪里去。后世為無數(shù)人膜拜敬服的始皇帝,在如今卻還要步步為營,隱忍蓄力,以求一擊必中,將呂不韋和嫪毐除去。 趙高指揮著宮人收拾殿內凌亂的地方,隨后還有宮女送了新的茶水上前來。 徐福站在那里覺得有點尷尬,他此刻不能貿然開口,沒有秦始皇發(fā)話,也不能坐下,于是就只能站在那里,繼續(xù)偽裝自己的淡定從容。許久之后,他才聽見嬴政的聲音突然響起,“你認為呂相如何?” 嗯?問誰? 徐福用余光將殿內掃了一圈,其他人都恭敬地低著頭。 所以這句話是……問他? 這種問題竟然還問他?!答錯了會被車裂嗎?會被掛桅桿上烤成人干嗎?會被剁成趙公公嗎? 徐福暗自咽了咽口水,繼續(xù)發(fā)揮自己的神棍技能,張嘴就來,“王上既然要我說,那我便說實話,王上可不要怪罪于我?!闭f完他也不等嬴政開口,頓了頓便繼續(xù)往下說:“此前,我也曾聽聞過呂相的大名?!?/br> “繼續(xù)。”嬴政淡淡地吐出兩個字,偏偏就是讓人莫名地感覺到壓迫,仿佛下一刻要是說錯了話,就很可能要去見閻王了。 徐福膽子之肥,從他敢出于職業(yè)道德,對人直言不諱便可見。當初他敢說秦始皇綠云罩頂,現(xiàn)在他便敢說呂不韋之過。 “呂不韋是個商人,他具有商人的頭腦,很懂得為自己謀利。呂不韋最大的成就,便是曾在邯鄲街頭遇秦莊襄王,言‘此奇貨可居也’……” 還沒等徐福說完,趙高突然站直了身子,高喊了一聲,“大膽!” 趙高也是被徐福這串話給嚇得神魂都飛了。 因為在趙國的遭遇,哪怕嬴政回到秦國,也常有人說他并非王室血脈,而是呂不韋和趙姬偷情所生?!捌尕浛删印彼淖肿匀粫钊寺?lián)想到當年的恥辱,那豈不是如同揭開堂堂秦王的傷疤。 這如何了得? 徐福站在那里,動也不動,明明身量不及秦人,但也頓生巍然之感。 徐福在賭,在他看來,秦始皇并非殘暴之人,他也并不小心眼兒,不然的話,歷史上六國前來投奔的門客早被他剁碎了。 一時間,室內一片寂靜,宮人們連喘氣也不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