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三章
12月28日,周四,晚11點46分 段正純醫(yī)生掛職的私立醫(yī)院接診了兩位特別患者,一位是有望成為蔣家主母的蔣楨,另一位是失蹤二十三年已經(jīng)被法律視同死亡的前周夫人魏樂融。 正因如此,這家醫(yī)院不得不臨時采取了管制措施處于半停診狀態(tài)并嚴格限制探視,各個樓層、通道都有蔣家和周家的保鏢巡守。 魏樂融被成功解救不到四小時,消息已經(jīng)在世家之間不脛而走,連裝在物證袋里周未的手機都快被打爆了。 c01病房里,年輕的護士長進來拔掉蔣楨手上已經(jīng)注射完畢的輸液針,她腳步放輕盡量不發(fā)出一絲響聲,連呼吸都是斂著的。 蔣楨側(cè)頸的割傷比較輕微,林木下手時故意避開了頸動脈僅劃破皮下毛細血管和少量淺分支血管,雖然流了不少血看似挺嚇人,其實連縫針都沒必要。 尤其傷口還被林木及時處理過,按照段醫(yī)生的標準只需打開紗布看一眼再重新粘好紗布就夠了,還是護士長為了照顧病人及家屬情緒拆掉原包裝重新消毒包扎了一下以示重視。 蔣楨在林木診所被發(fā)現(xiàn)后即被蔣孝期喚醒了,只是當(dāng)時藥效未過她還不清醒,這會兒除了乏力和輕微頭暈已經(jīng)身體無礙。 她讓護士幫忙將病床調(diào)高一些角度,轉(zhuǎn)頭看向坐在窗邊沉默吸煙的兒子。 護士長幾乎是習(xí)慣性的一句“病房里不允許吸煙”險些脫口而出,又咬著舌頭咽了回去,那個嶙峋山石一樣的背影太駭人了,給人一種半路遇虎只想轉(zhuǎn)身逃命的倉惶感。 蔣孝期身上只一件揉皺沾污的白襯衫,袖管胡亂挽到手肘,左肩背蹭了幾道磚銹色翻毛邊兒的刮痕。 他坐在一張矮腳椅上岔著長腿一支接一支吸煙,長褲上也有斑駁污跡,兩臂搭在膝蓋上,擎著煙的右手整個小臂到外掌全是青紫交疊的淤痕,像是剛跟什么人狠狠打了一架。 “小期,”蔣楨輕輕喚他,混沌中她已經(jīng)從周圍人的言談間聽到或猜到了發(fā)生過什么事情。 蔣孝期像是沒聽見,半晌才頭也不回地輕聲說:“我沒找到他,林木把他帶走了——” 蔣楨鼻子發(fā)酸,周未是為了換回她才被林木捉走的,她沒辦法不愧疚。 如果當(dāng)時周未求救或反抗,林木最大的可能是當(dāng)場挾持她,再向警方提條件,那樣落入危險境地的人就該是她。 蔣楨從心里不愿相信林木會真正傷害自己,寧愿被挾持的人是她,但她也清楚周未就是那么溫暖的一個好孩子,殺了他他也做不到袖手旁觀。 蔣孝期吐出一大口煙霧,壓抑著聲音里的淚意抬頭看向濃稠的夜空:“天黑了,沒有光他什么都看不見,他很怕黑……他被帶走的時候,身上只穿著毛衣,外套和他送你那件大衣掛在一起,現(xiàn)在會不會很冷啊……” 蔣孝期吸了下鼻子,感覺到母親從背后走過來,輕輕壓了下他的肩膀。 他突然轉(zhuǎn)身抱住了蔣楨的雙腿,將臉埋在她小腹上,那里有他生命之初的庇護,他想努力汲取一點安全感。 蔣孝期肩膀抖動著,無法抑制的喘泣從胸腔里溢出來,散作呼吸中破碎的嗚咽,那么悲傷和無助。 蔣楨抱著兒子的頭,一點點用手指梳理他倔強又凌亂的黑發(fā),她想起他小時候因為沒有父親跟欺辱他的小朋友打架,遍體鱗傷跑回家藏起來,被她發(fā)現(xiàn)時也是這樣難過隱忍地哭泣。 他像是突然回到了小時候,剝開堅硬的外殼,露出內(nèi)里的脆弱。 蔣孝期畢竟已經(jīng)長大了,他經(jīng)歷過風(fēng)雨,也沐浴過暖陽,他很快找回自己的鎧甲:“我會找到他的,我要所有傷害他的人償命!” 蔣楨的眼淚也止不住流下來:“對不起小期,我不該去見林木……他說有東西想給我,我以為是……” 她以為是蔣孝騰的罪證。 難怪!原來林木為自己準備好的籌碼是蔣楨,所有的計劃都是為她準備的,只是周未的出現(xiàn)讓他改變了主意。 他找到一個更適合的替代品,這樣可以避開他那點小得可憐的良心,他怕愧對林家。 “不是你的問題,”蔣孝期抹掉臉上的濡濕,“我能想到他用什么方法騙你出來,只是剛才還沒想通為什么你這次出門容易得很,畢竟平時我私下見你一面都難,原來那兩父子早就計劃好了的,他們想用你從林木手里拿回證據(jù)?!?/br> 蔣楨的面色頓時僵白,她以為自己以身為質(zhì)就能在父子之間劃出一條緩沖帶,讓骨rou相殘的戲份永遠不要上演,她還是太天真了! 蔣孝期說:“你不要再回去了,今后就和我們在一起。你,我,還有小未,我們像三年前那樣一起生活,你燒魚給他吃,我來洗碗,他會把水果切出花兒來讓你舍不得吃……” 12月29日,周五,凌晨0點17分 蔣孝明敲門,走進c01病房,他已經(jīng)做好了迎面接上蔣孝期一拳的準備。 蔣楨披著毛衣靠在沙發(fā)里,在她對面,段醫(yī)生正在給蔣孝期處理手臂上的淤傷,那是他砸門時撞破的毛細血管,因為凝血障礙導(dǎo)致血液在皮下不斷滲出,必須用藥才能控制。 段醫(yī)生難得地幫他用紗布將整個小臂包扎起來,直纏到半個手掌:“口服藥按時吃,盡量不要再磕碰傷處?!?/br> 他看了眼安靜如雞站在一旁的蔣孝明,對蔣孝期說:“基因比對出來了,正式確認了魏女士的身份。” 蔣孝期點點頭,面上已經(jīng)恢復(fù)了冷沉。 蔣孝明關(guān)心了下蔣楨的情況,訕訕走過來,坐到蔣孝期對面。 兩人面對面沉默吸煙。 前一天晚8點左右,行動狀況幾乎是在一瞬間急轉(zhuǎn)直下變得完全失控了。 首先是觀察員發(fā)現(xiàn)躺椅上的“周未”姿勢幾乎一動不動,跟著蔣孝明收到行動隊的報告,彼岸春庭發(fā)現(xiàn)了藏匿人質(zhì)的具體地點馬上開展解救行動。 這個消息稍微耽擱了一下蔣孝明的反應(yīng),隨即技偵白客成功入侵了診所房間的攝像頭,不過并沒有看到預(yù)想中心理咨詢的畫面,而是一團模糊的黃綠色,攝像頭被窗簾一角遮擋住了。 技偵的電腦畫面切回周未手機的定位,竟然發(fā)現(xiàn)目標正在以40公里每小時的速度駛離診所并且在不斷加速中,經(jīng)驗判斷是驅(qū)車出逃。 蔣孝明當(dāng)即下令行動,小聞警官帶人從診所正門突上去,高強隨他追捕移動的定位。 突上去的一隊人意外發(fā)現(xiàn)房間里躺在沙發(fā)椅上的人居然是蔣孝期的母親蔣楨,而周未和林木根本不在房間里。 這個密室逃脫很快就被警方拆穿,正是在藏匿蔣楨的那只柜子后面,有一處被挖通到隔壁商鋪的墻洞,洞口僅容一人通過,林木應(yīng)該就是通過這個洞挾持了周未逃出房間的。 隔壁商鋪是一間西點工作室,教一群學(xué)齡前小孩子和打發(fā)時間的主婦做點心,這類學(xué)員的課程通常都安排在白天,晚上店面早早關(guān)門。 林木把洞挖到人家二樓儲藏間的櫥柜里,警方找來工作室經(jīng)營者問話,對方居然全然沒有察覺。 蔣孝明清了清嗓子,自顧自開口:“那邊的現(xiàn)場勘驗已經(jīng)做完了,林木應(yīng)該是先逃到隔壁,然后破壞掉那里的監(jiān)控,從消防樓梯下到地下車庫,將周未的手機用膠帶粘在了孫疆華醫(yī)生的車底。因為垂直位置差不多,所以技偵的電腦上看不出明顯位移?!?/br> 他尷尬地舔了下嘴唇,對技偵開窗入侵攝像頭這事兒有些心虛,畢竟周未如果真的躺在沙發(fā)椅上,任何微小的位移都是不正常的。 蔣孝期只吸煙不說話,蔣孝明只好接著說下去:“那位孫疆華醫(yī)生我們突審調(diào)查過了,他應(yīng)該什么都不知道。林木一定清楚他每天的行程,這段時間孫醫(yī)生每晚都在7點50左右離開診所去私教那里上八點檔健身課,昨晚也不例外。他被病人耽擱了一會兒晚出門幾分鐘,所以車開得比較快,被我們當(dāng)街摁住的時候差點兒嚇尿了,問什么說什么?!?/br> “再有,技術(shù)科已經(jīng)檢測過茶水殘留,確認里面有醫(yī)用麻醉藥物和肌rou松弛劑的成分……周未應(yīng)該是失去知覺的情況下被帶走的,具體方式和路線警方還在排查模擬,你放……咳,我跟你保證,一定抓住那個老王八蛋把他給你帶回來!” 一直沉默的蔣孝期輕哼一聲,往花盆里彈了彈煙灰:“魏樂融還好嗎?” 他抬眼看向蔣孝明,盯得后者像被灌了一脖子凍雪,莫名覺得這個關(guān)懷備至的詢問十分不懷好意。 蔣孝明怔愣幾息,才沉靜回道:“人是救出來了,好就談不上。她聲帶毀了,雙手的手筋也斷了,后續(xù)能恢復(fù)到什么程度不好說。我猜林木是怕她留下指紋,還把她十個手指的指紋都磨平了……” 蔣孝期緩緩點頭,從口袋里摸出那張林木塞在周未外套口袋里的字條:找到小融,拿她來換。 他眼眸中滿是漠然的冷色:“你恐怕要保護好她,看看究竟是我和蔣孝騰誰能更快把她搶走——” “你怎么!”蔣孝明震驚一臉。蔣楨也驚得從沙發(fā)里站起身,這一瞬兒子在她眼里竟然那么陌生。 蔣孝期掐熄手上的煙,齒尖從下唇劃過:“別告訴我你沒猜到,林木真正想交易的人根本不是警察,而是我。他可沒蠢到以為警察能夠同意用尊貴的周夫人去交換一個身份普通的青年,周夫人可是你們天大一個軍功章呢不是嗎?” 他瞇眼仰頭看向羞惱的蔣隊,纏著紗布的手輕叩膝蓋:“林木知道,只有我,才會像他不惜一切代價換回魏樂融那樣,不惜一切代價去救周未。你們,警察,一直都在利用他,利用我的珍寶,借走了,從沒想過把他好好還給我。” 蔣孝明剛要辯解,被蔣孝期抬手打斷。 蔣孝期繼續(xù)道:“從現(xiàn)在開始,我會用自己的方式把他找回來。你,滾吧,除非把他平安帶回來,否則不要讓我再看見你。我怕……我會控制不住,襲警!” “并不是你想的那樣……”蔣孝明嘴唇動了動,從沖鋒衣口袋摸出一個u盤遞給蔣孝期,“這個是解救魏樂融后,從對方電腦終端上拷貝的監(jiān)控視頻,也許……你也許想看看。我會的,我一定會把他完完整整還給你?!?/br> 他說完,轉(zhuǎn)身接了電話疾步離開病房。 那只金屬外殼的u盤被蔣孝期捏在手心里,搓得溫?zé)帷?/br> 事情發(fā)生后,他跟隨警方瘋找了周未三個小時,每經(jīng)過一分鐘,他的內(nèi)心就多了一分絕望,直到現(xiàn)在,他覺得自己的心里一定和周未的眼里一樣黑暗。 蔣孝期將那只u盤丟在地板上,抬腳用力跺了下去,他不會看的,任何人都休想再利用周未,利用他來軟化自己。 蔣楨在兒子面前蹲下來,看著他深不見底的眼睛:“小期,你別這樣,不要做讓小未難過的事情,他不會想看你變成這樣的……你和林木,和你父親和哥哥都不一樣對不對?你和他們不一樣——” 蔣孝期盯著腳下的碎片,眼底泛起淚光:“你以前說過,希望有個人能替你看著我,看著我今后堂堂正正一路走在陽光下。要是他以后不看著我了呢?” 他站起身,接連的情緒波動和體力消耗讓他有一瞬眩暈的搖晃,像險些傾倒的山。 “所以,我得先把人找回來——” 蔣孝期推門走出病房,那群立即跟上來:“周……魏樂融在樓上d10,周先生、周回都來過了,老周總也來過。聽說她精神狀況不太好,姬卿想找人給她做精神病鑒定,這個狠毒的女人!對了,老周總讓人二十四小時保護魏樂融,我叔叔他們一直都在,可能……” 蔣孝期扭頭蹬他一眼:“想什么呢?我真去綁架他mama,他會哭的?!薄澳隳沁吥苷{(diào)到多少人?” 那群似乎松了一口氣,仍舊一副看不出喜憂的撲克臉:“老周總讓我叔叔全力配合去找少爺,周家的保鏢你隨便用?!?/br> “知道了,”蔣孝期翻出手機通訊錄里置頂?shù)哪菞l未接來電,撥過去:“裴欽,你手邊備著藥么?有個消息告訴你,周未被綁架了……你堅持下,聽我說完。我需要信得過的保鏢幫忙找人,你那里有多少我用多少?!?/br> “你他媽的!”聽筒那邊傳來咆哮,“……錢呢?還差多少?!你現(xiàn)在什么地方?” 掛斷裴欽的電話,蔣孝期吩咐那群:“讓人轉(zhuǎn)發(fā)警方的通緝令,然后懸賞一百萬給提供有價值線索的熱心市民,就不信我出一億買消息還抓不到那個人渣!” ※※※※※※※※※※※※※※※※※※※※ 《段醫(yī)生的小劇場——我終于擁有姓名》 啊,段正淳醫(yī)生,久仰久仰,今天才知道您的大名這般如雷貫耳! :(無奈臉)誰讓我有個金庸迷的爸爸呢?不過有件事情我還是必須澄清一下的,雖然我也有個兒子,但他的確是我親生的,雖然我兒子叫段玉,但他的確是我親生的。 哇,段譽是您兒子?真的好巧啊! :(無奈臉)誰讓他有個金庸迷的爺爺呢?但他的確是我親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