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四章
“……本來爺爺買了那里是打算退休之后養(yǎng)老的,然后十幾年也沒退下來。我十歲那件事后有很長一段時間狀況都不太對,爺爺讓人在牡丹庭建了那個超大的陽光房,把我放在這邊養(yǎng)了一陣子……外面滿世界都是荒涼蕭索的冬,唯獨你自己還活在溫暖明媚的夏,會有種與世隔絕的安全感……” 蔣孝期開車,周未就在他旁邊絮絮地說,給他講自己記憶中的牡丹庭。 “我很喜歡在那座玻璃房子里畫畫,芭蕉和海芋的葉子很大,藏在后面誰都找不到。有時外面刮很大的風(fēng),樹枝抽打玻璃的聲音就像下雨,但躲在里面的人清楚自己不會被淋濕;有時會有成群的小麻雀飛過來覓食,我把小米撒在臺階上,如果靠在玻璃墻里一動不動就不會嚇走它們;還有樹林里跑出來玩的小松鼠,它們膽子比我還小……” 牡丹庭和靜灣別墅有些相似,占地沒那么大,卻也足夠?qū)掗?,車子直接停進院里。 地方到了,周未反而安靜下來,遠遠看著亮起暖光的玻璃房子,在黑夜里映出晶瑩的蒼翠,有點像童話故事中的水晶城堡,也像蔣孝期擺在他床邊會發(fā)光的多rou盆景。 “緊張嗎?”蔣孝期幫他解開安全帶,明知他這一路都在用碎碎念緩解情緒,“應(yīng)該緊張的人是我才對?!?/br> 周未轉(zhuǎn)頭看他:“你都見過了還緊張什么?不是連mama也叫過了么……” “見岳母當(dāng)然每次都會緊張,程度不同而已?!笔Y孝期從后座拎出蛋糕和一只手提袋,并在一手里提著,繞過去幫周未拉開車門?!靶⌒哪愕募绨?,段醫(yī)生說水腫還沒全消,要避免抻拉磕碰?!?/br> 周未下了車,表情有點兒空,像在考慮自己應(yīng)該先邁哪條腿,剛好磨蹭到周耒從里面迎出來。 “魏姨在她房間,”周耒大概覺得庭院有些暗,虛扶著周未的手肘,把他當(dāng)小木偶牽過去,“從下午聽說你們要來就開始盼了,晚飯也沒怎么吃,正好一塊兒吃蛋糕?!?/br> 他們停在二樓走廊盡頭一扇對開門前,周耒輕敲兩下,里面?zhèn)蛉笋R上來開門。 這是個別墅里的套間,進門有間小客廳,向里經(jīng)過衣帽間才是臥房。 周未踩著厚厚的地毯走進去,沒發(fā)出腳步聲,連呼吸都放輕了,生怕驚散送到眼前的一場美夢。 魏樂融靠坐在大床上,母子倆目光接觸的一瞬,感覺竟然是那么熟悉,就像無數(shù)次在夢中相逢的那樣,所有遙遠和陌生都融化在溫暖的注視里。 原來,他們之間一直也有一間陽光房,無論外面風(fēng)雷大作、嚴(yán)冬雨雪,根植于溫情中的綠意永不枯萎;無論險途跋涉,從多遠的地方歸來,永遠都有一處明亮溫暖的等待。 “mama,”周未走過去,跪在床邊,雙臂圈抱住魏樂融,把頭蹭在她腿上,像個受了委屈亟待安慰的小朋友。 “寶寶,”魏樂融聲音輕得只吹動氣流,用她仍不靈便的手輕輕撫摸兒子的頭發(fā),又呆呆盯著他右耳上的耳機看了一會兒,眼里溢出淚水。 周未爬起來用袖子抹眼睛:“我……有沒有弄疼你?。俊比缓髲呐赃叧榱思埥恚稽c點幫魏樂融擦干眼淚。 他被蔣孝期扎了一下午的預(yù)防針,不想把見面搞成大型尋親情感節(jié)目現(xiàn)場,mama的身體也不適合情緒激動。 魏樂融搖搖頭,掛著淚珠笑起來,像是想說什么又猶豫著沒有開口,她的嗓音太難聽了,之前周回第一次聽見她說話就皺了眉頭。 “你說話不用很用力,我看得懂唇語,厲害吧?” 周未從蔣孝期那知道了魏樂融聲帶受損,這個倒是跟林木沒有直接關(guān)系,是因為她喉部一個腫瘤切除手術(shù)造成的,即便醫(yī)治也無法恢復(fù)原聲,但可以做一些發(fā)聲訓(xùn)練提高語言能力。 也許正是因為魏樂融的聲帶受損,林木才看得懂唇語,還用了這項技能來脅迫綁架他。 魏樂融經(jīng)歷了那種事情原本就很自閉,加上說話吃力,更不愿意和人交流,這對她恢復(fù)正常生活是個障礙。 周未本來特別擔(dān)心,但見到她以后覺得比自己想象要好很多,mama也是個會發(fā)光的人,黑暗無法真正將她吞沒。 蔣孝期把帶來的新年禮物拿給周未,周未當(dāng)著魏樂融的面兒拆開包裝,每拆一步都展示給她看看,像個在父母面前炫耀成績單的小學(xué)生。 “是我自己染的,我會畫畫,以后你想要什么樣的我都能給你做出來……這次是‘荷塘月色’,限量發(fā)行、宇宙唯一!” 周未展開一條絲巾,圖案是水墨暈染的荷花,天青底色勾了幾筆茜紅,整體有些抽象,連月光都是倒映在水里的。 蔣孝期找了間工坊陪他弄了一下午,好容易染出來這一條可以看的,轉(zhuǎn)頭就聽見周未吹牛說什么樣都能做,忍不出噗嗤笑出來。 周未扭頭瞪他,再轉(zhuǎn)回去問魏樂融:“很漂亮是吧?你肯定特別喜歡!戴上試試——” 他輕輕將絲巾系在mama頸上,還打了個繞手的結(jié)。 然后,周未看到了魏樂融頸上用紅線系著的那顆大一點的金珠子。 “誒?”他拉出自己的,果然大一圈。 魏樂融抬手想解下自己那顆。 “我來吧,小心別碰到傷口?!敝芪蹿s忙幫她把墜子解下來。 “打開,”魏樂融沖他抬了抬手。 周未這才發(fā)現(xiàn),原來這一顆金珠子居然可以從中間張開,像一個精致的迷你小金匣,內(nèi)里是空心的。 他突然反應(yīng)過來,連忙將自己那顆小金珠也解下來,竟然真的可以嚴(yán)絲合縫放進大金珠的里面! 魏樂融努力控制自己的聲音,慢一點,清楚一點:“寶寶,我的小金豆,mama保護你?!?/br> 周未一瞬間就淚崩了,當(dāng)年魏樂融被姬卿用親子鑒定騙出門,她沒知會周家想先弄清楚,是在保護他;她被林木拿他性命作威脅拘禁二十三年,是在保護他;她配合蔣孝期錄那段視頻誘捕林木,也是在保護他…… 魏樂融親手為他戴上小金豆的時候,他還是個寶寶,她風(fēng)華正茂;如今,周未長得比mama還要高了,她卻染盡風(fēng)霜。 周耒是姬卿死也要托起的希望,周回是陳mama最珍貴的小金,小翔是全家的寶貝……周未想,我也是,我也是mama的寶寶,她視如己出的小金豆。 “mama,”周未將兩顆金珠調(diào)換過來,小的那顆給魏樂融戴上,空心的大顆給自己戴上,“今后,就換我來保護你吧?!?/br> 蔣孝期切了蛋糕,端過一塊給魏樂融,周未一定要親手喂mama吃。 “我來吧,”蔣孝期知道周未抬手不方便,會弄疼受傷的肩膀,主動拿著小勺在床邊坐下來,“魏mama,我做也是一樣的——” 魏樂融看著他:“蔣——” “他叫蔣孝期,”周未心虛地抬手掩了下蔣孝期左手的戒指,偏偏又被這個動作暴露了自己手上那只,好像故意秀恩愛似的,嚇得他趕忙背過手去在褲子上蹭了蹭汗。 蔣孝期喂飯喂出了經(jīng)驗,每一口不多不少、不快不慢,還大言不慚地給周未注解:“魏mama,您可以像我媽那樣叫我小期,我是……” 周未踩了他一腳,蔣孝期繼續(xù)說:“……我是像您一樣疼愛小未的人?!?/br> 周耒站在他們身后,指節(jié)咔啦一聲捏響,眼角抽了抽。 周未和蔣孝期從魏樂融房間出來,遇到了趕來詢問當(dāng)事人的蔣孝明和小聞警官,魏樂融已經(jīng)被解救四天,口供仍是零進展。 周耒帶大家去陽光房里說話,聽說魏樂融術(shù)后精神疲憊已經(jīng)睡下了,蔣孝明對這趟白跑也沒表現(xiàn)出明顯失望。 “小未沒事了吧?”蔣孝明看周未一切正常的樣子,似乎還挺開心,當(dāng)初拿他做餌的愧疚感瞬間散得七七八八,坐在木桌邊伸開長腿。 蔣孝期讓人取來車?yán)锏淖o肩,逮著周未給他戴好:“托你的福,狗屎運還不錯?!薄叭フ夷愕呢堌埞饭吠姘伞?/br> 蔣孝明抻懶腰:“別在心里罵我,當(dāng)時那個距離他鐵甲護體問題不大,倒是你沖過去送菜真是要了命了!” 蔣孝期知道他這兩天一直在找自己,為了林木手里證據(jù)的事兒。反正他不著急,就坐下來陪他聊兩句。 果然,蔣孝明問他:“我要是問你知不知道林木會把東西藏在哪兒,你肯定說你不知道,對吧?” 問完了他也不等著回答,嘆口氣繼續(xù)說:“你們,你和宥廷,都一樣,想搞死的是那父子倆,但是舍不得搞死蔣生……我以為人人想要的是真相和正義,所以我去當(dāng)了警察,我想給他們真相和正義,結(jié)果他們更想要的是金錢和權(quán)利……” 他身后秋千架上的藍帽鸚鵡突然大叫一聲:“傻嗶——” 兄弟倆相視笑起來,那笑里卻沒有多少愉悅。 蔣孝期斂了笑容:“你說過,對某些人最嚴(yán)厲的懲罰并不是法律?!?/br> 蔣孝明看他的眼神微變:“有一種人,比藐視規(guī)則的人更可怕,那就是自以為是規(guī)則的人。你老爸、你大哥都是這種人,他們當(dāng)自己是蔣生的王,所有的資源都要按照他們的意愿分配,所有的人都是他們手中任意擺布的棋子,他們的結(jié)局就是今天。叢林法則會不斷誕生出更新更強的王者,新王的寶座就壘在前王的尸骨上,成為狼王就必須殺掉其他頭狼……你準(zhǔn)備好之后的血戰(zhàn)了么?你有沒有把握護住自己的軟肋?” 蔣孝期轉(zhuǎn)開視線去尋找周未,暖黃的風(fēng)燈之下,周未正抱著貓滾在草地上,他在笑,仿佛整個人都會發(fā)光。 ※※※※※※※※※※※※※※※※※※※※ 五一節(jié)必須勞動! 晚了點兒,但還是趕上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