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楓篇(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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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低垂著眼,右眼的眼尾有一顆淚痣,他在那里擦臉,楊繼真就癡癡的看著他眼角的淚痣。 戚丹楓是隨侍,除了保護以外還要照顧楊繼真的衣食起居。 第二日清晨,楊繼真睜開眼的時候,戚丹楓已經(jīng)守在床邊,見他醒來,把衣架上的衣服拿過來撐開,在他床前站好,依舊垂著眼。 陳相與暗暗咋舌,不由想起了江西澤小時候。楊繼真有一個隨侍,江西澤有八個,每每清晨,八人如喪考妣站在床前,推推搡搡誰都不愿去喚他起床。喚不醒挨罰,喚醒了受小少爺起床氣又是摔東西又是鬧脾氣的便要挨打。 小孩子都有賴床的習慣,楊繼真也不例外,磨蹭了半天才起床。戚丹楓始終沒有催促過一句,只是安安靜靜等著。 楊繼真好像有些內(nèi)疚,穿衣服的時候舔著臉對戚丹楓笑:“你跟其他人不太一樣?!逼渌嗽谒嚧驳臅r候總是一巴掌打過來。 戚丹楓笑了笑,依舊垂著眼,沒有說話。陳相與知他是嘲諷,是不屑。然而楊繼真卻誤以為友好,對著他癡癡回笑。 膳房的人送來了早飯,是慣例苦澀藥粥。楊家本就一腳在人世,一腳在黃泉,最是講究靈力精純。楊繼真又是聚靈之體,天生可吸納天地靈力,為了保證體內(nèi)靈力純粹,楊祁天從小便不許他食任何葷腥。 一個五六歲正在長身體的孩子,幾年如一日的清粥素菜讓他身體羸弱不堪,體型也比一般孩童小。 為了養(yǎng)活他,楊祁天每日都讓人送中藥去給他服用強體。 戚丹楓看見楊繼真極不情愿,卻在膳房人逼迫目光下,戰(zhàn)戰(zhàn)兢兢的捧起碗,露出了一絲討好苦笑,皺著臉把那碗粥喝進肚子。 膳房人一走他就趴在一旁干嘔起來。 戚丹楓皺了皺眉頭。 此時陳相與跟戚丹楓二人內(nèi)心想法驚人一致:這孩子怎么回事? 只是陳相與又加了句:缺心眼嗎? 戚丹楓過去為他順著背,盡職盡責的扮演一個好隨侍,掏出手帕把他嘴邊混著藥汁的唾液擦干凈折了一下后順手往上一抹,把鼻涕眼淚也給他擦掉。 陳相與跟著戚丹楓記憶看到楊繼真幼時的種種經(jīng)歷。 以前只是聽說楊祁天對兒子苛刻,親眼見過以后目瞪口呆:這哪是苛刻,虐待都不過如此! 楊繼真每日早起后嘔吐咽下早飯,然后被帶到學室開始修習課業(yè)。背咒,畫符,震鈴,練氣,一旦有錯,教授師父便瞪起眼睛毫不留情用戒尺鞭打手掌。 精鐵做的戒尺生生打在手上,不許喊疼。楊繼真一邊戰(zhàn)戰(zhàn)兢兢挨罰,一邊咬著唇吧嗒吧嗒掉眼淚。 可這也不行,一旦見他落淚,教授師父便會呵斥:“不許哭!”手下便打的更恨。 越怕錯越出錯,楊繼真每每練完手掌都要腫的老高。 陳相與暗罵。楊祁天也太不是個東西了,教孩子也不是這樣教的,你將他管授的這么嚴厲狠辣,便注定他會變的膽小怯懦。被疼愛大的孩子才會有不懼前路,萬事皆敢當?shù)男愿瘛?/br> 楊繼真跟江西澤簡直是兩個極端,一個被管訓的大氣不出,一個要風得風要雨得雨。 戚丹楓站在一旁靜靜看著,看著他腫高的手掌,垂下眼,掏出早就準備好的藥膏給他擦上。 楊繼真擦藥也不喊疼,只是咬唇吧嗒吧嗒掉眼淚。 其實到了控尸練習,陳相與才算是真正大開眼界。 楊繼真先前一直乖巧的像個孫子,讓做什么做什么,在仆人面前也都低眉順眼連個大氣不敢出,此時在停尸房門口終于硬氣了一會,手腳并用緊緊扒著柱子哭的驚天動地,鼻涕眼淚橫流,死活也不往里進。 陳相與從不知道,他那孱弱的身軀能爆發(fā)出如此大的哭聲,耳朵都要吵聾了。 戚丹楓蹙眉,也是嫌他吵。 然而守衛(wèi)好像早已習慣,冷臉提著他的后頸一拽,拎在手里,任楊繼真撕心裂肺的踢打哭鬧,提著后頸就將他扔屋里去。 另一個不慌不忙卻又時機恰好的趕在楊繼真跑出來前將門關上,屋內(nèi)傳來楊繼真凄厲哭聲,伴著急促拍門聲混在一起。 若是晚上聽了,保準能將人嚇的魂魄激蕩。 戚丹楓略微詫異,有些懷疑屋內(nèi)放著的不是死尸,而是老虎猛獸。 門外守衛(wèi)見怪不怪,依舊在門口穩(wěn)穩(wěn)守著。還好心對戚丹楓解釋?!白谥髡f了,既然少主人怕尸體,那就每天讓他跟尸體待上三個小時,直到不怕了為止?!?/br> 陳相與咋舌,這算是以毒攻毒嗎? 楊繼真也只是嚎了一個時辰便止住了,許是累的,漸漸就沒了聲息。畢竟哭成那樣也是十分消耗體力。 侍衛(wèi)盡職盡責掐著時間,一刻不多一刻不少。三個小時一到便從外將門打開。陳相與原以為他會迫不及待沖出來,可誰知楊繼真競一點反應都沒有,癱坐在門口,嘴角掛著晶瑩的口水,他坐的地方有一灘水,被門口投進的光照的明亮。 陳相與見他這幅窩囊相卻笑不出來。 一個五歲的孩子,是有多害怕,才會失了心智。 戚丹楓微抬了抬眼喚了句:“少宗主?!?/br> 楊繼真沒有反應。 守衛(wèi)見怪不怪?!捌菹壬判模恢边@樣,過會兒就好了?!?/br> 一直都這樣。 戚丹楓垂眼走近,蹲下,黑袍墜在地上,沾了楊繼真身下那一攤尿污。 “少宗主,我們該回去了?!?/br> 楊繼真呆坐不動,眼睛直勾勾的看著地上,眼淚混著鼻涕抹了滿臉灰,臟兮兮的像個傻子。 戚丹楓這人最大的優(yōu)點便是能沉下心來等。但這次他靜等到天黑楊繼真都沒有轉好的跡象。 侍衛(wèi)疑惑道:“不應該啊,以前頂多一個時辰就緩過來了?!?/br> 楊繼真是此處的常客,每次都撕心裂肺的哭上幾個鐘頭,呆楞一會就好了。 戚丹楓看著呆滯的楊繼真,好像嘆了口氣,俯下身,也不管他身上沾的污穢,兩臂一抄輕松將他從地上抱起。他有些詫異,盡管只是個五歲的孩子,可這體重也太輕了,輕到像是抱了件衣服。 守衛(wèi)看著戚丹楓走遠,一個對著另一個道:“這戚先生可真倒霉?!?/br> “可不是嗎,你說人家原本前途光明,那是從死人堆里爬出來的榮耀,偏偏被安排服侍這爛泥扶不上墻的少主。可委屈嘍。” 戚丹楓將抱回房間放在床上而后垂眼靜立一側。好一會楊繼真才從驚嚇中緩過來。 見他雙目漸漸有了神采,戚丹楓附身道:“少主人,你還好嗎?” 楊繼真忙不迭的退到角落里,他蜷縮成一團,抱著膝蓋,淚水無聲的往下流,一邊流一邊咬著嘴唇,不讓聲音發(fā)出來。 戚丹楓有些詫異,看著他無聲的哭泣,走到床邊坐下,側身往前進了進,垂下眼,抬起的手在空中猶豫了片刻,而后放在楊繼真的頭頂。 “少主人在怕什么?” 他也不解自己此刻的行為,為何會無端關心這個孩子。 楊繼真把頭埋在胸口里,哆嗦道:“尸體,好多尸體?!?/br> 楊家尸術一脈嫡子,屠蘇城的少城主。家族傳承,聚靈之體,修煉資源。多少人羨慕天時地利人和俱全的修尸奇緣落到他身上。搞笑的是,他天生談尸色變,對尸體恐懼到極點,別說控尸,連看一眼都能嚇半死。 戚丹楓輕笑?!皸罴冶揪托薜氖溃僮谥髟缇驮摿晳T了。” 楊繼真繼續(xù)流淚。戚丹楓就有一搭沒一搭的撫他柔軟頭頂。楊繼真也不避,只是身體不停顫抖。 “我習慣不了,真的很可怕,冰冷的,硬的,一動不動。” 戚丹楓暗笑,嘲諷道:“少宗主還小,不懂,死人并不可怕,可怕的是那些活著的人?!?/br> 楊繼真的確太小,根本聽不懂他的話。 戚丹楓笑了笑,他的眼睛本就好看,一雙標準的美人目,笑起來彎彎的,很是明亮,只是他甚少笑,便甚少有人看到他的這一面。 楊繼真喜歡他的眼睛,連同眼底下的那顆痣也覺好看的緊。 他直直的看著那雙明眸,心至語出哆嗦道:“你的眼睛……真好看?!?/br> 戚丹楓一愣,而后失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