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三章
“……這片沒什么好樓盤,除了剛看的薇拉小鎮(zhèn)就剩這邊一套勉強上四百平的疊拼,”左列敞著懷在前面帶路,像個敬業(yè)的房產經紀:“未哥你從前不是遇見丹大都繞路走么?這回怎么非得挨著這妖廟找房子?往西靠著四環(huán)路好幾個高端別墅盤,隨便挑,交通還方便……” “老爺子不是讓讀丹大嘛,難道要我擠集體宿舍?想干點什么太不方便了——” 周未感冒剛好些,怕冷,穿了件很有設計感的輕羽絨,收腰、風衣擺,很有質感的黑色,是去年某時尚大牌推出的秀場版,他覺得暖和才收了的。 這會兒他兩手插在衣兜里,有一搭沒一搭地扇呼著衣擺,視線隨意掃過遠處的樓群,眼熟。 左列嘿嘿笑,想起上次送衣服也是在附近的公寓:“那是,未哥上回為了大老婆賣房,寵妻狂魔,往后也不會虧待別的姑娘,回頭暖房別忘了介紹給大伙兒認識認識?!?/br> “未哥泡妞的品味,這個!”左列朝周未豎大拇指,目光看向裴欽求認同。 裴欽不知在想什么,一直盯著周未的背影。 周未本來有家里給的一套別墅,比他們剛看這些都好,被他在撞毀蘭博基尼后不久賣掉,定了現(xiàn)在這輛柯尼塞格。 這事兒當時在圈里轟動不小,除了周大少真沒誰二十歲前敢這么干,連出名驕縱的喻成都都服氣。 所以,大老婆是當仁不讓的柯尼塞格。 周未平時去蔣孝期家,走的都是小區(qū)北門,沒留意這小區(qū)里還套著小區(qū)。 他們從南門進,經過一道保全門崗,里面是七八棟疊拼,上中下三疊,看起來都不太大。 這種結構設計本來也是為著兼顧經濟性和私密性,總價不會太高,三家又各走各門、院落獨立。 左列指著最近一棟:“就這兒!下疊,戶型最大,有個小院兒。這塊兒是開發(fā)商和學校劃出來專門賣給丹大正高級別以上教授的,房主買了打算給閨女做婚房,結果閨女跟洋鬼子女婿移民跑了……我昨天瞅了一眼,應該真沒住過,裝修還挺新。” 院落是簡約中式,石砌圍墻,青磚地面,還沒裴欽家花圃大,勉強塞進一組條桌和靠墻的秋千椅,墻角有片扇形土坑,全種小白菜都不夠一頓吃的。 “沒車庫?!迸釟J戳周未的痛點。 周未自我安慰:“不要緊吧,這里住戶素質高,應該沒那么仇富劃我車。” 左列也說:“人家都是丹大教授,出門走五分鐘進校門了,可能覺著劃出十幾平方做車庫不值當?!?/br> 進門開燈,里面事先收拾過,明亮嶄新,裝修風格怕是那位落跑新娘定的,美式鄉(xiāng)村。 鴨蛋青的墻紙,弧形拱門實木撐梁,桌椅地板用橡木色,面包似的軟沙發(fā)裹著亞麻小碎花布罩,鐵藝吊燈,電暖壁爐,墻上還掛了手工風鈴和麋鹿十字繡…… 之前左列也是沒細看,這會兒盯著蕾絲紗邊的鋼琴罩和紙巾盒汗一臉:“那個,你要是覺得裝修太娘,我問問房東能不能重整,大不了多給點錢?!?/br> “娘嗎?挺好的吧?!敝芪吹故遣惶?,好像看兩處已經不耐煩了,往單人沙發(fā)里一陷:“要不就這個吧!” 就算沒車庫、裝修娘、景觀差,但是……去蔣孝期家蹭飯方便啊。 左列也沒想到這么輕松,趕忙拍板:“成!你隨時入住都行,明天我安排簽合同,租金年付?!?/br> 他在左家可沒周未這種東宮待遇,況且左家本就家風樸素,想額外搞點零花錢只能給身邊這些小爺拉拉皮條做做掮客,中間摳撓點。 “鑰匙今天給你得了,”左列拆下一串電子鑰匙門禁卡放周未面前的茶幾上:“一共三層,地上二,這一樓就客廳、衛(wèi)生間、中西廚,臥室書房在二樓,還一層地下室有采光井……” 周未大致轉了轉,覺得地下室不錯,像他爸那間木匠坊,要是真能到美院蹭課,這里倒適合做畫室。 他隨手拍了幾張照片,也沒發(fā)送,跟著就撥了黃梔子的電話,那邊接起飛快:“啥事兒啊老板?” 剛有非一經紀人聯(lián)系要簽她,黃梔子受寵若驚,沒想到周老板的員工福利這么牛逼。 “喜歡嗎?”周未唇角勾著獻寶的得意。 黃梔子:“……”啥玩硬?喜歡啥? “你高興就行,”周未把電話遞給裴欽:“工作的事兒你直接跟裴導說。” 裴導拿眼刀飛他,配合地接過電話,那邊黃梔子緊張兮兮地舌頭打結:“裴,裴總……周先生,他沒事兒吧?” 說完她想咬舌自盡,管金主爸爸叫“先生”會不會太穿幫。 “這么說就見外了,我跟末末什么關系!”裴欽繼續(xù)打哈哈:“行,回頭一起出來玩兒——” 黃梔子徹底瘋了,感覺這是一通來自平行世界的電話,鴨同雞講,嗷一嗓子崩潰到自己筆電的鍵盤上,也不知誤碰了哪個鍵,老邁的二手機刺啦一聲黑屏了。 啊啊啊—— 慘叫響徹華戲的宿舍走廊,她好不容易碼出來的三千字,斷更就拿不到這個月全勤啦!謝特! 左列打了通電話,幾句話的正事兒,之后一直支棱耳朵留意周未的動靜,把剛這出雙簧盡收眼底。 “我跟你說,土著大學那些文藝女青年都愛這種田園風格,薇拉那邊不太行,出了名的二奶小區(qū),別帶壞祖國小花?!彼o周未點煙,陪他吞云吐霧,交心哥們兒似的,顯然已經誤會達成,以為周未要包養(yǎng)上次那個沒露面的大學生。 周未附和:“對唄,人特單純,學壞就不好玩了?!?/br> 他腦子里同時閃出一幅畫面,蔣孝期穿著小碎花的圍裙在廚房煮湯,看見自己來蹭飯,期待地顛著小碎步迎到門口覆手一躬:“阿哪塔——哦咔哎哩哪撒噫——” 哈哈哈哈—— “妥嘁!”左列按熄煙,感覺自己把周少伺候舒坦了:“我這就去弄合同,不讓良辰美景虛度,不負青春剎那芳華?!?/br> 他先走,裴欽在對面坐下:“你真打算搬出來?。俊?/br> “又不是買房置地,一年幾十萬租金我還付得起,老頭子查不到。” “喻金陵明天回國,喻家是想讓她趕上你生日那天認識一下。”裴欽安靜看人的時候神色溫柔,給人一種被精心對待的感覺:“你覺得這招管用嗎?” 周未沒接話,轉而問:“喻成都告訴你的?” 他抬眼回看裴欽,目光刺芒般逼得裴欽落下眼睫:“離那個畜生遠點兒,別以為我不知道你上次怎么犯病的!裴小欽你作死前,不想想你哥嗎?” 裴欽野局那晚發(fā)病,事后周未稍一打聽,就知道了他養(yǎng)病的那套四合院是喻家的產業(yè),順藤摸瓜,居然聽說是那晚他和蔣孝期離開后,喻成都帶裴欽去飚了車! “王八蛋最好別犯在我手里,”周未恨恨道:“弄不死他!” “也不怨他,”裴欽立馬慫了:“是我發(fā)神經,非要他帶我一圈的……” 周未不說話,就那樣看著他,像貓看老鼠,警察盯賊。 因為裴欽的病,裴家當初連開車都不許他學,醫(yī)生建議最好用司機以避免他突然在行駛狀態(tài)下發(fā)病出事故。 男人長到十幾歲,都有摸車的欲望,就像無法平靜的青春期荷爾蒙。 周未覺得他可憐巴巴的,才私下偷偷教會他開車,但日常開開短途已經是極限,飚速絕對禁忌,裴欽當年為了學車指天發(fā)誓自己會遵守交規(guī),龜行蝸速。 “醫(yī)生說我活不過十四歲,”裴欽垂著腦袋:“小爺我還不是茍過了青春期,該發(fā)育的一樣也不比別人少……” 裴欽攥拳,壓著委屈的憤意:“憑什么!憑什么你們就想干什么干什么!想喜歡誰喜歡誰!我就不行?!” “滾蛋!”周未不吃他這套,苦情梗早給裴欽在他和裴釧面前玩爛了,也就他親哥完全不產生抗體?!澳惆l(fā)育這么全乎是多少錢、多少努力、多少人提心吊膽一路守過來的心里沒數(shù)?你盡情享受人生不讓自己白發(fā)育了我不說你,但有誰敢?guī)阕魉赖奈乙娨淮未蛞淮?!?/br> 周未明鏡地知道他作死這事兒一個巴掌拍不響,罵歸罵,到底還是護犢子,仇恨值都拉到喻成都身上。 裴欽惶恐地抬眼:“別介啊,等會兒lr一塊兒去唄,都是朋友……”他聲音漸漸小下去:“走半天我都餓死了,再說,你又打不過他——” “說啥呢?”周未起身,也不管這房子是圓是扁:“吃飯,帶你去個好地方?!?/br> “好地方?!”裴欽走得腿酸,眼眶差點兒掉下來:“潔惠、食堂?” “昂,”周未熟門熟路地進去,眼尖地占到一剛吃完的空桌,邊看餐單邊等著服務員吭哧吭哧擦桌子:“疙瘩湯、千葉金針燉小排,給你來份冒菜?” 他轉頭找裴欽,見對方跟個小媳婦似的站過道兒上,左躲加凳的學生食客,右躲傳菜的服務員,像誤入盤絲洞的唐長老。 “過來,坐。”周未往對面一指。 裴欽蹭過來,捏緊淺灰色羊呢外套不想碰到桌沿兒,一臉的難以置信:“末末,你還記得自己是誰不?發(fā)燒燒傻了?” “驚不驚喜,意不意外?” 周未翻杯子給他倒茶,學著蔣孝期燙一遍勺子筷子:“新發(fā)現(xiàn)的好地方,我覺著將來可以和喻金陵來這兒約會,你先試試菜?!?/br> “臉別那么臭,這世上‘物美價廉’是真實存在的,你以為lr188一份的意面用的不是同一種tamato?實話告訴你,你小時候經常發(fā)脾氣的那個小女傭還往你牛奶里吐過口水……” “我是誰,你是誰,我們都是自己,而已,不是別人給你貼的亂七八糟什么標簽?!?/br> 裴二少怎么就不能吃路邊店?他周未想畫畫也一定可以隨心所欲地畫。 “那群,進來吃飯?!敝芪锤纱喟央[形人叫進來坐一桌。 都沒見這人把車停哪兒,反正撂下電話沒一會兒大學生模樣的那群掀簾進來,不客氣地加了一份鮮rou燒麥悶頭苦吃,湯還是周未幫他盛的。 “冒菜,是一個人的火鍋……”周未把一碗血赤糊拉卻香辣誘人的玩意推到裴欽面前:“手機拿來,不許給喻成都那孫子發(fā)消息,鴿的就是他!” 那群終于抬頭看了一眼,看的不是周未也不是裴欽,更不是什么潛在的危險,是,冒菜。 “我……再要一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