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節(jié)
“盹兒,你進門也不說一聲,我年紀大了,心臟不好?!?/br> 他語氣凜冽,像西部酒吧里打聽生意的賞金獵人:“賴楓微工作室在哪棟樓?” “像煙囪一樣的那個白樓,最高的那棟,你想干嘛?” “我剛才遇到何犀了,在咖啡廳?!?/br> 袁野泉瞬間清醒過來:“所以呢?你要去找她?” “可以嗎?” “不大妥當吧?你找她說啥?人家可是有男朋友的,亦師亦友那種,關系可穩(wěn)定了?!?/br> 尤敘垂眼,輕嘆道:“我沒想說什么?!?/br> “你有話想說就給她發(fā)消息嘛,還能斟酌詞句……當面要是遇上他們倆在一塊兒,場面多尷尬?”袁野泉自己琢磨著又恍然,“哦對,你被她拉黑了。要不你用我手機?或者辦張新卡?” “那把你手機給我?!?/br> “等會等會兒,你現(xiàn)在是回心轉意了要搶人?。窟@……以后傳出去還怎么混?” “我只想見見她?!?/br> “那要不我?guī)湍慵s她吃飯?你也別單獨去,我多叫幾個人,咱們一起,省得到時候說不清楚?!?/br> “好,你約吧,就今晚。” 袁野泉樂了:“你還挺著急……” 同一時間,何犀正坐在天臺的大陽傘下靜享下午茶,收到袁野泉的消息時,她心中爽意翻騰,嘴角瘋狂飛揚。 【何犀,咱們好久沒聚聚了,晚上有空一起吃飯嗎?我還叫了幾個朋友,大家吃完飯再玩玩游戲,如何?】 【好啊?!?/br> 【有什么特別想吃的嗎?我來預約個包廂。】 除了朋友圈點贊,他們平時壓根不聯(lián)絡,袁野泉自然不可能突發(fā)奇想地約她吃飯。 這個局她當然要去,她不僅要去,還要帶著賴楓微一起去。 她看著天上的浮云細想了一下,愉快地回復。 【涮羊rou。】 ☆、34羔羊鴻門宴 賴楓微對著何犀的方領黑裙發(fā)愣。 “你在工作室整天穿得像在工地一樣,今天這是什么大場合?” 何犀戴上耳環(huán),神采奕奕:“煩請您一會兒吃飯入戲點,咱們是情侶關系,明白嗎?” “和你演對手戲我很樂意啊,你想假戲真做也無所謂?!?/br> 她皺皺眉,嚴肅地望向他:“你可別多想,如果你覺得自己會收不住戲,咱們就別演了?!?/br> “開個玩笑,”他看了一眼時間,“你好了沒?現(xiàn)在走過去時間差不多?!?/br> 何犀又對著鏡子確認了一下妝發(fā),點點頭。 做戲要做全套,進餐館之前,何犀挽上了賴楓微的胳膊,又強調(diào):“賴導,再說一遍,進門就開拍了啊,一條過,咱不能出岔子。” 賴楓微無奈:“行了行了,我還沒你熟么?” “一會兒我怎么稱呼你?老賴?”她自己說完自己樂了,“聽起來征信有些問題啊哈哈哈?!?/br> “別這么叫我,顯得很老似的,我就比你大一點。” “行,楓……楓微……咦——好rou麻?。 ?/br> “哎,多叫叫就習慣了?!?/br> 剛走到包廂門口,何犀就慶幸自己沒有單刀赴會——除了袁野泉、尤風風、尤敘和幾個不認識的人之外,還有傅一穗,就坐在尤敘邊上,跟她留著一樣的發(fā)型,穿了條藍底花裙子,妝化得挺濃,也在打量她。 袁野泉招呼著:“賴導,何犀,來,坐,喝點什么?” 何犀看見桌上有一瓶豆奶,便說:“我喝這個就行,”順便在心里給自己打了把氣,念出他的名字,“楓微,你喝酒么?” “好啊,我跟著袁導喝點白的吧?!?/br> 袁野泉找到白酒伴侶非常開心:“那太好了,最近喝白的人真少,我忒寂寞。” 等上菜時,賴楓微湊到何犀耳邊低聲道:“何犀,一會兒我能直接跑嗎?尤敘看我的眼神太嚇人了?!?/br> 她從進門起就特意不看尤敘,聽聞此言,不必親眼確認就有了畫面,撲哧一笑。 袁野泉見到那二人湊在一起偷笑的動作,不由地咽了一口口水,立刻挑眼去看尤敘的表情。 最深的皺眉,最冷的凝視——這跟他們出發(fā)前商量好的不一樣。 賴楓微沉著下來,問尤敘道:“聽說尤導平時特別自律,滴酒不沾?” 尤敘本來在喝可樂,聽聞此言,從旁邊拿了個空杯子倒上啤酒,面無表情道:“喝的。” 何犀專心吃著面前的炒花生米,沒有抬頭。 上了一些菜,眾人在各自面前的小銅爐里涮著rou。 尤風風給何犀展示著小孩的照片,熱情講解其第一次開口、第一次爬行、第一次站立…… 何犀不太喜歡小孩,所以只是保持著禮貌的附和。 她突然聽見傅一穗在對店員催菜:“我們點的牛rou、素菜和面食麻煩快一點。”店員走開之后,還特貼心地對尤敘說:“過會兒就上來了?!?/br> 何犀偷偷摸摸地翻了個白眼,扭頭就給賴楓微涮了塊rou:“來,多吃點,滋補?!?/br> 賴楓微發(fā)現(xiàn)尤敘沒動筷子,確實不知情地發(fā)問:“尤導怎么不吃?” 傅一穗搶答:“尤敘不愛吃羊rou?!?/br> 她說出這句話的時候,尤敘的右眼皮不知怎么跳了兩下。 “這樣啊,那早知道咱們就換個地方???” 袁野泉忙說:“沒事兒,還有別的菜嘛,他不吃羊rou就行?!?/br> 何犀冷眼看著尤敘面前空空翻滾的清湯,笑道:“傅小姐真體貼,尤導好福氣。” 尤敘聞言眨了眨眼,突然拿起筷子夾了塊羊rou,戳進了自己鍋里。 傅一穗在一邊尷尬地笑:“對嘛,嘗一嘗可能就發(fā)現(xiàn)味道還不錯?!?/br> 何犀余光瞥見他吃下了那塊rou,還迅速喝了一口啤酒,多好的一塊羔羊rou,于他仿佛是苦藥。 袁野泉和賴楓微碰了碰杯道:“賴導,聽說你們得獎的那個戲拍了很長時間???” “對,加起來一年多,跑了好幾個地方,折騰得半死。” “愛情文藝片拍得這么艱苦?那想必是精益求精,下了不少功夫吧?” “對,這我正好得夸夸何犀,她在我組里可不只是個美指,幾乎是哪里缺人就立即去頂上?!?/br> 袁野泉特別配合地接嘴:“何犀確實很能吃苦,我那會兒就發(fā)現(xiàn)了。” “有一回連下了七天暴雨,取景地附近的河道瘋狂漲水,到處都是淤泥。我們收工的時候,雨勢突然變得特別大,天又黑,路又窄,地又滑,大家都亂作一團搶救器械,有個沒長眼的把她擠進了河道里。當時雷雨交加的,沒人注意到啊,一直到我們上了車清點人數(shù)才發(fā)現(xiàn)她不見了?!?/br> 何犀沖賴楓微蹙眉,示意他不要再說,他卻自顧自繼續(xù)講,幾杯酒下肚,那張嘴就成了失靈的閥門。 “我當時有種不祥的預感,趕緊帶人回去找,停車的地方離那條河遠之又遠,我們又不知道她在河里,七拐八拐地在附近找了幾十分鐘,那段時間里她就死死抓著河邊一塊大石頭,愣是沒被沖走。我們把她救上來的時候,她凍得像塊冰,手腳都僵了。我現(xiàn)在想想還后怕,要是再晚個幾分鐘,可能就真的找不回來了?!?/br> 何犀感覺有一道肅然的目光戳了過來,趕緊活躍氣氛:“這個故事告訴我們,平時真得多鍛煉,不然到了緊要關頭可能就會掉鏈子。楓微,你看你這細胳膊細腿的,要是遇上那種事兒,是不直接被沖進渤海了?” “那袁導生還率肯定比我高,他浮力大!” 大家都在笑,除了一個人。 尤敘盯著何犀看了好一會兒,又望向賴楓微,突然覺得這姓賴的面目可憎。 他和何犀道別的時候她已經(jīng)和賴楓微好上了,作為她的男朋友,居然連她掉進河里這么大的事都過了那么久才發(fā)現(xiàn)?這人難道就沒想過萬一何犀有什么三長兩短,她父母會是什么反應?現(xiàn)在提起這事還能這么云淡風輕,毫不愧疚? 而且就賴楓微的身板,估計即便發(fā)現(xiàn)了,也只能在岸邊束手無策地等人來救援。 他跟何犀在一塊兒的時候,可是一點苦都不愿意看見她受的,這不就是他們分開的原因么?但眼前這個人竟然能如此心安理得地讓她去干劇組的粗活累活?還引以為傲? 當初他不多糾纏就放心離開,是因為他覺得何犀跟著賴楓微工作,安全能得到保障,生活會比較安逸,然而在他缺席的這段時間里,她一點苦都沒少受,甚至還差點送命? 看來他走之前叮囑她的話,她壓根沒聽進去。 如果那天她真的出事了……他不敢想。 尤風風在邊上問:“何犀,賴導,你們準備什么時候結婚???” 何犀從容回答:“結不結婚的也無所謂吧,現(xiàn)在這樣特好,反正我們?nèi)ツ亩家粔K兒,不需要形式的東西?!?/br> 尤風風正色道:“那以后小孩上戶口、上學不都得有手續(xù)嗎?” “我們還好多事想做呢,旅游、拍片什么的,太忙了,孩子也不一定要吧。” 她和賴楓微交換了一個眼神,不約而同地對于這種虛構、荒謬又豐富到細節(jié)的討論感到好笑。 尤風風又追問:“你們家里能同意不結婚、不要孩子?” 何犀輕嘆了口氣,心平氣和地說:“沒什么可不同意的,這都是自己的選擇?!?/br> 賴楓微在邊上幫腔:“對啊,兒孫自有兒孫福嘛,都到了這個年代了,真沒必要把自己捆綁在傳宗接代的任務上。當然啊,兒女雙全絕對是樂事一樁的,對吧袁導?” 袁野泉笑笑:“是啊,為了孩子放慢一點腳步也是應該的,我回家看見孩子就開心。” 尤風風沒再接話,何犀覺得她表情不大好,二人間的氣氛也變得古古怪怪的。 幾個男人喝開心了,在桌邊喋喋不休,一頓飯吃到了夜十點,還堅持要去下一攤。 尤風風急著回家跟保姆交班,提前打車走了,只剩傅一穗和何犀兩個沒喝酒的人,傅一穗又不會開車,最后就變成何犀開著其中一人的大商務車帶那群人去酒吧。 袁野泉個頭最大,所以坐在副駕駛,不斷回頭和其他人說話,酒氣噴涌,何犀實在受不了了,開著空調(diào)也按下了窗戶。 “何犀,風風今天說話語氣不太好,你別放在心上,她有輕微產(chǎn)后抑郁,本來帶孩子就累,現(xiàn)在看見你這么自由自在,有些難受也是正常的?!?/br> 她打著方向盤,微笑道:“沒關系,小事兒?!闭f著透過后視鏡估計車位的距離,遽爾看見后座尤敘正緊盯著她,旁邊傅一穗靠得也真夠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