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記得舞臺正上方有一塊很大的牌匾，出自一位老前輩之手，可是在那場大火種也一并燒毀了，只剩下了謝方弼留給他的那一塊巴掌大的門牌。

    就這么一瞬間，謝霜辰忽然感覺到自己身上的壓力其實很大很大，只不過都被他那副渾不吝的樣子給遮掩住了。

    也不想被葉菱瞧見。

    花開兩朵，各表一枝。

    一邊兒是張羅著園子的事兒，而另一邊，則是需要招募演員了。

    起初謝霜辰盤算的還不錯，然而事到臨頭了，他才看出來那么點人情冷暖。平時商演結(jié)交的那些同行們竟沒一個肯應(yīng)他的邀，個個都是一副愛莫能助的樣子。

    說來也是，謝霜辰曾經(jīng)認(rèn)識的人都是什么水平的？盡管有很多人輩分沒他大，但也是活躍在熒屏上被觀眾所熟知的人物。亦或是從業(yè)很久，久到隨便碰一下都呲油花的老油條。人家演出一場多少錢？跟謝霜辰這兒說一場能給多少錢？

    無論是身份問題還是錢的問題，人家就不可能答應(yīng)謝霜辰。

    更別說他們謝家現(xiàn)在四分五裂叫人看笑話的樣子了，有楊霜林在一天，誰敢跟謝霜辰伸手？

    這下給謝霜辰氣的夠嗆，只想給楊霜林扎小人。

    “小五爺，知道生存艱辛人間疾苦了么？”葉菱老神在在地問他。

    “難??！”謝霜辰穿著大褂往椅子上一靠，“真是世態(tài)炎涼人心不古啊！”

    兩人在已經(jīng)裝修的差不多的園子里愿景往后，謝霜辰還換上了大褂去臺上試效果，可這愿是真的發(fā)不出來，演員湊不齊，難道真叫謝霜辰一個人上面吹拉彈唱成天成天的演？這都不現(xiàn)實。

    謝霜辰是希望能找點人來攢一攢，沒成想就這都辦不成。

    “劉老師說可以來給我說開場的單口?！敝x霜辰說，“可是劉老師身體不太好，我不想總是麻煩他?！彼f的是劉長義，就是曾經(jīng)的搭子。當(dāng)初是謝霜辰先甩手不干，如今反過頭去求人家，人家還能頂著壓力仗義相助，足見當(dāng)初謝方弼為謝霜辰選搭檔時對于人品的考量。

    葉菱說：“錚哥說也能來幫個忙。不過他工作真的很忙，今年又有要孩子的打算，我看……就當(dāng)無事發(fā)生吧?！?/br>
    “哎?！敝x霜辰嘆氣，“錚哥也是仁義。”

    “這都是遠(yuǎn)水解不了近渴?！比~菱說，“招聘那塊也沒什么人來。”

    早幾年的時候小劇場相聲確實是紅火過，北京城里大大小小的劇場如雨后春筍一般崛起?？墒鞘袌鲞@個東西，有熱就肯定有冷。隨著移動互聯(lián)網(wǎng)的逐年深入普及，觀眾能看到的世界越來越大，要求也越來越高。

    以前一個段子能翻來覆去地說，現(xiàn)在你說過一次了，第二次再說觀眾就覺得沒意思了。

    一個相聲演員說的還不如沙雕網(wǎng)友好笑，我干嘛花這錢來聽你呢？

    于是小劇場的相聲在各行各業(yè)熱烈前行的情況下，悄無聲息地又沒落了下去，那些大大小小的相聲社團(tuán)起高樓宴賓客，過后該塌還是塌。

    這些都是連鎖反應(yīng)，不賺錢，可不就是從業(yè)的越來越少么。

    謝霜辰長嘆一口氣，站起來看看那裝好的舞臺，感慨道：“謝霜辰在這相聲圈里可真不是個玩意兒啊！”

    葉菱知道他在感嘆什么，小五爺風(fēng)光時大家都愛湊過來，如今他沒了師父，又有師哥為難，小五爺風(fēng)光不再，脫了那層華麗的外衣，謝霜辰是個什么玩意的？

    他察覺到了一點傷感，此時手機響了，是約好晚上來送桌椅板凳的，他就出去接了。

    謝霜辰不知道葉菱不在，他猶自沉浸在自己的感懷中，雙手背在身后，忽然邁步走上臺。

    燈光都是開著的，臺上亮堂，臺下漆黑一片，沒有人，看上去萬分冷落。謝霜辰腦海中浮現(xiàn)起了當(dāng)年詠評社演出時候的畫面，像是存放已久默片，吱吱呀呀的，但那熱鬧的場面卻叫人心潮澎湃。

    此情此景叫一貫豁達(dá)的謝霜辰都不免傷感，又記起往日春風(fēng)得意之時，如今對比，更是慘淡。

    謝霜辰一捋大褂，緩緩唱道：“海島冰輪初轉(zhuǎn)騰，見玉兔，玉兔又早東升……”

    這是《貴妃醉酒》的唱段，謝霜辰小時候?qū)W的，他站在臺上不知怎么的就想起了這出戲。這講的是楊貴妃赴宴百花廳，結(jié)果沒等來唐玄宗，反而得知唐玄宗已臨幸其他妃子。楊貴妃心中萬般風(fēng)情難以排解，只得借酒消愁，回憶起自己當(dāng)年盛寵之下的場景。

    都是風(fēng)光落魄的對比，謝霜辰就這么唱了出來。

    “人生在世如春夢……”

    謝霜辰是正經(jīng)拜師學(xué)過京劇的，身段唱腔俱佳，只不過在后來的舞臺表上演鮮少展示柳活兒，就算有，在京劇上也多是唱一些生角兒。

    旦角兒的唱腔，謝霜辰幾乎是沒使過的。

    葉菱接完電話回來就看到的是這一幕，他嚇了一跳，不知道謝霜辰這是發(fā)的什么瘋。但見謝霜辰完全沉浸在故事中，楊貴妃的美麗哀愁與醉后憨態(tài)學(xué)的惟妙惟肖。謝霜辰本就樣貌出眾，平日里是壞帥，是勾姑娘的那種浪勁兒，現(xiàn)在唱戲，那反差大的葉菱有點說不上來話。

    他手里攥著手機，鬼使神差的就給謝霜辰全錄下去了。

    最后一個臥魚觀花，當(dāng)真是一副美好的畫面，