竹林邊的羊腸小道上面，阿沐手里拿著小野花，腳步輕快：“我以為太子殿下變成了皇帝，應(yīng)當(dāng)更快活，不是嗎？”

    扶蘇也只叫人遠(yuǎn)遠(yuǎn)地跟在后面：“不，不是那樣?！?/br>
    出了竹林，便有個小山坡，山坡上滿山野花，看著十分嬌俏，二人走了過去，坐了石頭上面，微風(fēng)一吹，倒也是詩情畫意的。

    阿沐伸手采了幾朵花，拿在手心里擺弄著：“怎么呢？怎么不是那樣呢？登皇位，那不是你一直想要的嗎？還有你心里的那個美人，如果我猜得沒錯的話，也可以娶到宮里了，甚至以后喜歡哪個女人都能放進(jìn)去不是嗎？”

    她哈哈大笑，笑稱這是男人的終極目標(biāo)，沒有人不想的。

    男人也跟著她低低地笑，偏過臉來托腮：“胡說八道，簡直一派胡言。”

    阿沐手里的野花隨風(fēng)招展，他一伸手拿去了一個紫色的，想起那個人來，不由唏噓世事無常，笑意頓斂，還嘆了口氣。

    她抱著雙膝，斜眼：“怎么還嘆上氣了，難道我說的不對嗎？”

    他轉(zhuǎn)著小花，又比到她的臉邊：“沒有，我并沒有什么后宮，至于你說的婉婉，我回去之前她就已經(jīng)嫁給了景潤，我想她喜歡的就是上位者，而并不是真是我罷?！眧阿沐聳肩：“很遺憾聽你這么說，人世間的事情，總是有不如意的地方，習(xí)慣了就好了，不是嗎？”

    扶蘇看著她的眉眼，也是勾唇：“說起來也真的有些遺憾，每次到了睡不著的時候，我能想起的更多竟然是你，回想那些個在一起的日子，看你和李煜斗智斗勇，其樂無窮。”

    說起這個來阿沐更是笑：“那么有趣嗎？我怎么不知道，反倒每次都驚心動魄的?！?/br>
    男人揚(yáng)著臉，能看見空中飄著的白云緩緩移動著：“日月交替，一日一日過去，我想可能就是在那個時候，真作假時以為假，就喜歡上了你?！?/br>
    阿沐垂眸：“這一點(diǎn)都不好笑?！?/br>
    扶蘇卻是笑了：“可笑的是我到現(xiàn)在才明白過來，之前就想來看看你，等找到你了，看見你和李煜一起，才知道心里頭缺的是什么了?！?/br>
    他一抬手，紫色的小花這就插入了她的發(fā)間。

    阿沐下意識偏臉，警惕地看著他：“這笑話真的很不好笑知道嗎？你是什么人，我是什么人，為了目的不擇手段的人，性情涼薄，恐怕沒有人更能體會這種心情了?！?/br>
    扶蘇先還繃著臉，帶著些許惱意。

    不過片刻，他就繃不住笑了出來：“我缺的，不過是那份自在，喜歡的，也不過是那時的片刻逍遙，阿沐剛才是不是以為，我說的是你？嗯哈哈！”

    他笑得十分得意，只目光溫柔。

    阿沐的確是松了口氣，他出現(xiàn)的時候不對，李煜前腳走他后腳就到，如果說他不是在暗中盯著她們，誰能相信呢！

    但是他這么一解釋，她心底的顧慮反而少了許多。

    的確，他再不能自由自在的了，想到這里她也笑了：“真是嚇我一跳，不過你怎么知道我在這里？”

    她那明顯松了口氣的模樣，他都看在眼里。

    扶蘇垂眸，掩住了那絲暗色：“這是個秘密，總之是特意過來看看你，看看你有沒有過上想要的日子?！?/br>
    阿沐笑：“很顯然，雖然不是我想要的，但是感覺還不錯，他太緊張我了，很有意思?！?/br>
    他了然地笑笑，從懷里拿出了一個錦袋來，這就放了她的腿邊：“給你。”

    阿沐拿了起來，輕輕晃了晃發(fā)現(xiàn)東西很輕：“什么東西？”

    男人故作神秘：“晚點(diǎn)再看，等你成親了，那便是我的賀禮?！?/br>
    她哈哈大笑：“那你可晚了，昨天成的親！”

    他也笑連說了三個好：“好好好，那剛好?！?/br>
    二人倒像是多年的好友了，他對她說起做皇帝的無聊和無力感，她對他說起嫁為人妻的無聊和無力感，算起來也是同病相憐。在山坡上坐了半個時辰光景，相見一面也終有分別時候，到底是有人來催。阿沐送他下山，在她面前，他猶如好友，也是輕松，下得山去時候難免落寞，阿沐站在竹林邊上送她，回頭看她，風(fēng)也輕，云也輕了。

    送走這尊突如其來的大佛，阿沐可是滿心的輕松。韓湘子已經(jīng)得到了消息，回到竹屋時候，他已經(jīng)給燕京新帝發(fā)走了快報，據(jù)暗線來報也沒有得到趙國皇帝出行的動靜。莫名其妙，他坐在桌前，臉色陰沉。

    阿沐看著他的手里佛珠，轉(zhuǎn)得特別的快。

    不由得擔(dān)憂起來，兩個太監(jiān)就守在老皇帝的床前，何其正和容娘也都忙著煎藥和看護(hù)，她給爹爹倒了茶水，親自送了他的面前去，一手抓過了他的佛珠去：“爹爹，喝茶?！?/br>
    男人白了她一眼，接了茶過去：“他說什么沒有？怎么突然就出現(xiàn)在這了呢？”

    阿沐搖頭：“也沒說什么，就說來看看我，李煜剛走他就到，很顯然是之前就踩好點(diǎn)了，和我說了些閑話，半點(diǎn)也沒提及政事，也沒問你，哦對了，還送了我個東西，說是送我成親做賀禮的。”

    她從懷里拿出那個錦袋來，打開將里面的物件倒出在桌子上面，啪嗒一聲一塊玉玨就掉落了出來。

    韓湘子瞥了一眼：“他倒是有心?！?/br>
    阿沐也沒想到會是這個東西，她拿了在手里正是胡思亂想，容娘忽然一掀簾子走了出來：“先生您快看看吧，似乎有點(diǎn)不好?！?/br>
    他趕緊起身，阿沐也跟了上去。

    里面的湯藥味似乎更濃，才一日不見，這人的氣數(shù)就像是要盡了一樣。

    青灰的臉上一點(diǎn)亮光沒有，老皇帝老皇帝較起真來也才六十來，此時眉眼間全無生色，卻像似七十好幾了一樣，他口中的呼氣倒是重了些，偶爾吐出個字眼，仔細(xì)一聽似乎在叫著韓弟。

    韓湘子立即坐了床前：“哥哥養(yǎng)著氣些，少說話吧。”

    男人搖頭，也顧不得還有旁人在場了，伸出干枯的手來握他的手：“你……你可還恨我？”

    韓湘子垂眸看著他：“恨?！?/br>
    老皇帝聞言不惱，倒是扯了扯唇半晌說出一句來：“那就好，別把我忘了。”

    這句話說得很是清晰，他握著韓湘子的手，睜眼就那么看著他。

    好長時間兩個人都沒有再說話，一滴淚水從他的眼角落了下來，緊接著他口中也出了一點(diǎn)銀1絲，阿沐不明所以探頭過來卻被爹爹推了開去：“別過來，人死前的這口氣惡濁，小心受了去?！?/br>
    她知道這是馬上不行了，當(dāng)即乖乖靠后。

    兩個太監(jiān)早跪了下來，容娘拿了水盆來，何其正緊隨在旁。

    也就片刻的功夫，韓湘子站起了身來：“他走了?！?/br>
    話音剛落太監(jiān)們就干嚎起來，他轉(zhuǎn)身出來，阿沐也跟了他后面：“爹?！?/br>
    外面日落，男人出了竹屋，坐在了一旁的石凳上面。

    阿沐坐了他旁邊，想安慰安慰他，又不知道該如何開口，韓湘子拿了一片竹葉在口中，這就吹出了一個小調(diào)來，這可真是從未聽過，她之前可還跟阿姐學(xué)了，然后到他面前去顯擺的時候呢！

    這調(diào)子里也聽不出喜樂悲傷，也聽不出什么哀愁，只是淡淡的，就像微風(fēng)拂過心頭一樣。

    阿沐靜靜聽了好一會兒，直到何其正從里面出來說，給人壽衣都穿好了，問先生怎么安葬，韓湘子吐出了竹葉來，這才站起身來，長長地嘆了口氣：“他喜歡這里，年輕的時候總是想有一片竹林一個竹屋，喝著山泉水能看著日出日暮，就把他埋在山上高處吧，多叫他看看這大齊也有這樣的光景。”

    趙國才多江南風(fēng)景，從前他對他講過，那邊是什么樣的地方。

    男人的目光淡淡落在竹林上面，語氣是那樣的平靜，似乎并未有什么憂傷。

    可阿沐難免心酸，只站了他的身邊：“爹，以后我再不離開你了?！?/br>
    他聞言便笑：“人生不如意事，十常八；九，只能想著那如意的一二，才能圓滿了，你竟也學(xué)說這話哄著我了，可見真是長大了，來吧，最后送他一程，咱們便回去，爹給你風(fēng)風(fēng)光光送進(jìn)晉王府去！”

    這情緒轉(zhuǎn)變得太快了，阿沐竟是無言以對：“……”

    第91章

    白茫茫的一片，大雪封路了。

    誰也沒想到入冬就是場大雪，幾十里看不見別的，全是雪。燕京的南大街上一輛馬車卡在了街中央，前面不少人正清著路上積雪，趕車的牛二也下去幫忙了，長路在外面轉(zhuǎn)了一圈凍得直哆嗦，跳上馬車一下子就鉆進(jìn)了車廂里面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