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控制不住的局面由陳校推門而入告一段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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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d市沿海，有名的高中不少，但口碑實力最強的無非兩所，重青七中和夢大附中。重青有錢，地處繁華地段，附中更大更遠，靠近a市大學(xué)城。

    兩所學(xué)校勢均力敵，暗暗較勁，從新生人數(shù)比到升學(xué)率，附中同時設(shè)有初中部，直升比外考占了點便宜，按理說新生更多些，然而每年新高一人數(shù)往往和重青持平，原因只有一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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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眾所周知，重青七中的校長老栢特別好說話，而附中陳校脾氣也是出了名的臭，橫勁兒到哪兒都不好惹，連帶著帶領(lǐng)的師資力量多少沾染了點痞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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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夢大附中教師團隊，簡稱一伙土/匪。

    越年輕的越能炸，比如今天坐大會議室里歲數(shù)年輕的那幾個，各個不是省油的燈。

    先是楊靨笑嘻嘻地把陳子侑旁邊的位置空出來，做手勢請他過去，同樣一米八幾倆男的，坐下空間驟縮了一半，差不多快挨上手肘。

    開場幾分鐘慣例留給新同事做介紹，歐陽黎剛坐下多久又站起來，掌聲中從左至右環(huán)視了一遭，扯出八齒笑容，從容不迫地念了遍背熟的詞，才算進入正題。

    動員大會來來回回就那么兩件事，一是上半學(xué)期工作安排，二則規(guī)劃新學(xué)期怎么把老對手重青七中干下去。

    上面慷慨激昂，下面各干各的。

    做領(lǐng)導(dǎo)往往自帶演講天賦，套話頭一回聽還行，聽多了容易產(chǎn)生生理性屏蔽。歐陽黎剛來第一天，不好開小差，聽到什么工作安排就記記，作風(fēng)端正得格格不入。

    他撐著下巴，指間夾了根筆不緊不慢地轉(zhuǎn)著玩，盯著落在手邊的一塊光斑發(fā)了會呆，余光瞥見葛優(yōu)癱了半天的陳子侑居然也在低頭寫字。

    對方收了筆，反手推了張紙條過來。

    歐陽黎手指一勾，趁校長換ppt的空隙掃了眼不成行的字——按照陳校的風(fēng)格，估計還得再開兩個小時。

    寫得很隨意，但筆鋒凌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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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看完不明所以，剛要傳給下一個人，紙條便被抽回去，沒過幾秒又被塞回來，底下多了一行字——聊會天嗎，歐陽老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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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后綴加了粗，搭話方式特別老土。

    歐陽黎心覺好笑，這種鬼鬼祟祟的小勾當(dāng)，他上了初中以后再也沒干過，嘴角翹著，數(shù)了倆空格大筆一揮：聊。

    于是兩人真像高中生上課沒話找話，你一句我一句嘮起家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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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歐陽老師以前在哪個學(xué)校教書？

    j市實驗高中，聽說過嗎？

    好學(xué)校啊，挺遠的吧。

    恩，差不多要隔小半個中國，不過套路差不多。

    怎么說？

    陳校很多詞兒聽著耳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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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頓了兩秒，陳子侑偏頭與他交換個眼神，隨之默契地埋頭掩住嘴悶笑起來。

    一張紙，兩個間距不超十厘米的筆友，你來我往不亦樂乎，租房的事談妥了翻篇繼續(xù)聊，內(nèi)容縱橫天南海北，要不是紙幅限制，或許還能就時事發(fā)表下見解。

    偶爾哪句話戳到笑點，兩個肩膀笑得一聳一聳的，久久不能對視，眼神對上就停不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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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對面的朋友很迷惑，忍不住問：“傳紙條真有那么開心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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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馮木難心道太秀了：“不知道，反正我現(xiàn)在玩手機挺沒意思的?！?/br>
    附中許久不迎來新人，上一次還是幾年前陳子侑剛來的時候，沒理由不熱鬧熱鬧。動員大會嚴重超時，幾回合結(jié)束差不多快下午，熱鬧的地點順理成章轉(zhuǎn)移到了教工食堂。

    附中食堂有兩棟，學(xué)生和教工同樓不同層，歐陽黎前后左右簇擁的都是小年輕——土匪窩領(lǐng)軍角色，七嘴八舌地給他介紹學(xué)校特色美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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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楊靨扯著他胳膊走：“歐陽老師，我給你推薦一款我們學(xué)校的特色，好吃而且便宜！好多老師來學(xué)校第一次都吃的這個，是吧陳老師？”

    陳子侑虎軀一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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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說得邪乎，歐陽黎好奇：“什么？”

    “就那個，西面最里夾角的那個！”靠里的那家牌子紅底橙字，喜慶地仿佛用紅油刷過?！信泼安恕膫€大字躍入眼簾：“他們家冒菜最好吃了，附中方圓百里找不到第二家正宗的?！?/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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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歐陽黎渾然不知這是個圈套：“那就吃這個吧?！?/br>
    有人看熱鬧不嫌事大，趁機煽風(fēng)點火：“記得點加辣，嗦粉不辣不帶勁?！?/br>
    歐陽黎從善如流：“行?！?/br>
    孩子單純，說什么信什么，陳子侑看不下去了：“小心點，別被他們坑了?！?/br>
    馮木難的聲音從另一頭傳過來：“呦，怎么傳紙條還傳出感情啦？”

    “傳紙條是門藝術(shù)，不懂別說話?！标愖淤дf：“不像你，我人好心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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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對方憋三小時了，張口啐他：“我呸，人損嘴毒吧你！”

    嗓門挺大，歐陽黎按了按陳子侑肩膀，企圖撫慰：“沒事，我能吃辣的。”

    “不是這個意思——”陳子侑話說一半又被歐陽黎截斷：“真沒事，相信我?！?/br>
    到底沒勸住，眼瞧老干部禮貌地走到窗口點餐付錢，備注加麻加辣，陳子侑神情復(fù)雜。

    冒菜上得快，端上來表面油花紅汪汪一片，飄著牛rou和新鮮藕片的香味，叫人直流口水。歐陽黎在萬眾矚目之下，挑起一筷子優(yōu)雅地送入口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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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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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陣沉默，歐陽黎慢慢站起身。

    陳子侑猜他要喝水，果不其然，電車擠不出褶的漢子邁開長腿沖出座位，開到水吧，就近抓起手邊的礦泉水就往嘴里灌，錢都忘了付。結(jié)賬大媽目瞪口呆，居然沒在第一時間破口大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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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太慘了，陳子侑往大媽手里遞了兩塊鋼蹦：“張姐，再給他拿一瓶?！?/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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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事實證明，永遠不要在以辣聞名的城市備注加辣。

    第一天上班，粉一口沒嗦，水喝了滿肚子，不連跑三回廁所，胃財兩空。陳子侑表示心疼，貼心地安排了加餐。

    地點定在學(xué)校不遠的海底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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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傳說海底撈最能看到一個人的素質(zhì)，相處不到位的朋友，約吃一頓海底撈，是敵是友一盤蝦滑下暴露無疑。

    蝦滑不行，那就再加盤鴨血。

    但這個定律顯然不適用于歐陽黎身上。

    歐陽黎不僅把選擇權(quán)交給陳子侑，還從座位到口味全方位照顧了對方的喜好，體貼至微，仿佛對面坐得不是新同事，而是新對象。

    菜單還給小哥時，歐陽黎昂頭望著對方，認真地囑咐了一句：“少放辣?！?/br>
    小哥突然被大帥比誠懇的眼神電到，連連點頭承諾道：“沒問題沒問題，絕對不放?！?/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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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海底撈服務(wù)好不是蓋的，小哥自認為很懂，最后把羊rou卷端起來時附贈了抹茶慕斯，說看他長得帥免費送的，正中間銜著一塊愛心狀巧克力。

    “祝你約會成功！”小哥暗暗沖歐陽黎眨眨眼，豎起大拇指。

    歐陽黎怔愣幾秒，才醒悟?qū)Ψ綍e了意，磕磕絆絆地解釋，陳子侑淡定多了，主動接下抹茶慕斯：“人家送哪有往回推的道理?！?/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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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陳子侑吃過午飯，只跟著撈了些青菜，公共筷順道夾了塊羊rou卷送進對方碗里：“特意為你辦的接風(fēng)局，你不吃飽可沒什么意思了?！?/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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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好意思，習(xí)慣了……”忙活著給東西下鍋的歐陽黎終于專注起面前的碗筷，貝滑咽了才說：“陳老師，我能問您個問題嗎？”

    “您？”

    歐陽黎怪罪他重點放錯：“中午那碗冒菜，真的所有人都吃過嗎？”

    “別人不知道，我來確實吃了這個?！标愖淤г谒磁逵屑拥难凵裣侣朴频卣f：“不亂加辣確實挺好吃的?！?/br>
    “……噢?！?/br>
    陳子侑覺得有必要解釋一下，以免給對方留下心理陰影：“你別介意，這幫人互相坑來坑去都習(xí)慣了，沒有惡意，你要是不習(xí)慣我跟他們說一聲?！?/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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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沒事，不至于?！睔W陽黎笑了笑。

    兩人沉默了一會，埋頭苦吃的歐陽黎后知后覺，一拍腦門：“哦對了，還沒問您名字？”

    “又是您？”陳子侑挑眉。

    對方張了張口，沒出聲，透過不斷升騰的熱氣，低頭緩慢攪拌著碗里的調(diào)料。

    陳子侑放過他了，無謂地擺擺手：“子侑，亻有侑，陳子侑?！?/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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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從海底撈出來，歐陽黎緊張一天的精神松緩了很多?？捶慷ㄔ诿魈?，他今晚還住酒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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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陳子侑好人做到底，結(jié)了賬順便去路邊叫車。歐陽黎雖過意不去，可人情世故不能免俗，大不了改日再請回來就是。

    塵埃落定的輕松感加一頓賓主盡歡的飽餐催化，陳子侑困得眼睛都睜不開，回頭發(fā)現(xiàn)歐陽黎遲遲沒動地方：“怎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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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哎，陳老師?！?/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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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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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能不能閉上眼睛轉(zhuǎn)過去。”歐陽黎稍矮他一點，抬起眼皮，含著頭頂籠下的光，楚楚可憐。

    陳子侑以為他要干什么呢，聽話地稍稍錯開眼睛，聲音瓷聲瓷氣：“其實，這兒也沒別人，味道不大的話我會假裝無事發(fā)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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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接著歐陽黎醞釀一秒，接著打了個極輕的、不痛不癢的、不費力根本聽不出的飽嗝。

    車‘唰’地開過，車燈掃過他的側(cè)臉又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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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耐心等了幾秒，確定沒后續(xù)了，陳子侑不可置信地問：“……完了？”

    歐陽黎點頭：“完了?！?/br>
    得虧預(yù)告了下，不然稍微耳鳴一點，或者路過的出租車剛好鳴笛都錯過大帥比打嗝了。

    那特意叫他一下什么意思，證明好看的人打嗝都好看嗎？陳子侑著實迷惑。

    “……你沒聞到什么奇怪的味道吧？”歐陽黎出了點汗，解開頸前的的扣子小聲嘟囔：“羊rou卷吃多了，嗝里一股羊膻味兒?！?/br>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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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對方發(fā)紅的頰無端令他想起那天昏暗路燈下渾身煙味兒的青年，眼神里的東西變了，卻仍有光在，很亮。

    d市的夜晚霓虹交映，燈光架得很高，他們游走在燈下黑生存呼吸，像荒誕的行為藝術(shù)。陳子侑站在藝術(shù)品凌亂的線條之下，被他孩子氣十足的迷惑行為戳中笑點，笑成兩百斤的胖子。

    tb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